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周文安是被吨吨踹醒的,小宝贝在疯狂地长身体,睡觉也不安分, 从床头游到床尾。
周文安凌晨时分迷迷糊糊地看过他一眼,结果现在又整个人骑在枕头上。
完全清醒后,周文安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梁司寒的床上, 而他已经不见了。
周文安疑惑地想, 他身体没事了吗?难道已经去剧组拍戏了?
他匆匆起床,跑下楼, 见到小黎正在给客厅的绿植浇水,便问:“小黎,先生呢?”
小黎更加疑惑:“罗哥接出去了呀。”
“这么早?”周文安看天色, 现在也才六点左右。
小黎见他脸色微有些苍白,放下黄铜水壶,上前询问:“周先生,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周文安顿了顿,“那你看到先生身体状况怎么样?”
小黎仔细回想,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啊:“那我没留意, 他就喝了杯咖啡上车就走了。”
周文安点点头, 又沿着楼梯跑回客卧找到床头柜的手机,有些着急地给梁司寒发微信。「梁爸爸,你是去剧组了吗?」
过了几秒钟, 梁司寒电话打来。
周文安立刻接通:“梁爸爸?你头还疼吗?”他正走到卧室,见吨吨安稳睡着了, 便轻轻地退到门边的位置,靠在硬硬的门板上,忧心忡忡。
“好多了。让小周爸爸担心了。”
梁司寒声音一贯低沉, 在电话中听上去更有磁性。
周文安指尖摩挲门上的纹理,关切道:“梁爸爸别太忙了,在片场记得休息。”
梁司寒道:“好。今天不出门,你再跟吨吨一起睡会儿。”
周文安启唇,想问照片的事情,可是终究还是没开口。
他想,难不成真的让梁爸爸很不满意,所以他才不给自己看么?那他还是别一直问了,不然梁爸爸可能要不高兴了。
他上床抱住软乎乎的小吨吨,在他脸上亲了亲。
被窝里有梁司寒的气息,暖的,他拉起被子盖在自己和吨吨身上,弯着眉眼往里躺。
片场,梁司寒坐在化妆椅上,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周文安的含羞面容,青春正盛,风华正好,两颊些许绯红,寻常人难有的俊俏模样。
导演王守招呼了梁司寒一声,但没见他反应,上前问道:“看什么呢?”
梁司寒按掉手机屏幕,“没什么。”
只是一个想放在心里好好珍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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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周文安上午意外接到了电视台孙云竹孙姐的电话。
孙姐是负责《青春你做主》的宣传事宜,同周文安有过简短沟通,她这次打来电话是再次邀请合作。“小周,我们还是想同你合作,你看能来聊聊吗?”
上周,周文安在蒋明盛的办公室一走了之,后续也没再接到过蒋明盛任何消息。
现在有些不明就里,问道:“孙姐,你们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孙姐笑了笑:“是啊,太难找了。上周我听小蒋说,他好像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把你气走了是吧?这个小蒋,我已经说过他了,太不像话了。小周,要么你看在孙姐面子上,再考虑考虑?”
周文安踌躇。
电视台的合作机会算是一次尝试,而且多认识些人的确对自己的编剧工作有所帮助,毕竟想要谋求更多发展,待在家里一味闷头写剧本不是长久之事。
孙姐又道:“对了小周,小蒋跟你说了他要调职离开的事情。”
周文安自然是没有:“他没跟我联系。调职离开?是去哪里?”
孙姐道:“对,外地有个不错的机会,台里有意派小年轻出去历练,小蒋自己蛮积极地争取了,这周就已经开始办手续,过两天就会走的。小周,你看你过一天过来,我亲自跟你对接,可以伐?”
孙姐客客气气的,周文安倒不好再强硬拒绝,而且机会难得,他答应下来。
孙姐道:“行,那我把上周我们开会的资料发给你,你先看一眼,后续我们微信上聊。”
等周文安挂断电话后,他琢磨怎么明盛说调职就调职了,这么突然?
