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维自认为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但被庄旭这么一瞪,瞬间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那只鸡, 差点都吓尿了。
他也没说什么吧?哪里得罪庄旭了?
正茫然又怂巴巴的时候,庄旭偏偏还拿着菜刀朝他走过来。
边维的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颤抖着连连后退。但庄旭动作更快,三两步上前,就以要砍人的气势……把刀强行塞到了边维的手里。
“……?”
“你处理一下鸡肉,我有急事。”
庄旭大步走开,剩下边维一脸懵逼, 和死去的鸡对视,鸡的眼睛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边维哆嗦了一下。
他从小到大都没斩过鸡,咋搞啊!而且为什么鸡会有头?还那么恐怖?!
从来就只见过餐盘里做好的鸡肉的边少爷, 吓得瑟瑟发抖。
庄旭恐怖, 鸡也好恐怖, 我好可怜……
这时候, 庄旭大步走向陶子安的位置,确实和边维说的一样,陶子安正和一个漂亮的女生站在一起, 聊着天。
那个女生, 就是校花乔雅。
他们是洗菜的时候碰上的,顺便就聊起了菜要怎么做的问题。
陶子安在操作上是典型的黑暗料理选手, 但理论还是很熟的,说得头头是道, 对美食的喜爱更是表现在了眼里,熠熠生辉。
远远看去,很容易就看成是陶子安和乔雅关系很好,因为和对方在一起聊天, 所以才那么开心。
庄旭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加快速度,大步走过去,也听到了他们在聊什么。
庄旭还没开口,陶子安就先注意到他了,转头笑着说:“我刚好想跟你说,你知道吗?其他班的人好好笑,大家认不出菜,洗的时候把能吃的折了扔掉,反而留下了不能吃的,老师都看傻眼了。”
“这样。”
庄旭敷衍地笑了一下,更关注的是把陶子安带走。他对着乔雅客气说:“我们还要去做菜,先走了。”
乔雅柔柔一笑,“好,那我也回班上了。”
庄旭握住陶子安的手腕,像是怕人转眼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似的,提溜到自己身边。
“别乱跑,等会一做好菜,大家肯定都是抢着吃,到时候你连点渣渣都吃不上。”
陶子安被不以为然,噘了噘嘴,“我怎么会抢不到吃的,我去抢导弹都不成问题好吗?”
“不用你抢导弹。”庄旭眼底划过一丝笑,按住他,“就待在这。”
“好哦。”
陶子安懒懒地应声。
庄旭回到砧板旁边,从边维手里拿回菜刀。他走开的这两分钟,边维连一块鸡肉都没斩开,只勉强破开了一点皮肉。
边维却一脸我辛苦极了的样子,说:“没想到区区一只鸡的骨头都那么硬。”
庄旭心里还不爽着,手里拿着沾血的菜刀,幽幽道:“当然啊,鸡也有尊严,不愿被低自己一等的菜鸡侮辱。”
边维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也不全傻,愣了两秒,就听出意思来了。
“你在骂我!”
庄旭也不反驳,手里拿着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脸上明显写着——有意见?
边维握紧拳头,非常有气势地……掉头就走!
他一个富家大少爷,才不跟个疯子计较。
陶子安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往,觉得挺有意思,跟相声似的,都想录下来了。
边维一走,这块地方,理所当然就只剩下陶子安和庄旭了,其他同学在隔壁石桌上忙着。
一整只鸡,要用刀斩成一块块鸡肉,确实不太容易,既要有力气,还要有技巧。
庄旭切得有点费劲,他也并不常做饭,所以并没有多熟练。
陶子安就眨巴着眼说:“我来帮你呀。”
庄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陶子安手指往上一挑,鸡就凌空飞了起来,鸡脖子耷拉着,头垂在下面,眼睛半闭着,颇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略惊悚。
陶子安的手指又对着空气划了几下,像玩切水果的游戏,轻轻松松就把鸡劈成了好几块,咔嚓咔嚓,然后同时一起掉落在砧板上,排列得整整齐齐,宛如艺术品,就连那个鸡头都微微偏向一侧,鸡爪则向上翘起,姿态优雅,仿佛这只鸡不是普通的鸡,而是一只会做瑜伽的鸡。
庄旭:“……”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子安挑眉,有点嘚瑟地笑了一下,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又开始了下一个。
他再次让几个土豆飞到半空中,手指轻轻一挥,干脆利落地切成块。
不过这次,庄旭听到旁边同学的动静,及时地拦住他,一把按住他的手,摇头说:“不行,周围太多同学了,很容易被看到。”
陶子安有点不满,手被按住了,也不安分地翘起指尖,勾呀勾的。庄旭干脆就十指相扣,把他的手牢牢地压在桌上。
庄旭把那几个土豆都飞快地抓下来,放在砧板上,低声说:“我来切,你乖乖在旁边看。”
陶子安哼哼唧唧,没答应,显然随时都会再搞小动作。
所以,庄旭一直都没松开他的手,依旧按在桌上。
边维一转头,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茫然极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手势?普通人的切菜仪式吗?必须两个人的手扣在一起?
