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安浑浑噩噩地从浴室出来, 若不是怀里的吨吨结结实实地存在,恐怕虚浮的脚步能叫他以为自己身在云端。
他把小宝贝送到床上,把小青蛙玩偶放进他的怀里, 盖上小青蛙薄毯。
就算是在睡梦中,吨吨的小脸上也满是笑容,周文安亲了亲他的额头, 轻轻地道:“小青蛙, 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真希望儿子永远都这样乐观开朗,偶有小聪明小调皮, 像个可以战胜一切不快乐、勇往直前的小战士。
周文安缓缓地从床上推起身,揉平床单上的褶皱,将另一侧的被子拉好。
昨晚梁司寒不舒服, 所以他留下来陪着,可是今天……
周文安想,为什么自己竟然开始留恋。
留恋某种并不存在的感觉。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他该回自己的房间了。
趁着梁司寒出来之前,周文安匆匆离开。
缓缓合门时,卧室的灯光在他的面容上慢慢地变窄, 最后的一线光芒停留了几秒钟。
“嘎达”一声, 门终于被合上。
周文安无知觉地与卧室门外的榕叶琴擦肩而过,暗绿色的叶片在灯光中无声地晃动,宣告着他的匆忙。
他捉摸不透自己的内心, 到底为何这么彷徨。
也许是因为舍不得吨吨吧,毕竟四年来, 他都是和小宝贝同床共枕,如今一下子失去了这个可爱温暖的小人,一时间的确难以适应。
周文安躺在床上时, 还轻轻揉了一下床侧的被子。
相比较吨吨,他好像更需要软绵绵的小青蛙玩偶。
辗转多时,周文安难以入睡,加上口渴,他索性下楼去找点水喝。
可是刚到二楼,便见一楼偏厅客厅灯光明亮,恍若白昼。
难道是李阿姨或者小黎还没休息吗?
一楼传来重物挪动的声音,周文安悄悄上前一步,在楼梯口俯身望去,却看到极其意外的一幕。
梁司寒正在费劲地推动梁忠年送来的皮质木马,他穿着睡衣,可是光着脚。
周文安想,难道梁爸爸也睡不着?
那匹马最高的地方超过一米七,马身看着异常精巧,但为了乘坐时的安全考虑,极其沉重。
梁司寒力气不小,一个人推着时都很吃力。
周文安踌躇中,往楼下走去,梁司寒则听见了声音转身,见是头发微有些凌乱的周文安,像个梦游的小孩子。
梁司寒道:“小周爸爸,来搭把手。”
“嗯。”周文安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小跑过去,疑惑地问,“要推到哪里去?”
梁司寒指了指偏厅:“吨吨说想推到钢琴旁边。”
周文安惊讶,竟然是小宝贝要梁爸爸这么做的。他刚才差点以为是梁爸爸不喜欢梁忠年送的这个玩具,要推到别处去。
真是误会了他。
两人协力,花了点时间,终于把马送到偏厅。
周文安和梁司寒各自靠在一边的马身上喘.气。
他面对着朝向花园一整面玻璃墙,可是偏厅灯光大亮,既看不清夜色,也寻不到月光。
“小周爸爸?”
梁司寒的声音沉沉的,就在周文安的身后似的。
“嗯?”周文安没有转过去,依旧斜靠在马上,有几分慵懒,并不想动。
“你说……”
周文安的大脑转得极快,他不由自主地失神:梁爸爸要说什么?
梁司寒的语调很和缓,在深夜中叹气般道:“你相信,人和人是可以和解的吗?”
周文安微微愣怔。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能敏锐地意识到,梁爸爸说的一定是与他的父亲梁忠年有关。
今天梁忠年和韩蕙真的意外抵达,不仅仅是给自己和吨吨带来意外,更对梁爸爸也带来不小的冲击吧。
“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不可以。”周文安模棱两可地回答。
梁司寒轻笑:“呵,不,你不是这样想的。”
那声音就在周文安的背后,他们相隔不远,他心不在焉地想,梁爸爸低沉的笑音怎么这么性感?而且他竟说中自己的心思。
周文安来不及羞窘,只是讷讷反问:“是么?”