不过电视台的事情,周文安也不大清楚,他想既然孙姐都知道内里情况,又是明盛自己争取的,必然是好事。
虽然明盛那些话说的不好听,但周文安知道他是个围着工作转的人,相信他应该可以一展所长,有所发展。
下午,周文安在卧室安安静静地研究孙姐发来的会议资料。
去露台放风时,正看到小宝贝和小黎姐姐在花园里玩耍。
浮云缕缕,斜阳西落,草坪上的吨吨异常雀跃。他的小脑袋上戴着小黎做的花环,亚麻短裤的口袋里也插着一只橙色的鲜花,手里还握着一枚大大的淡紫色绣球花。
他鼓着嘴巴奋力吹向花球。
“呼!”
“呼——”
花球纹丝不动。
好吧,吹不掉呢。
小黎正在修剪绣球花的枝叶,看吨吨这憨态可掬又格外执着的模样,笑着扬声说:“吨吨这不是蒲公英,这是绣球花啊,不可以吹掉的。”
吨吨举着小西瓜一般大的花球,左看看右看看,懵懂地问:“绣球花是什么哦?”
“绣球花就是绣球花啊,长得跟绣球一样圆圆的花。”小黎解释了一下,似乎等于没解释,“就是一种花啊,晾干了还可以当干花,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拿一个花瓶插起来,放在你房间?”
“好啊。”吨吨指了指小黎手边那一朵颜色更鲜艳的,“我还要那一朵。”
“嗯,给你摘了,反正过几天全都要枯了。”小黎咔嚓一下就把枝干剪断了,远远地递到吨吨手里。
吨吨举着两个小花球,想拨浪鼓一样在手里转。
李阿姨正把绣球花的枯枝烂叶剪干净,就对小黎说:“就这样吧,等过两天园艺公司的人来了,我得跟他们说说,前几天来收拾都收拾不干净,事情办得太差了。”
小黎笑着摘一个大绣球递给李阿姨:“李姐不要愁了,等他们来了我说他们。”
一旁的吨吨也跟着学:“李姐不要愁了哦!”
他歪着头咯咯笑,逗得小黎轻快地笑起来。
李阿姨把剪子给了小黎,弯腰把这小肉墩抱起来:“你叫我李姐啊?你自己给自己涨辈分了啊?”
吨吨高高地举着绣球花:“李姐哦!漂亮的李姐!”
他看旁人笑得开心,都觉得漂亮,李阿姨是漂亮的,小黎姐姐也是漂亮的。
李阿姨抱着吨吨,让他转身去看二楼的周文安。
“爸爸!”吨吨扬声大喊,甩着绣球花,“爸爸给你花花!”
孩子脆脆的声音在草坪上随风高扬。
周文安正趴在栏杆上,同他招手。
清风袭来,他笑得知足。
花圃里正在笑着玩呢,一道陌生声音打断了此刻的宁静与惬意。
“你们怎么看孩子的?现在多晒啊?”
连周文安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嗓音,循声望去。
屋檐底下,一个穿着中式唐装的老年人,声如洪钟地对着花圃发号施令:“你们快把孩子抱过来!像什么样子?”
李阿姨和小黎快速抱着孩子走过去:“梁老先生,您怎么来了?”
这位正是梁司寒的父亲,梁忠年。
想也不必想,应当是听了传闻,知道自己有了个小孙子,特意赶来看孙子的。
吨吨站在地上,握住花,仰着小脑袋看这个陌生爷爷,不是很高兴地说:“你好凶哦。”
梁忠年放下了身段,弯腰凑到小孩儿面前:“小孙子,我是你爷爷。你叫一声爷爷我听听?”
