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安被这沉稳有力的严肃声音吓一跳,又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隔着梁司寒,对面前的女孩儿柔声说:“抱歉,你们找别人合影吧。”
几个临时演员看到梁司寒面色不好看,才说:“那不好意思啊,我们还以为你是明星呢。抱歉。”
梁司寒看着几个讪笑的小女孩儿,严厉地问:“你们是哪里来的?片场这么点规矩都不懂?”
“我们是临时演员,真对不起!”其中一人听梁司寒口吻不善,慌忙拽住其他人转身就要跑。
“等一下。”梁司寒喊住她们。
周文安在他身侧,小声嗫嚅说:“梁先生,没事的,算了。是误会而已。”
吨吨在梁司寒肩头,伸手去拉爸爸的手,嘟嘟嘴,皱皱眉。
梁司寒把吨吨递给他,低眸看着周文安说:“我来处理。你带孩子先去休息室。”他招手让自己助理小何过来。
周文安只能点点头,抱着孩子,在小何陪同下去休息室。
剧组张副导演赶过来问:“梁老师,怎么了?”
梁司寒抬了抬下巴,对三个群演说:“刚才你们应该有人已经拍了吧?删掉再走。”
三个群演面面相觑,脸色难看极了。
张副导演横着眼说:“你们干嘛呢?群演就等着吃盒饭呐,跑这儿来作什么?删吧,别让我叫制片过来开掉你们啊。”
三个人只能把手机拿出来。
当着梁司寒和张副导的面,她们一张一张删除过去。
照片不多,一两分钟就处理完了。
她们慌忙道歉:“我们真不知道这不是演员,以为是来探班的明星!梁老师,张副导,别开我们吧?”
张副导问梁司寒:“梁老师,您的意思呢?”
梁司寒扫了眼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孩儿,拍了拍张副导的肩膀,“让制片管管,下不为例。”
他说完,转身离去。
张副导演点了点几人:“听见没?长点儿记性!早点自己混成明星,也不用追别人合影了。去吧,这次放过你们,该干嘛干嘛!”
他张开手,母鸡赶小鸡似的把人哄走。
=
吨吨在休息室里乖乖趴在周文安腿上休息,手里拿着小水壶,吸溜着温水。
周文安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去他额头的薄汗,关切地问:“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吨吨一只手握着他窄窄的手腕,捏着玩,喝完水才说:“我不累呀。拍戏好好玩,爸爸你也拍戏好不好?”
他丢开水壶亲了亲周文安的脸。
可喜欢亲周文安白白的脸颊了,用额头抵在他暖暖的颈窝撒娇,晃来晃去,嘴里低低地念叨:“爸爸,爸爸,爸爸……”
周文安有一下每一下地抚他后背,一脸温柔。
推门进来的梁司寒正望见这父子温馨的一幕,瞬间在门边僵了一僵。
吨吨“呀”的一声,转头,瞪大琉璃主般的眼睛问:“叔叔!她们刚才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梁司寒伸手揉了下他,才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两口,“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嗯?”周文安润泽的眼眸中透着意外,“不用麻烦梁先生了。”
吨吨蹦跶着说:“好啊!叔叔送!”
他凑到周文安脸边问,“爸爸,让叔叔在家里吃饭好不好?爸爸做红烧鱼啊,我要吃爸爸做的红烧鱼。”他兴奋地告诉梁司寒,“我爸爸做饭可好吃可好吃了!”
“好。”梁司寒微笑了下,弯腰来抱他。
吨吨顺势扑过去。
周文安:怎么回事?几天没见,宝贝儿子好像叛变了?
=
从片场离开时,吨吨被梁司寒抱在怀里,看他给周文安开车门,也伸出手去努力地碰车门,笑着说:“爸爸快上车啊!”
周文安俊秀的脸上满是红晕,一叠声地对梁司寒说“谢谢”,低头钻进黑色的商务车。
上车后,吨吨一直窝在梁司寒腿上,听他和爸爸说话。
梁司寒寒暄似的问:“周先生,你今年多大年纪?”
低沉性感的声音仿佛就近在耳边,周文安的耳朵好像被烫了一下。
他看着男人怀里的儿子,小声说:“二十三。您叫我小周就行。”
梁司寒看着他俊秀的鼻梁和殷红的薄唇,尤其是鬓角小小的一粒痣,像是一个鲜明的记号,在提醒他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叫你小周先生,可以吗?”
“可……可以。”
周文安有些奇怪,但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没在意,只是说,“梁先生,还是我来抱着吨吨吧。”
虽然接触了半天,也看到他是个善良温和的人,但他至今不敢直视梁司寒的眼睛。
以前听编剧工作室的李老师偶尔提过,说梁司寒对创作很重视,很严格,私下里不近人情不好接近。
周文安本能地有些畏惧。
梁司寒低眸看着怀里的男孩儿:“我很喜欢吨吨。”
吨吨坐在他腿上,认真严肃地点头:“我也喜欢叔叔。”他挠着小耳朵,开始盘算晚餐,他问,“叔叔,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呀?”
梁司寒揉了揉他的耳朵,软乎乎的:“叔叔什么都吃,但是洋葱过敏。”
吨吨“哇”的一声,差点没站起来。
他惊讶又意外地去看周文安,汇报新鲜事件:“爸爸,叔叔也洋葱过敏哎!”又仰头认真地对梁司寒说,“叔叔我也不能吃洋葱!”
