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星辰隐退,夜色朦胧,笼罩着星校庞大、洁白的建筑群,学校不复白日的喧闹扰攘,一切都归于静谧。
而季礼也正在睡梦之中。
在五岁以前,他经常会有一些奇特的梦境,比如梦见自己是自己的精神体,这是因为他的种族特性,毕竟精神体是他的化身。
但今天的梦有些不太一样,他梦见自己在学校的另一间宿舍,而他却仿佛是一个精神体的模样。
更让他感到尴尬的是,他这间宿舍是属于戎玉的。
跟他宿舍差不多的大小,有些凌乱的摆设,置物架上堆了些廉价的宠物用品,窗台上有一个鱼缸,桌上零落摊开着教材,还有廉价又难喝的仙人掌能量饮料。
杂乱无章,的确是这人宿舍会有的样子。
季礼认定了这是自己的梦境,又觉得这一切很荒谬:梦见自己是精神体也就算了,他为什么会梦见戎玉呢?难道是因为他最近惹出了太多事情吗?
他很习惯自己软趴趴、黏糊糊的状态,小心翼翼地爬到戎玉的床尾。
戎玉正在睡觉。
他把被子卷起抱在怀里,薄薄的棉布T恤在床上滚得乱七八糟,露出一小节柔韧的腰身来,有漂亮的凹陷,隐没在短裤里头。
季礼想,自己大概是生气了。
这家伙对他做过多少荒唐事,他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戎玉闯进他的精神舱,故意咬他的脖子,把话说到一半,跑得没了影子。
还多管闲事,拦着自己的路。明明给了他甜头,他却莫名其妙就被别人叫走了。
自己一定是对这人满腹怨气,才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他应该惩罚他才对。
这种野性难驯的家伙,只有被恶狠狠地教训过,才能够学乖。
只是在梦里惩戒报复他一下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季礼脑子里都是一些恶劣的坏念头。
他罪恶地伸出触手,想要缠绕上少年清瘦的躯体。
却忽然发现。
触手太短了……绕不上去,再拉长,也最多只能抱住戎玉的脚踝。
……他怎么这么小一只!?
梦里的他为什么这么小!
他就不能变大一点吗!
他粗壮结实的触手呢!
他澎湃压制性的精神力呢!
季礼看着自己短短的小触手。
……险些气哭。
季礼恨得拿小触手抽了他小腿一下。
只有软趴趴地“啪嗒”一声。
却让睡梦中的人,迷蒙的“嗯”了一声。
刚才还满脑子要惩戒对方的季礼,一下局促起来,像是被捉了包一样。
“别闹,痒……”戎玉在睡梦中,精准地把他捉到手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枕边儿,闭着眼睛问,“几点了?”
季礼张了张嘴,只发出“咕叽”一声。
懊恼得直敲自己的脑袋。
哦,他现在并没有脑袋。
“乖……再陪我睡会儿。”
戎玉也没有想得到一个答案,他的声音沙哑又慵懒,亲昵得难以想象。
季礼一下僵住了。
太近了。
戎玉面孔也比白日里更温顺,栗色的碎发也小动物似的松软。他的五官有些少年锐气,嘴唇丰润,没有那种眯起眼睛的坏笑,就越发显得柔和乖巧。
带着水光的,柔软的嘴唇,也在他的面前一张一合。
季礼受到蛊惑一样。
伸出触手,偷偷去碰他的嘴唇。
……好软。
他过了电似的收回触手,一下子热得发昏,转身爬到床头柜,喝光了杯里的水,却还是那样滚烫。
小小的胶质身体,似乎也热了起来,无声无息地融化成一滩,偷偷流到了戎玉的手心儿。
戎玉身上,有青草的味道。
就像是他制服外套上的味道一样。
季礼醒来的时候,耳朵热得通红,连手心儿都发了烧似的。
……都怪他乱做梦。
不对,都怪戎玉。
+
戎玉第二天上课,头发乱的像是一团鸡窝。
被杨西洲肆无忌惮地嘲笑:“你昨天钻了耗子洞了么?”
戎玉抓着头发:“黏皮糖发脾气了。”
“为什么?”