边维既然都和他爸吵了一架,要证明自己,那他当然要做到完美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入乡随俗,别人怎么做,他也一样要做到。
于是,他伸出手,一脸认真地抓住了身旁男生的手,十指相扣。那男生刚好拿起西红柿准备切,被他这么一吓,直接用力抓爆了西红柿,流了一手的汁水,还有好些溅在了他们的脸上。
边维很茫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个男生路过,看到他们这静止了一般的画面,忍不住噗的一下喷笑出声,捂着肚子大声说:“你们快看,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顿时,所有同学都看到了这浪漫又微妙的一幕,差点笑抽过去,肚子都笑疼了。
抓爆西红柿的男生本来也正懵着,看到大家都在笑,不自觉就被感染,跟着一起笑了。
边维有点疑惑,但笑声是最容易传染的,就算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也很容易被带偏,稀里糊涂就笑个不停。
终于,一顿饭在打打闹闹,各种笑话里,勉强折腾了出来,不过到底味道怎样,能不能吃,就不敢保证了。
做完饭都已经一点多了,大家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哪里还挑,都一窝蜂的端着一次性碗筷抢菜吃。
鱼肉有点腥,但胜在新鲜肉嫩,鸡肉煮过头,有点老了,西红柿炒蛋里有蛋壳,青菜太淡……
每道菜都有点问题,卖相也很一般,但因为是一起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肚子又很饿了,大家就意外的吃得还挺香,吧唧吧唧,一脸欢快。
菜抢得很疯,所有同学饿得眼冒绿光,为了吃的都要六亲不认了。
庄旭仗着自己手长,站在第二圈也夹到了两块鱼肉,排骨,鸡肉,西兰花。
夹到之后,他走出来,把自己碗里的菜拨一半给陶子安。
“咦?我正打算去夹,你都给我拿啦。”陶子安惊讶,碗里的白米饭上放满了菜,完全不用担心没得吃。
“我怕你等一下又表演个让菜飞起来。”
庄旭瞥他一眼,就吃了起来。陶子安嘿嘿笑,咬了一口鱼肉,在看到那绿油油的菜时,嫌弃地扁嘴。
“我不要西兰花。”
“闭嘴,不准挑。”
陶子安执着地把绿色的花推过去,庄旭则按住他毛绒绒的脑袋,说:“给我西兰花可以,但要把肉一起给我。”
陶子安一脸想不到你这么卑鄙的表情,因为舍不得肉,最终还是忍辱负重的把西兰花也吃了。
吃完之后,又是一番收拾。
老师把他们都叫过去,集合起来,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圆,然后原地坐下。
“大家难得出来玩,就都放松一下,有人愿意到中间来,做个才艺表演吗?唱歌,跳舞,讲相声,什么都可以。”
有些性格外向一些的同学,就主动站了出来,表演了一小段街舞,或者唱流行歌曲。气氛很是不错,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脸上都是笑容。
中间,边维的同桌突然想起了什么,起哄说:“你不是想当歌星吗?这里正好就有个小舞台,快上去!”
他强烈推荐边维,班主任也想让转校生尽快融入集体,就点名问他要不要上来。
边维毫不怯场,很从容淡定地站了起来,浑身都是大佬的气势。
全班同学都很期待,觉得他想当歌星,那歌喉肯定很惊人。
于是,大家都仰头看着他。
边维走到了正中间,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抬起,缓缓启唇。他自信地放声歌唱,眼睛闭了起来,手放在胸口,一脸的陶醉入迷,完全浸入了歌唱者的世界。
然而,地上坐着的一群学生,全都捂住了耳朵,痛不欲生,生无可恋。
这他妈是什么魔音贯脑?!