“再给你一次机会,小周爸爸,告诉我你的答案。”
伴随着话语传递给周文安一种微妙的缱绻。
他真想转过去,甚至站在梁司寒的面前,看看他此刻的神情与眼眸,一定会令人心醉与动容。
胡思乱想中,为避免自己做出不恰当的举动,周文安闭上眼,偏了偏头,将脸颊贴在马微凉的身体上,轻声道:“没办法和解的。”
“怎么说?”
周文安虽然无法看到他的面容,可依旧清晰地在脑海中还原了他的薄唇,他的鼻梁,他的眉宇,而这一切都容易令他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
空气很安静,梁司寒没有催他,耐心地等待。
周文安终于想好了措辞,娓娓道来心中的想法:“遗憾就是遗憾,弥合不了的。或许会释然,变得不那么在乎,但很难真正回到原来的关系。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心里,可以把刺拔掉,伤口愈合,伤疤会永远在那里。”
他闭着眼,语调戚然:“也许,也不能叫和解,只能说放下了,不那么在乎了。”
他说完,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却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靠近,吓得猛睁开眼,只见梁爸爸深海似的眼眸静静地盯着自己。
他惶恐地从慵懒斜靠的模样站直身体,贴着马,红着脸:“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小周爸爸总是能说出一些很有意思的话。”梁司寒凝视这张柔和而又俊美的脸孔,真想据为己有,叫这一双眼睛只看得到自己,只为自己而笑。
周文安同他对视也绝不能超过两秒钟,便立刻败下阵来,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方才在浴室的一幕再度袭上心头……
周文安贴着马错开面前的大男人:“我去睡觉了,梁爸爸也快去吧。”
可是逃离无果,他被身后的人紧紧地圈住了腰,后背贴进热度极高的胸怀中。
“小周爸爸,昨晚有你在,我很安心。”梁司寒的声音在深夜听上去有几分凄怆,“你和吨吨都在我身边,我容易入睡。”
“是吗?”周文安脸颊发烫,手指按着马儿,原本可以推开他的,可是一动都没有动,在铮亮的灯光底下,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脚。
他想,梁爸爸今天是不是真的很有感触?看上去好像很需要人陪着的样子。
梁司寒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蹭:“小周爸爸,你今晚还是陪着我好吗?”
周文安听着他疲惫沧桑的语气,感受着他靠着自己的那份重量,在纠结中有些于心不忍地点头。“我先去喝点水,口渴了。”
“一起去。”梁司寒握住小周爸爸软软的手,轻轻牵住,两人一起走向餐厅。
周文安在他身侧靠后一些,抬眸,肆无忌惮地欣赏他的后肩与三分之一的侧脸。
他笃定,无论任何角度,梁爸爸都是这么英俊帅气。
进厨房后,梁司寒取了一杯水递给周文安。
周文安着实渴了,咕哝咕哝地喝上两大口,放下杯子后,唇角殷红湿润,粉嫩柔软。
梁司寒瞥见,无声中被诱惑。他从周文安的手中拿过杯子,就着他喝过的位置抿了两口温水,水液流淌进唇舌间,缓解他心中对周文安的渴。
周文安愣怔地盯着他的动作,梁爸爸在用他喝水的水杯吗?那他们不是……
梁司寒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的意外与惊愕,施施然地问:“小周爸爸介意?”
“没……不是。”周文安瞬间低头,耳根发烧,瞬间炽热,他嗫嚅着唇,小声问,“那梁爸爸不介意吗?”
梁司寒放下水杯,揉揉他的头发:“不介意。”
周文安盯着脚尖发傻,心中死掉的发条兔子,好像瞬间被充电又继续胡乱蹦跳,像个疯兔子。
梁司寒揽住他的肩膀:“走吧,去睡了。”
“嗯……”周文安靠着他,周身温暖,舍不得离开一点点。
上床时,梁司寒让周文安睡在中间。
周文安听话地躺上去,微微侧身,单手搭在宝贝吨吨的身体上,身后是贴上来的梁司寒。
就像是三柄大小各异的勺子,紧密地挨在一起。
黑暗中,梁司寒的脸贴在周文安的后颈,手则揽着吨吨,顺势也揽住了周文安。
他装模作样地客气询问:“小周爸爸,我这样你会不会不舒服?”