吨吨看他周正脸上露出笑容,可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叫小孙子哦。我叫吨吨。我也没有爷爷啊。”
他咕叽咕叽地说完,看到屋子里快步走来的周文安,拔腿绕过老人家扑过去,“爸爸,这个人好凶哦。我不喜欢他,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
李阿姨和小黎,以及梁忠年带来的助理都面面相觑。
梁忠年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褐色丝锻衣摆,朝着抱起孩子的周文安眯了眯眼:“你,跟我过来。”
周文安着实被这位梁老先生的威严吓一跳,俨然就是个常年居于上位的掌权者,看人时的眼眸尖刻得好像能把人洞穿。
他总算明白了梁司寒的性格是源自哪里,至少在眼神的犀利程度上,他们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
不怒自威的梁老爷子吓唬到了周文安,但没有吓唬到周吨吨。
吨吨拿着花球仰头让爸爸抱,等抱高了,他才对着老爷子说:“你是谁哦?让我爸爸去哪里?你怎么可以进我们家里?我们没有邀请你来做客。”
周文安小声地对儿子解释:“这是大青蛙的爸爸,吨吨,是你的爷爷。”
“我没有爷爷啊。”吨吨扭头看着爸爸,眉宇间透着纯真,“我有爷爷吗?可是我不喜欢他,我可以换一个吗?”
梁忠年的表情瞬间凝滞,他对着周文安说:“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一点家教都没有。”
周文安性子软,可也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吨吨,他解释说:“吨吨只是跟您不熟悉,不是没有家教。”
吨吨跟着点头:“对啊,吨吨很有家教的。”
李阿姨上前几步,有些紧张地说:“梁老先生,您怎么过来也没有先给个电话?先生今天还在片场拍戏,没在家里。”
梁忠年横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当爷爷的,来看看小孙子,都要经过他同意?是这样?”
“额……”李阿姨为难地瞥了眼周文安和吨吨,默默地后退。
她也不是家里人,自然是说不上话的。
又有一道声音从厅堂外如飞刀一般破空袭来:“是呀,你来看小孙子,当然不用经过儿子的同意。可是你看看你,扯着个嗓子喊什么呢?喊的小孙子都不喜欢你,觉得你凶。老梁,你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优雅的中年女人施施然地从外面踱步进来,穿一身低调贵气的杏色套裙,戴着方形的钻石耳钉,一进来就对周文安和吨吨笑眯眯地说:“这就是小周跟吨吨吧?”她慢慢走到吨吨面前,“吨吨啊,我是你爸爸的妈妈,就是你的奶奶。”
“……”
周文安抱着孩子错愕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只想给梁司寒去个电话,让他下了戏赶紧回来拯救他们。
梁忠年吹胡子瞪眼:“你什么时候不好来,非要挑现在来?你什么意思?跟我争小孙子?”
梁司寒的母亲,韩蕙真转身对着前夫冷嘲热讽:“用得着争啊抢的吗?看你这样,我都不用抢,小孙子都不喜欢你了。”
她笑着继续对周文安说:“你好,我也是刚听说司寒接你们回家。如果早知道,我应该来操持操持的,希望你别见笑。至于这个老头子么,不用理他,他啊不讨人喜欢。”
“韩蕙真!”梁忠年气得当着人面指着她,“你就是故意来气死我。”
周文安实在是不清楚这什么情况,搂着吨吨,对面前这位浑身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贵太太说:“您好,那个……要不然,你们先去客厅坐?我带吨吨去休息?”
吨吨睁着大眼睛看向韩蕙真手腕上的镶钻蓝宝石手镯,小声说:“奶奶的手环好闪哦,好看。”
韩蕙真听了,立刻把手镯摘下来,塞进吨吨掌心里:“吨吨,送你玩。你要是喜欢蓝宝石啊钻石,回头去奶奶家里,开了收藏库给你挑。”
说完,她凑到吨吨面前,“吨吨,让奶奶抱抱你好不好?奶奶很喜欢你哦。”
小孩子眼睛水灵灵的,茶色眼眸很特别,懵懂天真又可爱,她揉揉小吨吨的脸,“你跟你爸爸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样呢,真好看。”
吨吨摸着宝石手镯,皱着眉头问:“爸爸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韩蕙真笑着说:“你让奶奶抱抱,奶奶跟你说你爸爸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
吨吨疑惑中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周文安。
周文安见他并不害怕,便低声问:“你想奶奶抱你吗?”
