迟宁把小徒弟从青楼抓回摇光殿,还未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宗岱的声音传出来:“萧大爷,这桃子还没熟呢,现在可不能摘。”
一道咔嘣的啃咬声过后,半熟的桃子咕噜噜被扔在地上:“确实,太酸了。”
被叫做萧大爷的人毫不自觉:“要不,我再摘一个?”
宗岱苦着脸:“师尊要骂我。”
迟宁听不下去了,踏进屋内:“你再摘,我就把镜梅庄的梅花树全砍光。”
萧镜摘桃的手缩回来,见了迟宁喜道:“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无聊。”
萧镜没到大爷的年纪,却一身大爷的脾气。
隐逸世外,落拓不羁。他在庄园里遍植梅树,冬日赏花,夏日酿酒,一壶梅子酒,能让许多人不远万里来求上一壶酒。
镜梅庄庄主的名声太大,以至于别人都忘了,萧镜在归隐前,是举世闻名的神医。
此时萧神医话没说两句,就拉过迟宁的手腕,伸出两指探迟宁的脉象。
迟宁病久了,有些抗拒医生,他抽回手:“我还是给你吃酸桃,你饶过我吧。”
萧镜把过脉后,脸上嬉笑的模样全不见了,一甩袖子,抬脚往屋里走。
迟宁吩咐两位徒弟去练功,跟着萧镜进了屋。
坐下后,迟宁给萧镜倒了杯茶,问:“萧神医诊出了什么?”
萧镜双手交握,拢着衣袖:“反正不是喜脉。”
“何止不是喜脉,”迟宁道,“看你的神情,我应该是余寿不多了。”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萧镜陡然激动起来,站起来数落迟宁,“我之前嘱咐过你什么?少用功法,少费神思。你倒好,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一点不上心。”
萧镜端起茶喝一口:“如今灵脉衰微到几乎探查不出,就像那薄薄的窗户纸,风一吹你就得破咯。”
迟宁微垂着眉眼,看不出神情:“我不愿意活得像个废人。”
他是簇玉的长老,是徒弟的师尊,迟宁的性子不允许他活在别人的庇护下,他想保护别人。
“好,好,你迟云清心怀大义。”
“你再给我抓些药吧。”迟宁搓搓衣角,“说不定就能见好呢。”
萧镜气道:“这药治标不治本,吃一百年你也好不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
萧镜只好说最后一个法子:“你还是尽早找道侣双修。”
迟宁默然,他都骗顾凌霄说他修的是无情道了。
被徒弟发现自己说谎,很没面子的。
“你若是眼高于顶,一个修士也看不上,不妨和你徒弟试试?”萧镜道,“你徒儿的功法是你一手教的,灵力同出一脉,虽然比不上同系灵根双修快,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看着对方不言语,萧镜以为迟宁心意动摇,趁热打铁继续往下说:“跟徒弟双修还很方便,等你好了,立即反悔,翻脸不认人也是行的。”
迟宁:“……荒唐!”
顾凌霄等在廊下,忽然门开了,萧镜被丢了出来。
被丢出来后,萧镜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大力合上,门关地太快,还夹住了萧镜的一点衣角。
萧镜把衣服从门缝里拉出来,看到顾凌霄时尴尬地咳了一声:“凌霄啊,你来见你师尊吗?”
“萧庄主,我有一物,想让你帮忙看看,”顾凌霄走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
盒子打开,一枚饱满鲜红的果子露了出来。
萧镜眼神微亮:“桑都果,你在何处寻到的?”
桑都树对生存环境极为挑剔,只生在悬崖峭壁,灵力充沛之地。此树十年一结果,果实有温补灵脉的功效,副作用是吃下果实后半月不能调用灵力。
灵脉越强,修士就越强大。自古以来,谁找到了桑都果,必定会找个无人的地方独吞。
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愿意把桑都果带回,萧镜眼神里带了几分嘉许。
顾凌霄语气谦逊:“下山游历时侥幸找到的,想带回来给师尊。但吃下桑都果后十五天内与普通人无异。如今千叶派来势汹汹,师尊想必不会答应服用。”
“不能再拖。你这样……”萧镜主意多,附在顾凌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
晚饭时候,迟宁还未动筷子,面前就先被摆上了一碗粥。
顾凌霄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亲手煮的甜粥,师尊尝尝。”
迟宁觉得新鲜:“怎么忽然想着下厨房了?”
一旁的萧镜飞速接话:“凌霄大了,以后要给心仪的姑娘做饭,这不提前学学嘛。”
顾凌霄点头配合:“嗯嗯。”
迟宁不再说话,拿起勺子来慢慢把粥喝了。
夜里迟宁倚在榻上看古籍,窗外蝉鸣不息,听得迟宁心中颇不安静。
他放下书卷,心思又不自觉全跑走了,跑去想萧镜晚饭时的那句话。
顾凌霄长大了,该有心仪的姑娘。
迟宁想过顾凌霄会离开摇光殿,奔自己的前程。
但这天要来的时候,他却抑制不住地产生抗拒。
迟宁甚至想,他不结道侣,顾凌霄也不结,一辈子呆在簇玉峰上,也挺好。
“想得倒美。”迟宁颓然失笑,否定了自己荒谬的想法。
怕迟宁吃了桑都果后出现不适,顾凌霄一直守在师尊门外头。
月近中天,屋内的灯光还在,但许久未听见翻书声,顾凌霄轻轻推开了门。
迟宁倚在窗边的小榻上,竟是睡着了。
他被笼在一圈柔和的光线里,面容如上好的白玉,肌肤和身上的雪衣分不出界限。
服用桑都果后灵力暂时失效,迟宁五感比不得从前灵敏,只得放任徒弟入侵他的领域。
迟宁睡得毫无防备,被顾凌霄抄着膝弯打横抱起时甚至自然地偏过了头,侧脸在顾凌霄胸前轻轻蹭了蹭。
像小动物亲昵的撒娇,弄得顾凌霄心里痒痒的。
把人放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顾凌霄知道作为一个徒弟,他该做的事情全做好了。
他该停下,转身走。
可今夜顾凌霄不想做乖徒弟。
顾凌霄双手撑在床沿,俯下身,近到和迟宁呼吸交缠,近到快要能触碰迟宁的淡色唇瓣。
很想吻上去,撕碎他。
但最终欲望做了臣服,顾凌霄抬手碰了碰迟宁的耳垂:“算了,不趁火打劫。”
他上床把迟宁搂进怀里,熄灭蜡烛,任由月光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