周文安小声地说了一句“不会”,而后温声道,“早点睡吧,晚安。”
他的脑海里是刚才在偏厅,梁司寒凝视自己时的模样,眼神专注而迷人,在某些瞬间,让他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梁司寒的眼里真的有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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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吨吨一下楼就发现客厅的马不见了。
他疑惑地松开周文安的手,光着白嫩的小脚丫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在偏厅的钢琴边看到了乳白色的高头大马,扯了扯浓密的鬃毛惊呼:“爸爸,大马在这里哎!大青蛙怎么昨天就移动好了?大青蛙好好哦!”
周文安走上前,姿态悠闲地靠向偏厅的欧式拱形门框,看着儿子又惊又喜的模样,也很满足。
此时天色清明,他的大脑远比昨晚跟梁司寒在一起时清醒,有个念头从心间蔓延开来。
这匹马,或许也不仅仅是梁忠年给吨吨的礼物,或许让梁爸爸想起很多他与父亲之间的陈年旧事。
周文安把手舞足蹈的吨吨抱上马,他弯腰抱住马脖子,在马耳边说悄悄话:“就玩一会儿,我们要吃早饭了。”
“嗯!”吨吨抱着马,帮它顺白色的鬃毛,“爸爸我想给他取个名字,你说他叫大毛毛好不好呀?珠珠家里有小毛毛,我有一个大毛毛。”说着,他挽起一缕鬃毛给爸爸看,“爸爸,可以吗?”
大毛毛?
周文安想,这么英俊的马儿要是知道自己有个这么腻歪的名字,恐怕会哭的吧。
他揉揉儿子,“好的,就叫大毛毛。但你不要抓大毛毛的头发,他会疼的,轻轻地摸。”他从上往下抚顺鬃毛。
吨吨学着爸爸的动作,小手缓缓顺着长长的鬃毛滑下去,伸开手臂又抱住马脖子:“爸爸,我好喜欢大毛毛哦。”
一想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家里是猫儿狗儿,而他有一匹马,虽然不能动,可是跟真的马儿一模一样,他就好神气。
小小的一坨团在马背上,煞是可爱。
周文安凑到他面前亲亲他的脸颊,心道:宝贝你喜欢这世界的万事万物,而我喜欢你。
他把吨吨抱起来:“走吧,吃早饭。”
梁司寒早上冲了个澡,进了餐厅便搂住吨吨亲了一下。
吨吨四处躲:“哎呀呀,大青蛙的胡子好扎啊!”
看上去虽然没有胡茬,可是亲过来的时候,就是很扎。
梁司寒摸了一下光洁的下巴:“刮干净了,再让爸爸亲一下?”
他说着凑过去还要亲宝贝儿子。
小吨吨往爸爸怀里躲,把鸡蛋白一般嫩的小脸蛋藏起来:“不要,不要亲!”
被大青蛙捉住手背亲了好几下,他在爸爸腿上痒得咯咯笑。
梁司寒看周文安抱着孩子笑得温柔如风,他今天穿米白的棉麻上衣,柔软亲肤的质地,贴合在他的肌肤上,显得皮肤很白很嫩。
他顺势揉一下周文安的头发,把儿子抱回座椅:“好了,让爸爸吃早饭。”
周文安伸手去拿橙汁,却见吨吨盯着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他低头扯了扯稍微歪斜的上衣领口。
“爸爸被蚊子咬了吗?”吨吨伸出小指头扒拉了一下他的领子,露出耳朵下靠近肩颈的肌肤,刚才都光顾着骑马没有看到呢,吨吨有些担心地蹙起眉毛,“红红的,难不难受啊爸爸?”
周文安瞬间脸红,把衣服拉回去:“不难受。”
他怎么跟孩子解释那不是蚊子,是……
梁司寒看着天真无暇的宝贝儿子和羞涩纯真的周文安,嘴角浮现淡笑,见儿子扭着小屁股下地,他问:“去哪里?”