吨吨乖乖点点头,对着韩蕙真伸开小手臂:“奶奶,抱。”
韩蕙真笑得眯起眼,抱起结实的小孙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你爸爸啊跟你一样,小时候鼻梁就很挺,眼睛很大的。他三四岁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很喜欢玩花啊草的,经常在花园里的草坪上,跟一只很大很大的狗狗玩,特别可爱特别乖。”
经过梁忠年时,韩蕙真朝他飞了一个眼风,得意地似乎在说:你看,你不行吧?
梁忠年快步跟出去,在后头说:“爷爷也给你买了很多好玩的,我们去客厅看看?”
周文安也跟出去。
身后的李阿姨和小黎干着急。
小黎问:“要不要联系先生啊?梁老先生好像不大高兴呢。”
李阿姨叹气:“他每回都是来教训人的,哪回高兴过?我去问问周先生意思吧。”
从外面进来的司机陈师傅到两人面前说:“老先生和太太在客厅摆了好多东西,我一直顾着,都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他们就过来了。”
李阿姨摇摇头:“走吧,去顾着点。”
吨吨被奶奶抱在怀里到大客厅,竟然看到了一架皮质的白色大马,约莫有爸爸那么高,他“哇”的一声惊讶地看着马儿。
梁忠年见孙子注意上,走上前对他说:“这是爷爷送你的新玩具,喜欢吗?”
吨吨看了看马儿,点点头;
再看看他颇有些威严的脸孔,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梁忠年皱眉,“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韩蕙真轻哼,抱着孙子去看正在往家里送的大钢琴:“吨吨,奶奶知道你在学钢琴是不是?你爸爸在选款式,奶奶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架,你看喜不喜欢?”
吨吨见到黑色的钢琴琴身,猛点头,声音嘹亮地说:“喜欢,谢谢奶奶!”
他扭头去看爸爸,“爸爸,奶奶给我买了钢琴哎,好棒哦!我可以在家里弹钢琴了吗?”
周文安望着劳师动众的模样,一时间实在是没法接受,再看一眼客厅里泛着油润光泽的皮质玩具马,荒诞得要扶额。
此时,梁忠年问道:“吨吨?你真的不能让爷爷抱抱?”
吨吨扭头看他一眼,靠着奶奶说:“你好凶,我不要你抱。”
韩蕙真抱着孙子坐到沙发上,让吨吨坐在腿上,她悠悠然感叹一句:“有些人,想讨好小孙子,也摸不着门道,是不是太没用了呢?”
“韩蕙真,别在吨吨面前说这种话!”梁忠年顺势坐到了沙发上,就挨着吨吨的身体,他低头,试图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说话,“吨吨?叫一声爷爷嘛,爷爷买的小马你喜不喜欢?爷爷抱着你过去坐好不好?”
他越靠近,吨吨越往奶奶那一侧躲。
也不是怕他,就是不大喜欢这个爷爷,跟一般慈祥可爱的爷爷好像不一样呢。
周文安在一旁观察两位老人,一个着中式唐装,一个着西式的套裙,前者宛若大家族的家长,而后者仿佛是新派西式职业女性。
这两人坐在面前,演电视剧似的。
他弯腰抱起儿子,对着两个老人说:“要不然,你们先坐坐。梁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今天下戏早。我带吨吨去换个衣服,他刚才在外面玩了好一会儿。”
韩蕙真点点头,笑着说:“小周你去吧,不用管我们,尤其不用管姓梁的老头。”
“你说谁呢?”梁忠年怒喝一声,刚说完,就见小孙子惊恐地看着自己,他立刻要笑不笑地放软了语调,“吨吨别怕,爷爷就是这个大嗓门,别怕啊。你去换衣服吧,换衣服。”
周文安取出吨吨手里的宝石手镯放在黑色的胡桃木茶几上,抱着吨吨转身。
吨吨趴在爸爸怀里,看着沙发上的爷爷奶奶,他扬手:“奶奶一会儿见哦!我弹钢琴给你听哦!”
