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这个叫豹琛的人,其实是茧鼠兽人借尸还魂?”鹤仙直了直身体,目光炯炯地看向豹琛。
看门小哥不卑不亢:“不是借尸还魂, 而是鸠占鹊巢。先前城主大人找了祭司给豹琛查过,他身体里豹琛的灵魂的确活着, 这才放下了戒心。”
“让我瞧瞧。”鹤仙起身走到豹琛面前:“看着我的眼睛。”
豹琛瑟缩着,不安地回看凤墨瞳。
凤墨瞳鼓励道:“别怕,让鹤仙看看,没有问题,就说明我们是清白的。”
豹琛这才转头和鹤仙对上视线。
鹤仙盯着豹琛看了一会,确实能看见他身体里只有一个灵魂,且就是本人的灵魂。他的灵魂瑟缩着,和本人神情完全一致。
“看上去是本人的魂魄。”鹤仙如实说道。
豹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等。”霜语推门走进会议厅,霜语是坐马车来的, 比敖梧的狩猎队晚了半日, 他刚入城,便听说这边已经在谈了, 便匆匆赶了过来。
进屋后,霜语朝敖梧行了半礼:“殿下,请让我上前一看。”
敖梧等得就是他:“去吧。”
其他人在七王族大会上见过霜语,也知道他是大祭司的继承人,便没有阻拦。
“看着我的眼睛。”霜语说了跟鹤仙一样的命令。
这次豹琛却不肯了, 躲开视线说:“凭什么,刚刚鹤仙已经说我没问题了,你跟狼王是一伙的,我不给你看!”
谁知鹤仙朗声说:“我只说看见了本人的魂魄,并没说没有问题。”
房间里骤然一静。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铁甲熊王问。
鹤仙:“只是想到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他没有说, 但话里的意思显然并不是那么看好豹琛。豹琛无奈之下,只得再让霜语上前查看。
“你看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鹤仙问霜语。
“记忆在三年前中止了,后面的是空白的。”霜语说。
鹤仙点点头:“那就对了。”
霜语微微皱眉说:“我不太明白。”
何止是他,在场的全都不明白。
“是一种失传很久的法术了,除了我,哪怕在鹤族,或者的人里,应当也是无人知晓。
”鹤仙摸摸花白的胡子,语气有些感慨:“我刚刚还不太确定,虽然听到名字相似,也只当是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没有想多。豹琛所用的正是魂影术。”
“魂影术,和魂影珠有关系么?”杭十七问。
鹤仙点点头:“有关系的。魂影术,是把别人的灵魂做成魂影,用来掩盖自己灵魂的一种邪术。魂影珠则是把魂影术储存在容器里,通过血脉里的灵魂气息,短暂起到魂影术的效果。”
凤墨瞳豁然起身:“真想不到鹤仙竟然也与狼王同流合污了,还编出什么魂影术,听都没听说过,真是无稽之谈。”
“曈祭司这么着急干嘛,这是说不过就打算不认账了?”杭十七打了个响指:“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点小惊喜呢。”
敖梧配合地掏出木匣,正是装着凤墨瞳与茧鼠来往书信的木匣:“这木匣是从茧鼠那里找到的,上面的内容非常有趣。各位可以看看。”
凤墨瞳倏然变了脸色:“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这里,我明明……”
杭十七不理凤墨瞳,把木匣递给铁甲熊王,怕他们看得太慢,嘴里叭叭着给其他人解释里面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凤墨瞳并非真正的火羽兽人,而是稚鸡与火羽的混血,当年那场血案中被茧鼠祭司所救,养大后又送回火羽族。心坏仇恨的凤墨瞳凭借出色的火系天赋顺利坐上了执政祭司的位置,一边帮茧鼠提供各种物资便利,一边利用茧鼠铲除异己,双方互惠互利,互帮互助的故事。”
铁甲熊王叫来擅长辨识字迹的手下看了看,得到答案,的确是凤墨瞳的字迹。
“我不信!瞳哥哥才不可能是卑贱的混血!”凤墨羽冲上去,抢到木匣边,却愣住了,那匣子上的花纹她认识,是双生印。有这种印痕的两个匣子共享同一个空间,都可以装取匣子里的物品。她见过凤墨瞳手里也有个匣子刻着一模一样的印痕,从来不让她碰。