“去拿花露水,爸爸被蚊子咬了会痒的。”吨吨站在桌边,仰着小脑袋,琉璃珠般透明的眼睛看着大青蛙,说的一板一眼。
梁司寒一把抱高可爱的小宝贝送回椅子:“那不是被蚊子咬的。是小草莓。”
“哪里有小草莓?”吨吨眨巴眨巴眼睛,一头雾水。
周文安实在是怕梁司寒说孩子听不懂的话,回头解释起来更麻烦,他揉着吨吨的小耳朵说:“吨吨,爸爸是自己挠的哦,不是被蚊子咬的。不用花露水的,一会儿就没了,你乖乖吃早饭。”
“可是小草莓呢?”吨吨无辜又期待地看着他和大青蛙。
他刚才的确听见大青蛙说小草莓的,他一定没有听错。
周文安把牛奶杯推到他面前:“吨吨想吃小草莓吗?爸爸一会儿让李阿姨准备,今天我们不是要商量在哪里种草莓吗?吨吨先想要要种在花园哪里好不好?”
梁司寒端着咖啡杯,看他小小声地跟孩子解释得煞有介事,眼底满是愉悦。
他喜欢此时此刻的周文安,好像一个家里就应该有这样一个温柔、耐心且富有爱心的人在,才叫人心里生出稳妥来。
吨吨想了想,一知半解地“哦”了一声:“那我要种很多很多小草莓。”
梁司寒淡笑,看着吨吨小嘴巴一撅一撅地吃果酱吐司,跟只小仓鼠一样,他道:“吨吨说得对,我们一起种很多小草莓。”
周文安刚拙劣地忽悠完孩子,听见这话,羞得没地方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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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吨吨和周文安都没想到的是,昨天刚来访的爷爷梁忠年,临近三四点时又出现了。
园艺公司的人上午来过,整理出一片长五米宽三米左右的区域,除掉了上面的草皮,露出泥土。
吨吨脑袋上戴着遮阳帽,正在视察他尚未成型的“小草莓王国”。
梁忠年来的时候,李阿姨和小黎都很紧张,担心这脾气暴躁的老爷子又要发火。
但是今天梁忠年没说什么,他一到就听见孙子高高兴兴地扬声喊了一句:“爷爷!”
梁忠年安慰自己:果然嘛,小吨吨还是喜欢自己的。
他走进花圃,见吨吨鞋上都是泥,弯腰问:“吨吨在看什么呢?这里要干什么?”
吨吨像个小大人似的指着地:“要种小草莓哦,明年我们可以吃草莓啦。爷爷喜不喜欢吃草莓?”
他大眼睛在斜晖中眯了起来,眼眸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笑得开心。
梁忠年揉了下吨吨的脑袋:“爷爷跟你一起种草莓怎么样?”
这话让旁边的李阿姨和小黎微愣,老先生这是多喜欢小孙子,特意跑来陪着玩呢?
吨吨可没想这么多,点着头说:“好啊。那我们一起种草莓哦!太棒了!今天要翻土地哦,爸爸说,要把地翻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去找进屋子拿工具的周文安。
周文安刚才是去储藏室拿了两把锄头,一长一短,正准备翻地。
一出来就见梁忠年在,他握紧手里的锄头棍子,拘束地说:“伯父,您好。不然,您和吨吨去客厅喝茶?”
吨吨疑惑问:“可是爷爷刚才说我们一起种草莓啊?爷爷是不是?”
他明明听得很清楚。
梁忠年沧桑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是,吨吨说的是,来吧,我跟你爸爸一起锄地。”他把李阿姨召过来,“你们顾着吨吨。”他伸手拿了周文安手里的一把长锄头,叹了声气,自言自语地说,“爷爷来,爷爷会翻地。”
他拿着锄头走到矩形泥地的东北角开始锄地,第一下的姿势不是很标准,但勉强还算合格。他朝着一旁的宝贝孙子笑:“怎么样,爷爷是不是宝刀未老?还可以吧?”
吨吨捏着帽子的绳,从李阿姨怀里下来,跑到爷爷身边:“爷爷很棒!爷爷加油!”
他朝着呆立不动的爸爸喊:“爸爸你去那边开始啊,也要加油哦!”
“……”
这都是什么情况?
周文安和李阿姨四目相看,无言以对。
他拎着趁手的小锄头去另一头,对吨吨说:“吨吨,你站得远一些,不要跑来跑去的。”
李阿姨赶紧过去看着孩子,怕梁忠年挥锄头的时候,孩子冷不丁挨到。
梁忠年多年的助理兼司机老郑见状,也是满头雾水,说好来看看孙子,一会儿还要回公司开个高层会议,现在跑来锄地?