“好哟,我等你哟!”韩蕙真兴致高昂地挥挥手,等吨吨走远,朝着前夫翻个白眼,“你看看你,谁欢迎你来了?还买个马儿呢,小孙子喜欢小青蛙你不知道么?”
“什么小青蛙?”梁忠年还真不知道。的确,他必须要承认自己的消息来源有点粗糙。
他咳嗽一声,对身后的助理招招手,“现在立刻去准备青蛙玩具之,多准备点,让我宝贝孙子挑。”
助理领命立刻联系人去办。
韩蕙真眼白都要飞到天上去,抬起手掌,来回翻转,欣赏刚做的莹润指甲:“最近生意不错啊,听说又收了两块地皮?怎么,囤这么多,等死了做坟地啊?省省吧,烧了也就几两重,就是撒骨灰也撒不全了。”
梁忠年重重“哼”了一声:“总之绝对好过厉家的珠宝生意,别以为用个破镯子就把我小孙子勾了去。我小孙子姓梁的!”
“呵呵,你真是老糊涂搞不清情况,小孙子现在还跟他爸爸姓,姓周呢。你知道他大名吗?”韩蕙真冷眼看他,“不知道吧?呵,休想我再告诉你。”
梁忠年拍着沙发,气得指了指佣人小黎:“你,准备晚餐,今天我在这儿吃饭。赶紧打电话给司寒,一天到晚拍什么戏?”
韩蕙真摇摇头,整了整自己的挽在脑后的发髻:“有些人就是喜欢上门给人添堵。儿子可是拍电影的影帝呢,拿奖拿到手软,在你嘴里怎么成了做闲事的?我可告诉你,你别在儿子面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把儿子惹毛了,他带着孙子走了,我看你热脸贴谁的冷屁股去!”
梁忠年起身,换了一张沙发:“韩蕙真,你看看你穿得这么人模人样,说的都是什么粗俗话?”
“话糙理不糙,你不懂了吧?”韩蕙真起身,让陪同来的助理过来,“你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多准备几个菜。实在是来不及,就电话联系餐厅送过来。对了,我儿子孙子都碰不得巧克力和洋葱的,会过敏的,千万要记牢!”
她说完,飞了个白眼给沙发上坐着的梁忠年。
梁忠年重重拍着沙发扶手,压下一口气,没跟她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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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客房。
吨吨坐在洗手台上晃荡着脚丫子,身上的小T恤被爸爸脱掉了,他光着小身子,正在叫爸爸擦脖子和后背。
“爸爸,奶奶和爷爷好奇怪哦。”
“嗯。”周文安也觉得奇怪,“吨吨怕吗?”
吨吨仔细想了想:“不怕,就是怪怪的。”
他在爸爸搀扶下站起身子,把外裤脱掉,然后洗了一下脚丫子,随后换上了干净的棉质衣裤,他低头问,“爸爸,他们喜欢吨吨吗?”
周文安想到楼下的钢琴和玩具马:“嗯,喜欢的。”
他抱起穿戴好的小吨吨,走到外间的沙发凳上,弯腰对上他的大眼睛,“吨吨,爷爷奶奶就是大青蛙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吨吨要有礼貌,好不好?”