“瞳哥哥,你……真的是,混血?”凤墨羽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她一直凤墨瞳当做自己的榜样,同时又夹杂着几分未说出口的爱恋。可她一直喜欢的,崇拜的,竟然是一个肮脏卑贱的混血?这让凤墨羽由衷有一种割裂感。
一边在心里觉得凤墨瞳真恶心,居然是混血,他还骗了自己,骗了火羽族所有人。可一边又回忆着这些年和他相识的画面,凤墨瞳的优秀,强大,他曾经给自己的帮助,自己曾被他惊艳的一幕幕时光。回忆他妖异俊美的脸上,总挂着疏离的笑意,明明笑着,却仿佛很孤寂,很悲伤。
凤墨羽可悲地发现,知道凤墨瞳是混血后,自己居然还忍不住在心疼他。
凤墨瞳盯着那个盒子也有些怔愣,随后闭了闭眼睛。他没想到茧鼠会把这东西遗落下,还刚好被敖梧的人找到,只能说是天意都不站在他这边。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有没有盒子,他们的计划在豹琛被识破身份时已经失败了——霜狼,狮虎,鹤族三族三族已经站到他们的对立面,铁甲熊王向来跟鹤族同进同退。而人鱼族则永远置身事外。
凤墨瞳不怕输,他只是不甘心,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甘心。凭什么稚鸡就比火羽族低贱,凭什么混血就不配活着,他们自诩血脉纯正,祭司天赋还不是照样不如自己,就因为自己是混血,就要天生比王族矮一头,一辈子都要藏着掖着过活。
这一刻,凤墨瞳卸下伪装,妖异的红眸里满是不甘和恨意,俊逸的脸也因为愤怒显得有些扭曲:“我有什么错?茧鼠有什么错?我们不过是想要一点点公平,就那么一点点,我们不想再被七王族骑在头上了,所以……”
“所以你们就要七王族彻底消失?”杭十七打断他的慷慨激昂:“你觉得你们没错,很高尚?为了全兽人的平等事业而努力奋斗?
“难道不是么?”凤墨瞳虽然没听过杭十七用的新鲜词,但是意思是差不多的。
“公平本身没有错,但道理却不是这样讲的,你觉得七王族凌驾在你们之上,就要毁掉他们。回头你看见其他种族不顺眼,你是不是也要欺负他们毁掉他们,这就是你们自诩的正义?”
“我们没有……”凤墨瞳不服气道:“我们跟七王族的人不一样。”
杭十七:“那茧鼠是怎么对待茧兽人的,你先前又是怎么对付晦月城的百姓的?你们是跟七王族的人不一样,七王族明着制定规则,你们暗着使坏。”
“是,这个世界在我看来,也有很多觉得不对的地方,为什么南夏要有奴隶,要有等级制?为什么凤羽族歧视混血,为什么人鱼族女尊男卑,为什么云狐生活奢靡。为什么鹤族避世索局,铁甲熊非要因为自己没有皮毛自卑,霜狼族问题更多,规矩死多,崇尚暴力,一言不合就打架,还吃生肉,一点也不卫生!”
敖梧看着杭十七慷慨激昂的小模样,舌尖抵着下压努力忍笑:“原来你对我霜狼一族这么不满?”
“就是不满!我超记仇的,你让我吃生肉,让我训练,还关我禁闭……跑题了,你别打岔!”杭十七瞪他一眼,又自顾自地把话题拽回来。
“这个世界的兽人种类很多,每个族都有自己的习惯和想法。没人管的结果就是像一千年前那样的打成一团。你觉得现在的七王族做得不好,想要取而代之,没有错,未来不会一成不变,只要够强,谁都可以坐上王座。”
“但你们够强么?无论是你还是茧鼠,都没有推翻七王族统御大陆的能力,你们所做的事情,只会让七王族陷入内乱,最终拉着全大陆回到一千年前那种征战不休的局面,你们甚至连收拾烂摊子的能力都没有。”
“说到茧鼠就更可笑了,他们依托的战力是茧兽人,和复活后占了别人身体的茧鼠。前者是像我一样的无辜灵魂,后者是大陆上七王族以外的无辜兽人。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和灵魂,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公平?凤墨瞳,别拿着自以为是的理由自欺欺人,你们一直想要的根本不是公平,而是以你们为尊的强权而已。”
呼!杭十七终于说完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声问敖梧:“我刚刚帅不帅?”
