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予似乎对观赏别人的恐惧有别样的喜好,乐在其中,没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的波动。
江承礼垂着眼,右手不自禁地落在他的后颈,轻轻地拨了下他的右耳耳垂。
施予猛地回神,捂着自己的耳朵,笑意被疑惑替代:“干什么?”
江道长缓缓俯首,修长的指尖轻轻夹着他的黄符,漆黑的眼瞳里晃过寒气。
Alpha的气息染上了淡淡的威胁,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阴郁而压抑,且藏着三分不可名状的怒意。
他说:“不准让我看到你对别人笑。”
施予沉默了片刻:“……我有笑么?”
“就是不准。”
“……”施予垂下眼眸,莫名地想到一句话,自言自语般脱口而出:“要是对别人笑了呢?”
江承礼缓缓地把他面前的黄符揭下来,纸张被卷握时发出的声音很轻,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的气息贴着omega的耳垂,带来令人战栗的温热。
“那就把你关起来,锁一辈子,只让我一个人看。”
施予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低着头,含糊地说道:“……有人来了,你专心点。”
江承礼看他片刻,视线慢慢抬起来看向小路,忽然笑了:“嗯,我专心。”
元旦庆典到后半段,高一才有人后知后觉在C点扮鬼吓人的僵尸跟道长好像有那么点眼熟。
有几位不怕死的女同学悄悄地又混进了尚未探险的班级队伍里,踩点似地又逛了一圈,然后逮住了正在C点埋伏的施予跟江承礼。
彼时施予正在兴头上,第一次感情饱满地探手吓人。
结果就看到几个颇为眼熟的女生满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哇,真的是施学长!我们是高一的小师妹,喜欢你跟会长的故事很久了,能合照吗!”
吓人失败的施予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女生瞧见真人,激动大于恐惧,亦步亦趋地追着他:“我们不会乱发的,只是想拍一张合照……”
话没说完,树影里缓步走出了一道身影。
江承礼手里捏着一张黄符,贴在施予的礼帽前,自然而然地把他护进怀里。
衣袂飘飘的道长长袖一拢,怀里的人大半脑袋被摁到胸口。
施予的耳廓贴在江承礼的胸口,他的声音闷闷的,因为颤动漾在耳边。
江承礼说:“抱歉,我的个人所有,不接受拍照。”
女生:“……啊啊啊啊啊!!!”个人所有!个人所有啊啊啊!
江会长眼疾手快,伸出长指抵在唇前:“嘘。”
女生各自捂嘴。
“回去看高二的篝火吧。”
女生含泪点头,临走之前再扫了一眼乖乖被护在江会长身后的施予。
小僵尸还有些茫然,偏着头偷看他们。
“卧槽,拿到黄符上面的字你看到了吗?”
有个女生激动道:“上面正主戳章!今晚的糖好他妈甜!”
其余几个女生回头,接着微弱的光,这才发现施予额头上的符咒从一开始看不出走向的龙飞凤舞,变成了字迹飘逸的“已收服”。
黄纸红字,这只小僵尸有主了。
*
九点,探险结束。
施予换好衣服洗掉脸上的妆时,已经接近九点半。
他有点犯懒,不太想动,慢吞吞地走到洗手台前接水洗脸。
抬头的时候有一张纸巾贴上下颌。
施予半眯眼睛:“你是会长,不去主持高二的篝火大会么?”
江承礼靠在一边:“有副会长,不是每回都要我出面的。”
施予擦了擦脸,额前的刘海沾过水,凝成一缕坠在眼前,他拨弄了一会,听见身边的人喊:“施同学。”
“嗯?”
“逃丨课么?”
施予手心的纸巾微微握紧,他回过头,眉峰稍挑:“现在?”
江承礼抬手解开了校服外套的拉链,里面是夏装的短袖,白衣蓝边,衬得他的皮肤雪白。
江会长笑的时候眼褶很深,尤其眼尾,弧度上扬色泽明艳,乱起人心来轻而易举。
“我好像还没翻过学校的墙,走么?”
施予问:“不看篝火?”
“留到高三再看。”江承礼把外套披向他,抓着袖子两端,轻而易举地让自己的味道笼罩面前的Omega:“走不走?”
施予眯着眼睛:“被抓了怎么办?”
