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良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见到这时候的他，肯定都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是他。
这里是楼顶，夜风吹过，很冷。
陶子安还好，有羽翼挡风，但章良都准备死了，哪里还会担心冷穿多件衣服, 所以他穿得很单薄。
陶子安也不多说什么，就问：“这里冷，你也不想回家吧？要不要去我家, 暂时让你住一阵。”
章良点头, 冷漠又沉稳, 说了声谢谢。
陶子安就抓住他, 羽翼一扇，带着章良很快飞回自己家了。
从窗户进去的，踩在地板上时, 有些动静。
卧室门就被打开了, 是庄旭走了进来。
他看到章良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没认出人，以为又是陶子安召唤出来的纸片人, 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又干什么？”
陶子安指了指旁边的人：“章良叫了我的名字。”
庄旭愣住，猛地转头再次认真看章良，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章良淡漠又礼貌地点点头, 又看向陶子安，“请问我住哪里？”
“隔壁客房，洗漱用品都有新的。”
章良说谢谢，就转身走出卧室，不打扰他们。
陶子安在他踏出房间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一句，“对了，医药箱在客厅的木柜子里。”
章良顿住，手握着门把手，回头看向陶子安，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冲淡了脸上的冷意，很真诚地说：“多谢。”
这次，真的走了出去。
庄旭看到门关上，满心的疑虑憋不住，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陶子安收起了双翼，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软绵绵的就掀开被子往里钻。
庄旭太在意这件事了，想都不想就抓住陶子安，“先别睡，跟我说说，章良怎么变成这样了？”
陶子安闭着眼睛，手里捏着被子，“呼呼。”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已经睡着啦的意思。
庄旭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可爱到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再一看时间两点多，陶子安应该很困了，就想着还是明天早上起来再问好了。
庄旭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睡在同一个被窝里，很暖。
隔壁客房里。
章良并没有睡，他拿了医药箱，脱了衣服，一点点慢慢地处理身上的伤。
最新的伤是被他爸用棍子打出来的，都是大片的青紫色，狰狞可怕。
除了这个，还有很多别的旧伤，全是同学留下的，拳头打的，脚踹的，圆规刺的，今天还差点多了烟头烫伤的疤痕。
不仅如此，陈浩为首的不良团体还经常往他书桌里扔垃圾，撕烂他的课本，把他关在厕所里倒冷水。
章良脸色很冷，但那是看到伤口而涌起对仇人的恨意，对比之下，他给伤口抹药的动作很温柔。他双眼漆黑，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小良，别怕，哥帮你报仇。”
第二天。
闹钟响了，但陶子安不想起来，一拉被子盖住脑袋，就继续赖床了。还是庄旭把他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他才软绵绵地坐起来，一脸的不情愿，恨不得和被子黏在一起。
庄旭心思敏锐，注意到他眼底浓浓的倦色，“怎么会这么困，是因为昨晚帮章良吗？”
陶子安是不爱拐弯抹角的人，对庄旭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直接就点头了。
庄旭张了张嘴，“……这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
陶子安揉了揉眼睛，“还好，就是一段时间比较虚弱，也用不了多少力量了。”
庄旭听他说得轻松，但还是担心，“要不今天我帮你请假不去学校了？”
陶子安眼底亮了一下，显然很心动，不过还是摇头了，“我没这么弱，而且还得去看着章良，你不是想帮他吗？”
庄旭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他是因为自己才那么上心这件事的。
庄旭心里一软，摸了摸他的头，“今晚给你做糖醋里脊。”
“哇！真的吗？”陶子安瞬间就跟个小孩子似的，然后又皱眉想了想，“等等，我好像只剩两次了，得省着点吃。”
庄旭好笑，“不算进里面。”
“好！”陶子安连忙用力点头，生怕他反悔。
然后，他就蹦跶着去浴室洗漱，又生机勃勃的跟个小太阳一样了。
弄好走出房间，就闻到了香味。
厨房里是章良忙碌的身影，端出了一锅热腾腾的鱼片粥，还有金黄色的鸡蛋饼。
庄旭昨晚只看了两眼，就已经觉得章良变化很大，现在白天再认真一看，更是确定。和昨天在男厕里看到低头驼背浑身透着自卑好欺负的章良完全不同，同样的脸，却很冷漠，生人勿进，极不好惹的感觉。