吨吨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指着桌上的绣球花:“爸爸,你把花花放起来,小黎姐姐说可以放很久很久的。”
周文安无奈,淡笑着揉儿子的头发:“做成干花吧。”他把两枚大绣球倒过来,吊在通风的窗边,“这样过两天就会变成干花了。”
粉紫色的绣球花,就像是两个圆乎乎的气球,悬在窗口。
吨吨看看花球倒过来了,他也歪着头去看:“我要过两天给珠珠。”
一下子就忘了楼下还有爷爷奶奶的事。
李阿姨敲门进来:“周先生,已经联系先生了,一会儿估计就能到家。另外,老先生和太太要在家里一起吃饭,已经在准备。”
她面有难色,家里忽然来了两个比较难伺候的老人,做佣人的自然是难以招架。
周文安更没法说什么,压根插不上话,他看了眼吨吨,见他自顾自地跑到窗边看绣球花。
他低声问李阿姨:“梁先生父母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李阿姨谨慎地点点头:“很久以前就离婚了,两边都有家庭。太太的小儿子,就是她跟现在丈夫的儿子,跟先生关系不错,偶尔还会过来住几天。老先生那边的话,往来不是很多。”
周文安惊讶,原来如此。
那梁司寒岂不是两边都挨不着?
他问:“先生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多大年纪?”
李阿姨想了想:“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三十不到一点,二十七八?”
说完,她也明白周文安问这个问题的缘由了。
按照兄弟俩的年龄这么虚虚一算,等于在梁司寒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并且各自成家,甚至又有了新的孩子。
周文安道:“那我知道了,李姐你去忙你的吧,我带吨吨下去坐坐。”
他想,原来梁司寒的家庭情况如此复杂。
他看向仰头开始捏绣球花的吨吨,天真无暇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可一想到,梁司寒在这么懵懂无知的年纪就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他心里便有些难言的酸涩。
吨吨总觉得这个花花跟蒲公英很像,就像是放大版、漂亮版的蒲公英。
他想象着如果花球上一簇一簇的小花瓣纷纷扬扬地飞出去,一定是异常美丽的场景。
吨吨正欣赏呢,就见从身后抱住自己,依偎他的小肩膀,低声说:“吨吨,我们要对大青蛙好一点哦。”
“好啊。”吨吨摸着爸爸的手,“我们都对大青蛙好,大青蛙也对我们好哦。”
“嗯。”周文安揉蹭了一下儿子的头发,“走吧,我们去楼下陪着爷爷奶奶?”
“嗯!”吨吨点头,抱着爸爸的脖子问,“我想弹钢琴,爸爸,我可以弹钢琴吗?”他高兴地在爸爸怀里蹬了蹬腿,“我喜欢奶奶送的钢琴。”
“可以的吧。”周文安想,梁司寒母亲还真的挺会捕捉小孩心里的,说话时都带着笑意盈盈,让人看了也觉得很亲近,而且显得很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儿子。
而梁老先生就显得稍微有些年长,绷着脸气势十足,的确不讨孩子喜欢。
吨吨下了楼,牵着爸爸的手去客厅,跟奶奶打过招呼:“奶奶,我要弹钢琴好不好啊?”
“奶奶抱你去。”韩蕙真走来要抱他,笑着道,“刚才都让他们调好了,立刻就能弹。”
吨吨乖乖地说:“我可以自己走哦,奶奶你牵着我就好啦。”他主动把小手掌递给奶奶。
“真乖。”韩蕙真握住软绵绵的小手,“走,奶奶听你弹钢琴去。”
周文安没看到梁老先生,听见一些隐约的声音望过去,见他正在外面打电话,不知道是跟谁说话,脾气暴躁,态度和神色都很差。
他正要去厨房看看,却见梁老先生走回客厅,他已经挂了电话。
梁忠年看了眼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年轻:“小周是吧?你过来,我跟你谈谈孩子改姓的事情。”
“……”
周文安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避开梁忠年的视线。
这是一个连梁司寒都没提过的话题,现在叫旁人这么说出来,他实在是不知如何招架。
“梁先生,我……我没有打算给吨吨改姓。”
梁忠年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这叫什么话?他是我们梁家的孩子,不改姓怎么继承我们梁家的家业?让外面的人怎么想?”