边维一开口,他们都能被当场送走好吗?!
什么歌手?黑白无常转行过来的吧?
终于理解边维的爸爸为什么不允许他做歌星了,他爸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着想啊!边维唱歌就是一活生生的生化武器!
班主任也头晕脑胀,几乎脚下一个踉跄,栽到地上。他哆嗦着走过去,按住了边维的肩膀,神情恍惚说:“够了,边维,你唱得……可以,但我们也要给些机会给别的同学展示,你先坐下吧。”
边维非常可惜,显然还没唱过瘾,还想继续激情澎湃高歌一曲。
但班主任一脸坚决,他只好很可惜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问自己的同桌,“你觉得我唱得怎样?”
同桌表情一言难尽,对着他亮晶晶的眼神,都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干巴巴地夸:“啊……挺好的,直击灵魂,让我非常震撼,你爸、他也非常有远见。”
边维听到夸奖,更激动了,至于后半句?他直接选择性地忽略了。
听过边维的歌声之后,班上同学魂都差点脱离身体飘出来,看到了天堂的样子,他们还很有默契的,心里同时想着一句话——边维这样都没被他爸打死,他爸真是太爱他了。
有了他做对比,后面不管哪个同学唱歌,都犹如天籁之音,掌声尤其热烈。
唯一反应不同的,大概就只有陶子安。
边维唱完之后,他很真诚地夸了句,“唱得很好。”
庄旭还有旁边的同学都像是见鬼一样,震惊地看着他,怀疑他的耳朵坏掉了。
陶子安却接着说:“要是把他放到战争时代,放他出去唱一首歌,都不用打,对面就全倒下了。”
“……”
不愧是学神,嘴巴都比人毒。
他们哈哈哈直笑。
全班聚在一起,又是表演又是玩游戏。看到时间差不多了,老师就带着学生们,准备下山。
所有人都去拿自己的东西,老师在一旁提醒,别漏了什么,尤其是贵重物品。
因为经过了爬山有对比,中午又休息过了,下山就显得轻松很多。
一众学生都嘻嘻哈哈,聊天打闹着往下走,等上了大巴返校,这次旅游就是顺利结束了。
但偏偏就是最后,最容易松懈出现问题。
有同学慌慌张张地跑去跟班主任说,她朋友不见了。
班主任拧眉,“确定?”
她说:“我前后都找了,也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没看见。”
班主任不得不叫来班长,暂时停下,清点人数。
结果,还真的少了一个。
带学生外出,最担心就是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想了想,就跟班长说:“我回头去找人,你带着班上同学先去停车场,一定要点好人数,不能少了任何一个。”
“好的。”
班长果断点头应下,领着同学们下山。
但队伍里,又静悄悄地少了两个人。
陶子安和庄旭。
他们是为了去找人。
上山的时候,陶子安就说什么水果就掉什么在他手上,这显然不同寻常。
现在,他再次像上山那样,对着空气说:“我想知道失踪同学的位置。”
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反应。
庄旭以为没用。
但紧接着陶子安又补充:“是个女生,扎着马尾,头上别了一个黄色的发夹,下巴上有颗小红痣。”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眼前的树木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簌簌作响。
树像是有生命一样,弯着树枝,抖动着树叶,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清晰地替陶子安指出了一条路。
陶子安两眼弯起,毫不犹豫就顺着往前走。
他一踏出去,那些花草树木就都纷纷向两侧让开,给他一条更方便行走的路,同时又在他经过的时候,亲昵又小心地触碰他的脚踝,喜爱的情绪几乎满溢而出,再明显不过了。
庄旭和他并肩走着,看着那些柔软的花草,心里莫名有些别扭,像是又看见了更多的情敌。糟心。
他们早就走出了台阶小道,踩在了草地上,再往前走,就是密集的树木,陡峭的山坡。
箭头也没了,只有最后一个,指向山坡下方。
扶着树,往下看去,果然透过重重树叶,发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应该是脚滑不小心滚下去了。
只是这位置,要怎么把人救上来。
一般人的做法,应该是找老师过来。
但陶子安显然不是普通人。
在他说要下去的时候,庄旭以为他会变出双翼飞下去,或是变成兽人利用跳跃力一跃而下,但都不是,头顶的树上突然冒出了几条藤蔓,缠绕成了一个吊椅的形状,陶子安歪了歪头,悠然一笑,就坐了上去,十分优雅轻松地慢慢降落下去。
庄旭:“……”
果然,安安每天都能有新花样。
庄旭走到小山坡边缘,也想下去。不过他觉得这座山应该只眷顾陶子安一个人,原因大概就是血脉。他要下去,得叫陶子安帮忙。
庄旭随手搭在旁边的树干上,正想和陶子安说点什么,结果两条藤蔓就在他眼前落下来,也缠绕成一个吊椅。
他有些讶异,刚才说想吃什么水果时,明明都只回应陶子安,现在却意外的,还会搭理他?难道是契约兽的缘故?