他说：“我做了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陶子安不客气地坐下开吃，先咬了一口鸡蛋饼，又香又软，他毫不吝啬地点头，“好吃。”
章良：“那就好。”
庄旭看了看，本来想问问题的，但因为章良在，都不好开口，只好沉默地吃早餐，果然味道很好，比外面的早餐店还要好吃。
陶子安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看向庄旭，“对了，我还没跟你说章良的事呢。我昨晚过去，是因为他要自杀。”
庄旭正吃着粥，惊得直接呛到咳嗽，抬头很震惊地看着陶子安，又飞快地看向章良。
章良眉眼森冷，“没错，小良被他们逼到自杀了。”
庄旭愣住，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小良，仿佛在说别人。
陶子安一边吃着鸡蛋饼，一边解释：“你想的没错，准确来说，他不是章良，他是章良的副人格。”
“人在受到严重的精神刺激或者创伤的时候，身体为了自我保护，可能会衍生出一个不同的人格来分担精神重负。章良早就有人格分裂的倾向了，我推了他一把，让他的副人格再次出来，他想帮自己报仇。”
章良点头，平静说：“我是小良五岁的时候分裂出来的副人格，他当时捉迷藏，被同学恶作剧锁在了小柜子里一整个晚上，他太害怕，所以就有了我，我比他年龄大几岁，算是他的哥哥。不过后来他慢慢长大，我就消失了。”
庄旭听得有些恍惚，但再一想又似乎可以理解。陶子安更玄乎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也不稀奇。而且，章良竟然被逼到选择自杀的地步……
庄旭目光沉了沉。
吃完早餐，他们三个人就一起去学校。
刚去到学校的时候，才七点，陈浩那些人根本不可能那么早来，踩着点到就不错了。章良走进教室，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因为变化太大，班上的同学都愣住了，还以为他走错教室了。
在他一眼扫过去后，那些同学都纷纷低下了头，小声讨论。
“那是谁？怎么坐在章良的座位上？”
“我看着好像就是章良啊，他经常低着头，有点陌生吧。”
“他今天变化好大啊，又高冷又吓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才发现，章良好像挺帅的，只是之前总是低着头，说话又小声，显得有点娘。”
陶子安他们站在走廊，也不回班上了。现在更重要是看章良的情况，不要出什么意外。当然，陶子安也有点看戏的心思，他对陈浩等人会有多惨，很感兴趣。
上课铃响之后，陈浩才很懒散地来了。
他看到走廊上陶子安那张笑眯眯的脸，腹部顿时隐隐作痛，鼻子周围仿佛又出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他大为恼火，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揍人。
但这时，章良突然出现，堵在了陈浩的面前。
陈浩愣住，看到章良没事，心底也暗松了口气，他昨晚担心过他妈那通电话会不会给章良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但才想了一会，就又很不痛快，那又关他什么事，突然就发起火来，一脸凶狠，“你不长眼吗？！挡在我面前干嘛？找揍是不是？！”
但章良不仅没有像平时一样畏缩着躲开，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冷冷的眼神充满了压迫力。
陈浩觉得不对劲，章良平时温顺懦弱得像个包子，踢一脚滚一下，还会害怕到哭，双眼通红的样子意外的好看，完全不是眼前这样。章良绝对不敢这样盯着他。
陈浩感觉到了危险，但被一个娘娘腔吓退，实在太没面子，他抬高了下巴，用力推了他一下，嘲笑说：“娘娘腔，敢这样瞪我？眼睛是不是不想要了？”
陶子安忽然笑了一下，那嗤笑一般的声音十分刺耳，刺激得陈浩更火大了，握紧拳头就想揍人，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被章良揪住衣领提起来，眼前黑影闪过，胃部就一阵剧痛，他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痛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还没反应过来，陈浩栽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总是缩着脖子求饶颤抖的人，用膝盖猛地顶上他的胸口，剧烈的钝痛，让他感觉喉咙像是涌上了一股腥甜。
紧接着，是拳头砸在肉上面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拳都重到像是打断了骨头，陈浩依稀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恐惧得控制不住发抖。
章良根本疯了。
陈浩不管不顾，竟然转头向陶子安求救，“他疯了！快拦住他，他想杀了我！”
陶子安歪了歪头，还真的走了过去。
陈浩本来还担心因为之前的事，陶子安会不管他，看到他过来顿时面上一喜。可紧接着，陈浩就看到，陶子安在他身边停住脚步，然后蹲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挨揍，还对章良说：“加油，再用力点，他还有力气说话呢。”
陈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简直像是看到了魔鬼。
陶子安直接无视，还在兴致勃勃的给章良提供建议，“你看把他们以前给你的痛苦乘以十倍还给他们怎样？”