老郑指挥小黎去倒水和弄个湿毛巾过来,他则亦步亦趋站过去,看着老板翻新的地块,提醒着说:“梁董,这些事情让佣人做就行了,您这一会儿还开会呢?”
梁忠年停下动作,撑着锄头当拐杖,抬手擦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微微喘着气,指着前面一片地:“看看,老郑,我干得还可以啊?没老,一点没老!”
吨吨拿着湿毛巾递过来:“爷爷给你哦!你要喝水吗?”
他看了看爷爷面前的地和爸爸面前的,都不好意思说爷爷动作太慢了。
嗯,爸爸好棒!
梁忠年拿着毛巾擦汗:“吨吨乖。”
他正要挥锄头继续干,被身后一只手按住了锄头。
周文安低声说:“伯父,我来吧,您带着吨吨说会儿话。剩下这点我来就好。”
他弯腰捏了下吨吨的脸:“吨吨,带爷爷进客厅去喝水好不好?听话哦,你也喝点水,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喝水,所以上洗手间也少了?”
吨吨捂着小肚皮,表情懵懵地仔细回忆:“嗯,那我要多喝水!”他仰起头,去拉爷爷的手,“爷爷我们去喝水吧,我们要听爸爸的话哦。”
周文安一听,有些窘,拿过长柄锄头没说话。
梁忠年的确累了,他是坐惯办公室坐豪车的人,几时下过地?
再加上六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骨头都不经用,稍微动两下就喘上了。
别说再锄地,抱孙子都不行了,伸手叫小孙子牵住,嘴角含笑地跟进屋子里去。
吨吨握着爷爷宽大粗糙的手,扭头跟爸爸喊:“爸爸加油!”
周文安挥挥手,让他赶紧进去。
他看着梁忠年身旁的助理要扶不扶,有些担心万一老爷子下地锄了两下,回头闪了腰可怎么办?
他摇摇头,赶紧把剩下的地方给锄一遍。
李阿姨进去伺候一老一小,小黎上前问道:“周先生,那现在锄完了是放着吗?”
周文安拿着锄头往家里走:“我在网上买了肥料和种子,过一天堆肥,再下种子。”
希望正如吨吨所说的,来年可以吃到小草莓了。
碧青的长空下,别墅近在眼前。
周文安怎么能想到才没过多久,他和吨吨就像是在这个家里扎根似的,竟然还在花园里种草莓。
不可思议。
周文安一进客厅,就见老爷子挽起袖子,拿着毛巾在给吨吨擦脖子擦手,似乎在说什么哄着吨吨玩,而吨吨则晃荡着白白嫩嫩的小脚丫满脸笑容。
吨吨擦干净手脚,迈着小步子上楼梯,带爷爷去餐馆自己的玩具房。
他奶声奶气地说:“爷爷,爸爸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玩具哦,他小时候你也给他买很多玩具吗?”
梁忠年还真是被问倒了。
他第一次结婚时,正忙着夺家产,韩蕙真怀孕的时候,他忙着立家规,后来大儿子出生,他忙着守家业。
玩具么,应当是买了的,但多半经手人不是他,是韩蕙真和佣人。
等他们离婚,大儿子基本就是家庭教师和佣人在教养,梁忠年的确记不清有没有给儿子送过玩具。
吨吨没听见爷爷回答,他爬上台阶,站得高一些,同爷爷平视,眨眨眼问:“爷爷,你没有回答我呢。你给爸爸买玩具了吗?爸爸喜欢什么玩具呢?”
他圆嘟嘟的小脸,伶俐的小嘴巴翘起来,可可爱爱的。
梁忠年咳嗽一声,揉他的头发:“爷爷忘了,爷爷不记得你爸爸喜欢什么玩具。”
“那怎么可以呢?”吨吨皱眉,不赞同地看了眼爷爷,继续爬楼梯,“爸爸不是爷爷的小宝贝吗?为什么爷爷都不知道小宝贝喜欢什么?”