偏厅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和孩子欢快的笑声,而周文安陷入了莫大的惶恐中。
如果让吨吨一直跟梁司寒生活在一起,改姓好像的确也合情合理。
可是周文安真的从来没想过让吨吨改姓,或者说,从来没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件事需要去考虑。
面对着梁忠年的诘问,周文安仿佛进入了死循环,难以自圆其说。
李阿姨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她见周文安跟梁忠年站在一起,忙上前说:“周先生,给吨吨炖的汤快好了,你去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给周文安使眼色,让他跟自己去厨房。
周文安接了这递来的意思,对梁忠年说:“梁先生,我先去厨房看看,您先坐。”
他怕梁忠年继续说,转身走得极快。
李阿姨也跟了上去。
梁忠年正要说什么,侧耳听见偏厅的笑声和钢琴声,皱皱眉,前往偏厅。
进了餐厅,周文安问李阿姨:“怎么了?”
李阿姨挥了挥手机说:“刚才先生打电话给我,叫我要顾着你一点,别让老先生跟你单独说话。我刚挂电话,就看到你们站在一起,所以赶紧把你叫过来了。不过汤的确也要看看看,鸡肉炖得很酥烂了,你尝尝味道要不要再添什么调料。”
周文安“嗯”了一声,默然中跟她一起走进厨房,心里却想梁司寒竟可以这么周全,不禁有些动容。
他掀开砂锅锅盖,浓香扑鼻,用汤勺舀了一勺到小碗里,再取了瓷勺尝了尝味道,咸淡正好。
等周文安从厨房出去,就见到客厅坐着个罗远恩,意外地说:“你们这么快就从片场回来了?”
罗远恩耸肩,叹叹气:“梁哥怕家里有事,急了点。他跟他爸说话去了。”
他指了指花园的方向。
周文安循着钢琴声走进偏厅,正看到韩蕙真与吨吨坐在琴凳上,两人四手联弹一起玩呢。
韩蕙真还换上了家里的拖鞋,摘掉了手指手腕的首饰,显然是很放松很惬意。
看吨吨玩得开心,周文安便没过去。
他沿着走廊往花园方向去,还没走到露台,就听争执吵架的声音。
“……改姓怎么了?合情合理!那是我们梁家的长子嫡孙!梁家几代人的家产都是要给他的!”
“我给我儿子攒了家底,用不着你的钱。”
“你攒家底,那给谁?那还不是要给姓梁的?现在他跟别人姓,算什么?成什么样子?”
“不管跟谁姓,骨子里就是我梁司寒的儿子。你少在我这里指手画脚地管这些事。你现在就给我回去,以后也别来,我这儿不欢迎你。”
“梁司寒!我是你爸!你爸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啊?你什么态度?”
“你是我爸,可是不代表你说的话我就要听。再说,谁听你的话了?你那边两个小的,听了吗?还不是翅膀一硬就跑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反思反思是谁的问题吗?”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别以为现在我管不了你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别弄错,不是你你现在管不了,是你当年能管的时候你不想管我。”梁司寒说完,微微停顿,而后声色俱厉地道,“你跟我怎么说话,我无所谓,但是你要是跟小周面前这么说话,你试试。”
周文安听见梁司寒压着怒意的暴躁声音时,为之震慑不已。
他无法揣测他们父子间的情况,但听他们双方说话的语气态度,显然父子关系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如履薄冰。
那他是跟他母亲关系好一些吗?
不过从他母亲的性格与为人处世的态度看来,显然更容易让人亲近一些。
他正站在原地皱眉思考,前面却忽然走进来一个身影。
是跟梁忠年对吼完毕的梁司寒。
周文安局促地低头,眼眸都不知道往哪儿看:“那个……我……”
欲要找个合适理由,可脑子一热,什么都想不到,只顾着尴尬和无措了。
他怎么这么没用呢?
懊恼间,周文安忽的落入一个有力温暖的怀抱。
梁司寒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敛去一身锐刺,只剩下满怀柔情:“走吧,我们去看吨吨弹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