梁司寒抱着他问:“是吗?那我们很像。”
他伸手拨开吨吨短短的刘海,饱满的小额头下面是一点点显出形的山根鼻梁,鼻头翘翘的,嘴巴小小的,一切都透着可爱与童稚。
他的指腹在孩子脸颊上轻轻滑过,眼神充满慈爱。
“对啊对啊。”
吨吨来劲儿,一连串地问,“那叔叔可以吃巧克力吗?爸爸说我是小狗狗变的,跟小狗狗一样不可以吃巧克力,会头疼会拉肚肚。”
梁司寒靠在椅子里,脸上是复杂的笑容:“叔叔小时候也不能吃巧克力,但是后来就好了。可能你也要等长大才可以吃。”
吨吨不确定,去问周文安:“爸爸,是这样的吗?”
周文安认真回答吨吨的问题:“是这样的,医生伯伯说过,要等你超过十岁再可以吃。”
他也在惊讶,居然有人跟吨吨一样,既过敏洋葱又过敏巧克力。
吨吨以前吃过别人给他的巧克力,整个人都难受得哭死了,一点儿都没想偷吃,但听到爸爸这么说,还是挺高兴的:“珠珠就很喜欢吃巧克力,白色的巧克力。”
梁司寒问:“珠珠是谁?”
周文安温声解释:“是对门的女孩子,他们一般大。一起上幼儿园一起玩的,关系很好。”
吨吨伸手圈住了梁司寒的腰,脸蛋贴在他的胸膛处,看向周文安,用商量的语气说,“爸爸我能不去幼儿园吗?我想跟叔叔一起拍戏。把珠珠也带上好不好?我们都去拍戏。”
周文安不知道儿子到底是喜欢拍戏,还是更喜欢梁司寒。
梁司寒托着他的腿,低声说:“叔叔这部戏拍完要休息很久的,可以等你幼儿园放假我们在一起拍。”
周文安在旁轻声道:“梁先生,其实……”他注意到梁司寒投射过来的眼神,局促地说,“我不是很想让孩子去片场的,抱歉。”
片场人多嘴杂,而且拍电视拍电影没日没夜,作息不规律,并不是一个适合四五岁孩子呆的环境。
周文安见梁司寒的眼神似乎有某种力度般,他下意识地低眸避开这抹锋利的视线。
耳中,意外地听到他对吨吨耐心地说:“那等你长大了,再跟叔叔一起拍戏,好不好?要听爸爸的话。”
“我很听话哒。”吨吨笑着说,“我最听爸爸的话了。爸爸也听我的话,是不是呀爸爸?”
周文安应着吨吨说:“嗯,爸爸也听你的话。”他伸手刮了刮儿子的小鼻梁,惹得吨吨往梁司寒怀里躲,笑得开怀。
这生动鲜活的一幕,令梁司寒内心陡生出无数波澜。
他几乎忍不住要握住周文安的手,告诉他自己了解到的一切。
但还不是时候。
=
到家时,周文安抱着孩子邀请梁司寒去家里坐,客气地说:“就是家里比较简单,希望梁先生别介意。”
吨吨抢着说:“叔叔,我们住在四楼,403!”
梁司寒环视周围,是十多年前的老社区,六层楼高不带电梯,公寓楼下的铁门都已经生了锈。
他没说什么,请周文安带路。
刚走到三楼,几人就听见楼上那一层的争执声。
“你要等就去楼下等啊,你在我们门口抽烟,你恶心谁啊?”
“谁在你们家门口抽烟了?我他妈不是站在403?你个娘皮,管得这么宽?”
“你骂谁呢你?”
“我骂你呀啊,我是你老公啊,抽根烟你管我?”
“你再骂一遍?”
“就骂你就骂你!”
而后就是砰地一声关门声。
这声音太熟悉了,吨吨看向周文安意外地问:“舅公来了吗?”
周文安脸色发白,拦着梁司寒说:“那个……梁先生,要么您先回去。”他快速去接吨吨,“吨吨,跟叔叔说再见。”
吨吨疑惑地问:“为什么呀?叔叔不是去家里吃饭吗?”
周文安对着他轻轻摇头,小声说:“舅公可能要在我们家待一会儿。”
吨吨嘟嘟嘴:“不喜欢舅公,老抽烟,臭死了。”他可怜巴巴地抱着周文安,“不要让叔叔回家嘛,让叔叔去家里吃饭好不好爸爸?”
刚说完这一句,楼梯上有人探头下来,一个粗噶的声音跟拿了喇叭似的,往下喊:“文安你回来了啊,你赶紧给舅舅开门啊。妈的,你跑哪里去啦?搞得我被对面的娘皮骂。”
梁司寒听了这粗言,皱了下眉:“先上去再说吧。没事。”
周文安见他坚持,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心里七上八下。
周大山一个大老粗,满口黄牙,手指夹着烟,底下已经有好几个黄色烟头。
他先注意到了器宇轩昂的梁司寒,不过不怎么看新闻,不认识这是赫赫有名的娱乐圈影帝,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他:“你谁啊?我们文安男朋友啊?”
周文安一下子就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脸上布满火烧云:“舅舅,您别乱说话。”
“得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刚说完,404门吱嘎一声开了。
吨吨扬起嗓音,喊了一声:“珠珠妈好!”
然而,珠珠妈妈脸色全黑,心情并不好,双手端着脸盆,对着周大山直接泼过去。
哗啦一声,吨吨“呀”的惊呼出来,下意识地往后抱住周文安的脖子肩膀。
千钧一发之际,他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有力的臂膀抱着往旁边快速挪了挪位置。
水声淅淅沥沥中,吨吨再次睁开眼,看到舅公变成湿漉漉落汤鸡,他正要笑,却见面前挡住他和爸爸的梁司寒也被泼了个上半身湿透。
周大山挥了挥被浇灭的烟,指着珠珠妈妈骂:“草你奶奶!”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冷酷无情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