“都是我的信息素,我一个人担。”江承礼低头,鼻尖对着鼻尖:“大不了你跟他们说,是我把你拐走的。”
施予拨开了他的外套,娴熟地把两只袖子系在自己颈前。
“那走吧,人贩子。”
*
学校操场上搭建了篝火台,所有学生都绕在操场附近,细碎的烟火,难得一见的漂亮星夜,歌声跟笑声糅杂一片,有人悄悄地走到一起绕着火光说小话,还有人三五成群围在一堆,谈天说地。
施予绕过教学楼的时候,听到了有几个躲在楼梯的女生低声的啜泣。
“呜……我好喜欢江会长,我为了他才考这个高中的。”哭得最大声的女孩子崩溃道。
隔壁的小闺蜜低声安慰:“就,就也没办法,战地记者都发来消息了,的确是看到江会长搂着那位Omega。”
“我知道,我遗憾的是我都还没有勇气表白……”
“青春都是遗憾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居然发现的确是他们两个比较相称!”
“……”那就没话可说了。
施予正走神,耳垂被轻轻碰了下。
他回头,江承礼的目光在夜色中有些深沉。
“听到了吗?”
施予茫然:“什么?”
“她们都说我们比较相称。”
“……”施予心想你耳朵可真好使。
江承礼低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堵墙,翻过去。”
施予抬头,正是一米多高的围墙,上面没有铁丝网。
“这边最近在加固,旧的刚拆,新的还没来得及铺上去。”江承礼站在墙边:“机会只有一次。”
这个“只有一次”让施予莫名有些兴奋。
夜风格外凉,像是透过他的衣衫吹进心口,把那片蒙尘已久的地方吹得通透。
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不太喜欢外露情绪,因为这种做法幼稚且没有意义。但今天晚上不太一样,他高兴,兴奋,言语难述地情感丰富。
操场上人声鼎沸,所有的热闹欢笑距离他们百米之遥,被他们抛在身后。
他们是叛逆者,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实行逃跑计划。
只有他们两个。
施予往后稍退两步,一个助跑,身影利索地得像是长了小小的翅膀。
稳步落地后,他看见了对面小卖部的老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老板还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夸他身手不错。
施予回头:“没人,下来吧。”
随后,信息素如初冬纷飞的霜雪,微冷的寒风与他的主人一起从天而降。
江承礼就落在他的面前。
四目相接时,江承礼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间,嗓音温柔:“走吧。”
施予跟在他身后,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刘海。
好像,被风吹干了。
他回头,看到了对面小卖部老板讶异的表情。
附近的学生都知道江承礼,因为这位优秀的会长英俊帅气,独一无二,几乎是一己之力缔造南中的传说。
而今夜,传说坠入凡尘了,他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而是扔下一切带他翻丨墙的普通学生。
没人敢信,是江承礼自己提出要逃学的吧?
施予一想到是江承礼带着他逃学的,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燃烧着,热烈滚烫但并不灼手。
青春期大约就是这样,知道自己是特定时刻里的独一无二就已经足够热血澎湃了。
脑海里那根系着理智的线渐渐被熔断,施予盯着身前江承礼垂着的手,良久,握了上去。
那节微凉的指尖稍颤了片刻,随后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施予的手。
*
施予跟江承礼停在了市心的奶茶店前。
施予重生之后没了解过这些东西,但也经常听连景何欢他们念叨,说这家多么多么好喝。
他想试一试。
江承礼看到他望了一眼,便牵着他的手:“想喝什么?”
施予跟他并肩:“芋泥啵啵?”
他念起来有些生涩,不只是因为叠字的原因还是什么,江承礼没忍住笑了下。
于是身边的小朋友不太高兴:“不要那个了,我要普通奶茶。”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关店,正好是最后两位客人,点单的小姐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请问要什么?”
江承礼温声笑着:“给这位小朋友来一杯芋泥波波、珍珠奶茶、芝芝莓莓,和一份蓝莓海盐蛋糕。”
施予愣了:“我没点那么多!”还有,谁是小朋友?
江承礼慢悠悠地回过头:“那你挑喜欢喝的就好,剩下的归我。”
小姐姐控制不住地姨母笑,满眼冒花地给两位小帅哥下了单。
施予不太自然地拽着江承礼到等候区坐着,这才发现还留在店里的客人大多数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他神经稍紧,想松开江承礼的手。
却没想到被人拽得更紧,根根手指被他慢条斯理地往手心拢。
“怎么,请你喝奶茶还要闹脾气?”江承礼支着下巴,宠溺地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