“小东西喝了我的水,还不承认。”戎玉哭笑不得,“好像我冤枉他了一样。”
这小东西现在脾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就到他头上跳踢踏舞。
话音刚落,戎玉的挎包里又跑出来一只小触手,轻轻地抽了他手臂一下。
被戎玉一手按了回去:“不许冒头了,不然今天没有甜水儿,听见了没。”
黏皮糖气哼哼地“咕叽”了一声。
杨西洲见终于有东西能制住这个煞神,心里难免痛快了一下,忍不住想跟这个小祖宗打好关系,也伸手过去:“……他不给你买甜水儿,哥哥我给你买……”
话音刚落,就被恶狠狠地抽了一下。
“啪嗒”好大一声,都抽出红印儿来了。
黏皮糖的意思很明显:别套近乎,快滚。
小东西记仇得很,就是这家伙,撺掇着戎玉要把它卖了,能给他好脸色才见了鬼了。
杨西洲目瞪口呆。
戎玉笑得直不起腰:“让你心术不正,还想跟我家黏皮糖攀亲戚。”
“……你这养了个什么妖怪。”杨西洲揉着手上的红印儿,到底是没敢再往戎玉的包里伸手。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学生陆陆续续都走了进来,三五结伴的,在桌边站着闲聊。
暑假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闲聊内容大都是暑假的经历,有的说去看了最新的机甲比赛,有的说去了联盟属星旅游,跟恋人换了情侣机甲涂装。
杨西洲在戎玉的耳边念生意经,跟他说这个假期倒卖了机甲比赛的门票、贩售了全息旅游攻略,顺便还在星网开了家机甲涂装设计店。
感情这一班儿人都让他薅过羊毛。
戎玉看了他一眼,深深意识到了暴发户儿子的可怕之处。
只是这些吵吵嚷嚷,在某人进门儿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种待遇曾经是戎玉专有的,一般他刚刚结束一场模拟考核,把同班同学都蹂躏过一次之后,这种情况都会持续几天。
他就跟个静音按钮似的。
但这回静音按钮换了人,戎玉一抬头,正瞧见季礼,孤零零的站在门口。
依旧是笔挺的制服,细碎的黑发,冷漠的神态,光是站在那,就透着一股清冷高傲的味道。
……却少了前呼后拥的人。
昨天季礼被断牙堵在三楼走廊,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季礼平日出场,似乎总是跟着一群小姐少爷,个个儿都簇拥在他身边,仿佛他的忠实拥趸,不动声色地趾高气扬,好像站在季礼身边儿,都要显得更高贵一些。
季礼虽然不怎么跟他们说话,但每次出场,都显得格外招摇,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是个凡人配不上的高贵公子。
戎玉不自觉皱起了眉:“……他身边儿那群人呢?”
“他们敢出来才怪,”杨西洲却一脸了然的神色,“上月就传过了,季礼家出事儿了。”
戎玉问:“什么事?”
“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是站错了队押错了宝,多半儿是要栽了。”杨西洲顿了顿,笑得一脸和气,说话却有点儿讽刺的味道。
“原来人家捧着他,无非是因为他身份高贵、又是星校第一名,平时能蹭个光环,组队考核又能蹭个分儿。”
“至于现在……无利可图,他们跑得可比暴发户快多了。”
否则就算是季礼精神力废了,断牙也不敢明目张胆把他堵在三楼。
也只有戎玉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贫民窟选手,什么都不懂,也敢冲上去乱莽一气儿。
戎玉撑着下巴:“那个安什么呢?他们总是朋友吧。”
杨西洲用看傻子的眼神儿看了他一眼:“不幸的是,就在昨天,安以烈被你干掉了,他应该是考核总分不够,掉到普通班去了。”
戎玉手下亡魂无数,哪还记得一个安以烈。
被杨西洲一提,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再看季礼,他似乎压根儿没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垂眸坐在桌前,一页一页翻阅光脑上的笔记。
莫名有点寥落。
戎玉思忖了片刻,推了杨西洲一把:“……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杨西洲大惊失色:“又来这套?我不吃,我什么都不吃!”
戎玉从善如流:“正好,那我找别人吃饭去了。”
杨西洲:“……”
说着,就瞧见戎玉一手拎着包,大步流星从视线中穿过,笑眯眯坐到季礼旁边的空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