庄旭心情略微妙,但又想下去,还是坐在那造型独特的椅子上,稳稳地降落到坡下,离地面很近时,跳了下来,脚踩地面。他转头看向那两条藤蔓,神情不太自然地说:“……谢谢。”
藤蔓从椅子的模样散开,像是两个有生命的小东西,小巧的尖尖点了点,仿佛在说不客气。
还有那么点羞涩的感觉。
庄旭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最终,他选择转向陶子安,看掉下来的同学怎么样了。
陶子安拍了拍那女生的肩膀,把人从昏迷中叫醒。
所幸,坡下面有厚厚的落叶做了缓冲,她滚下来也没怎么伤到,最严重的就是脚崴了。
女生睁眼看到眼熟的面孔,顿时松了口气,也解释了自己掉队的原因,“我发现鞋带散了,停下来系,结果起来的时候太急,把手机甩了出去,跑去捡的时候,一脚踩空,就滚下来了。”
听着就觉得倒霉,但人没事就好。
这时,不远处传来班主任的声音,他在叫女生的名字。
女生连忙说:“在叫我,这里!我在这里!”
班主任循着声音,从登山的台阶路走进了树木之间,脚一深一浅,勉强找到一条走过去的路,踩着泥土快,一步步下去的。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没伤到吧?”
“捡手机不小心掉下来,昏过去了,是陶子安和庄旭找到的我。”
班主任这才看到后面被树挡住的两人,又惊讶又生气,“你们怎么跑来这里了,我不是让全班同学都先下山吗?”
女生听到他们因为自己被老师骂,连忙解释:“老师,他们是来找我,如果不是他们叫醒昏迷的我,我可能都要在山里过夜了。”
班主任脸色不太好看,很怕学生出事,就说:“幸好没发生什么,你们有这份心很好,但不能太冲动,万一你们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我怎么跟你们的爸妈交代?”
三个学生都没有吭声,似乎在乖乖挨训。
班主任缓和语气,“先回去。”
因为女生崴了脚,他就递了一只胳膊过去,给她扶着走。
庄旭和陶子安则走在后面。
庄旭有些意外陶子安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情况下,他肯定会反驳老师,说什么我不是一般人,只要一动用力量,就能知道她的位置,轻而易举找到人之类的。
但这次他很安静。
庄旭不放心地看过去,却正好看见陶子安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模糊,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陶子安又要穿越。
庄旭瞳孔骤缩,不想像上一次那样,眼睁睁看着陶子安在眼前消失,不知道他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什么事,太过惶恐不安。
脑子里什么都还来不及想,手就先飞快地一把抓住陶子安的手腕。
瞬间,陶子安要消失在这里的迹象也沾染到他身上,两人一起变模糊,消失在原地。
眼前一黑,有刹那的头晕目眩,庄旭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看到的依旧是树木,恍惚间,他还以为是没穿越,但再定睛一看,这是一大片森林,葱郁茂盛,景色更美,到处都透着满满的生机,充盈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
但庄旭没有心情欣赏思考,他下意识就先找陶子安,原本牵着的手空了。
不在身边。
庄旭皱着眉,有些心慌烦躁地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心情更糟糕了。
“安安!”
他喊了一声。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庄旭抬头看去,树枝上坐着一个人。
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绸缎似的长发几乎及腰,发间露出尖尖的耳朵,头戴一顶红叶和浆果编织而成的王冠,身穿简单的白色长袍,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再往下,是两条修长的小腿,悠闲地垂在半空。
他弯起唇角,对着庄旭笑了一下。
纯然的天真,干净如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