梁忠年哑口无言。
他看了眼身侧的老郑,支吾说:“你爸爸都三十多岁了,不算小宝贝了,你才是小宝贝。”
吨吨还是没懂,领他去玩具房时,仰头问:“可是爸爸跟我说,不管我几岁我都是爸爸的小宝贝啊,为什么三十多岁就不是了?”
梁忠年望向花花绿绿,布置得宛若童话世界的儿童玩具房,竟然有些难以迈进去。
他微微弯腰,摸着吨吨的头发说:“吨吨,爷爷要回家认真想一想你的问题,你给爷爷一点时间好吗?”
吨吨点点头:“好呀。”
他得到一个暂时性的答复,蹦蹦跳跳进了房间,扭头对着爷爷说:“爷爷来玩啊,我们进帐篷说悄悄话好不好?”
梁忠年望了眼那帐篷,笑得爽利:“爷爷这把老骨头也钻不进去,爷爷坐在沙发上,看你玩好不好?”
老郑在一旁提醒:“梁董,有会。”
梁忠年点点头,把拿着画本走来的吨吨拉到沙发上:“吨吨你给爷爷说说童话故事?爷爷好久没听人讲故事了。”
“哦,好啊,那我给爷爷讲……讲豌豆小公主的故事吧。”吨吨找到那个故事所在的页面,把画本展开放在沙发上,自己爬上去趴着,两只小脚翘起来,双手托着下巴开始认真讲故事。
梁忠年环顾整个套间,里外两间,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类时新的玩具,还有一个区域有个滑梯。而他昨天送来的小摆件小玩偶已经被整齐地陈列在架子上,一个大青蛙玩偶就放在帐篷旁边,像是守护着帐篷一般。
他想,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大儿子喜欢什么了?
后来生的那两个小的,倒是会喊,成天要这个要那个,大儿子似乎连跟自己讨玩具的次数都很少。
梁忠年看着在讲故事的小吨吨,心里重重叹气,把他抱到怀里,在他头发上亲了亲:“吨吨,爷爷回去一定会好好想想你爸爸小时候喜欢什么的,你不要对爷爷失望,好不好?爷爷过一天来看你的时候,一准能想起来的。”
吨吨咧嘴笑了,抱了抱爷爷,鼓励似的说:“好呀。爷爷一定会想起来的!”
送走了爷爷,吨吨进厨房抱住爸爸的腿乖乖地说:“爷爷今天不凶哦,一点都不凶,好好的。”
周文安舀一小碗汤尝味道,笑着问:“那过两天爷爷来,我们请爷爷喝汤?”
吨吨抱着他点头:“好呀!爸爸我也要喝汤,我要喝我要喝!”
小青蛙开始呱呱呱地聒噪起来了。
周文安耐不住他一个劲儿地喊,用小碗再舀一勺,带着他去餐厅坐着喝。
吨吨喝得很仔细,自己吹了吹汤,结果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把勺子里的汤都吹光了,送进嘴里才一点点。
一口汤虽然少了点,可滋味很好:“爸爸,好喝哦,吨吨喜欢。”
周文安用手指弹他的小脑门:“你啊,有什么你不喜欢的吗?”
吨吨低着头,认真地再捞了一勺,里面有肉:“有的!我不吃小青蛙的。”
他之前听幼儿园的小朋友说,小青蛙是可以吃的,吓得魂飞魄散。
小青蛙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呢?
周文安看他慢悠悠地喝完了,再给他添了一小勺。
吨吨仰着头,不解地问:“爸爸,爷爷都不知道大青蛙喜欢什么玩具呢。好奇怪的。”
“是吗?”周文安也不知道怎么跟吨吨解释梁司寒家庭的情况,而且梁司寒自己也没有仔细地说过,可见是并不想过多的提及。他抱起吨吨,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柔声说,“可能爷爷年纪变大了,就忘了。吨吨,有一天爸爸如果变老了,也忘记吨吨喜欢的东西,吨吨会不会很难过的?”
吨吨一听到“爸爸变老”这几个字,就有些小伤感,他放下小碗,捧住爸爸的脸蛋,啾啾啾地亲了好几口小芝麻:“爸爸不会变老的,爸爸永远这么可爱。”
周文安抱紧儿子,浅笑:“傻吨吨。”
吨吨笃定地说:“吨吨一定都能记住的,爸爸想知道什么,只要问吨吨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