“特别帅,简直让我刮目相看了。”敖梧有些意外地看着杭十七,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跟平时没心没肺傻呵呵的样子完全不同。
杭十七撩了撩头发:“我平时那都是装的,大智若愚懂不懂?记住我今天智慧的样子,我平时不轻易外露的。下次看,就不一定多久以后了。”
另一边凤墨瞳却因为杭十七的话沉默下来,他一边觉得杭十七说得不对,他根本不理解他们遭受过什么。他们的委屈,他们的仇恨,他们的无奈,他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说漂亮话。但同时,他又知道杭十七是茧兽人,而且是唯一拥有完整意识的茧兽人。
在整个事件里,杭十七被召唤,被训练,被刺杀,被诬陷,被洗魂,被追杀。说到底,他才是这个事情里最无辜的那一个。他能蹦跶到现在,不是靠着茧鼠的仁慈,而是他自己跑得快运气好加上狼王对他的保护。因为一直把茧兽人当做没有情感的物品在使用,茧鼠对杭十七做的事情,对其他茧兽人做的事情,并不比南夏对待奴隶更仁慈,也不比火羽族对待混血更宽容。
铁甲熊王:“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凤墨瞳,你可愿意把自己知道事情交代清楚?算作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说出茧鼠的藏匿之地,我们……”
“不必了,我不会说的。我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既然报仇无望,死了也算解脱。”凤墨瞳忽然歪头看了一下凤墨羽,说:“再见。”
凤墨羽瞪大眼睛,她知道凤墨瞳想做什么了,可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拦住他。
火焰将凤墨瞳的身体骤然吞没,又极快熄灭,只剩下一根火红色的鸟羽。这是火羽族的死亡方式,他们把相信身体献祭给火焰,灵魂就会飘向天空。而留下的那根羽毛称为心羽,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凤墨瞳对火焰的掌控是火羽族里最强的。他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没有人拦得住他。
凤墨羽捡起地上的羽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对茧鼠的真相已经失去了兴趣,径自叫上火羽族的人离开,走出会议厅的时候,又停下身,对敖梧说了一句:“延西十二城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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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凤墨羽身上时,豹琛变成兽形忽然朝杭十七扑过来,尖锐的利爪以夺命的姿态袭向杭十七侧颈。
敖梧一把将杭十七拽进怀里,抬手一把拽住雪豹的前爪把它仰面反甩在地上,又拽了把椅子过来,压在雪豹身上。转头问:“鹤仙,有办法把这人的灵魂从宿主身上赶出来么?。”
烈阳城领主还在等他儿子回去,如果可以,敖梧不想把真正的豹琛连同这茧鼠一起杀死。
鹤仙掏了个手环出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往雪豹手上一扣,雪豹又变回豹琛的模样,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做成魂影的灵魂能不能恢复我也没有把握,只能暂时让寄居在里面的灵魂沉睡。”
“这个好厉害,往上一扣,人就睡着了。”杭十七好奇地盯着手环左瞧右看,完全没把刚才的刺杀放在心上。
鹤仙摸摸胡子,解释道:“这个叫拘魂,专门用来对付夺舍之人的。被拘的灵魂跑不出来,也不能在身体里继续作恶,只能听从拘魂者的吩咐,你们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他。”
“到底是活了八百年,就是宝贝多。”杭十七贫了一句,转头对豹琛劈头盖脸地问:“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为什么刺杀我?茧鼠祭司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是书年。”豹琛呆呆得看着前方,用平板的声音回答:“老师让我来的,你害死了书秀。我要杀你给他报仇。”
杭十七恍惚见想起,书秀是那个高大的茧鼠青年,他似乎有个关系很好的师弟,叫做书年。难怪这么针对自己,原来是来报仇的。
“老师去了东野。他要做第二批茧兽人,更强的。用他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东野?”在座的多数人都以为茧鼠的另外一个据点会藏在烈焰谷,没想到居然是在东野。难道说,云无澜和茧鼠其实勾结的才最深。
“诶,云无澜呢?!”杭十七朝云无澜坐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就从豹琛攻击他,到现在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没注意,云无澜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