章良闻言点头，似乎挺赞同。
陈浩看着瞬间心都凉了。
这时，几道声音突然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浩哥？那个是……娘娘腔章良？！”
迟疑不敢相信的声音，是跟陈浩混的几个不良少年。
陈浩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章良打得他浑身疼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就命令那几个小弟，“快把他给我弄走！”
陶子安却用双手撑着下巴，开了朵花，笑眯眯说：“你的其他仇人也来了，都方便你不用一个个去抓了。”
章良抬头，眼神阴森地看着他们。
几个小弟本来正要上前的，竟一下被吓住了。
陈浩急得大声威胁他们：“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吗？！”
小弟想到陈浩的家世，怕被整立刻又过去了。只不过，章良像换了个人，特别能打，下手还极狠，试图攻击陶子安的也都被庄旭拦了下来，打趴下了。
从头到尾，陶子安发都在一旁懒懒地看着，甚至从口袋里很自然地掏出一包饼干，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等他吃到一半，鼓着腮帮子嚼的时候，人都已经趴在地上了。
庄旭走过来，看到他吃东西的样子，烦闷的心情缓和了些，也拿了一块，坐在他旁边吃。
章良果然将他们施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加倍还了回去，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用圆规扎肉，看血流出来。他俯视着他们，冷声说：“你们怎么不笑？以前看到章良这样的时候，不是笑得很开心吗？你们肯定很喜欢这样吧？还不笑？”
章良一脚用力碾在陈浩的胸口上，硬逼着他笑，陈浩脸色煞白，都吓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不自觉就按照章良说的做，露出了一个难看勉强的笑。
章良却还在用力踩，“不够，要笑得像疯狗一样才行。”
陈浩都快崩溃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试过受那么大的痛苦和侮辱，无法理解走廊上都闹成这样了，班上那些人都是死的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或者去叫老师过来。他一向讨厌那些烦人的老师，但此时却恨不得他们像救星一样出现。
陶子安和庄旭还在咔嚓咔嚓地吃着，吃完最后一口，拍拍手。
这时，章良那边也结束了。
这里被陶子安布了结界，别人都看不到走廊上的揍人画面，一切如常，“章良”也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着。只有那个不良少年团体不在，但他们经常迟到早退，其他同学都习惯了，一点都不奇怪。也不关心。
章良把他们弄得很惨之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陈浩却下意识叫住了他，犹豫问：“……你真的是章良吗？”
章良脚步一顿，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进了教室。
不知过了多久，陶子安和庄旭也早就已经回了班上。
那几个霸凌者躺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心里还有着残留的恐惧，还是教导主任出现，恼怒地大声斥责，才把他们惊醒了。
“上课时间，你们躺在走廊上干什么？！”
陈浩从来没觉得那破主任这么令人觉得亲切。
“我被打了……”
其他不良少年也在附和。
但教导主任根本不信，一脸狐疑：“被打了？伤呢？”
陈浩他们才是真懵，浑身都是伤啊，痛死了，这还用问？
结果他们低头看去，却震惊地发现，身上的皮肤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可痛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难道是噩梦吗？怎么可能？！
教导主任看到他们茫然的表情，再加上他们经常惹事，更不信了，脸色也不好看，“你们不会是喝醉酒了吧？”
陈浩他们也糊涂了，教导主任没闻到酒味，就觉得他们是闲得抽风躺地板，把他们全轰进了教室。他们爬起来时，哪里都痛，走路姿势也奇奇怪怪，教导主任还以为他们是故意的。
但实际上，陈浩他们走进教室，看到章良的时候，差点都要吓尿了。
偏偏这时，章良还要回头，对着他们冷笑了一下。
其中一个胆子小点的，竟然腿软到站不住，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教导主任更气了，让他们罚站写检讨书。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章良的副人格因为给弟弟出了气，冰冷的表情终于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还是不满，觉得便宜了他们。因为他们欺凌了小良那么久，把小良逼得自杀，他们却还能继续好好活着。
放学时，陶子安，庄旭还有章良是一起出校门的。章良暂时住在陶家。
陶子安一眼就看出来，“你觉得还不满意吧？”
章良点头，“最可恶的人是带头的陈浩，而且他妈知道他做这些事，也没有阻止，甚至打电话给小良的父母，辱骂他同性恋有病，是变态。所以，我想让他妈也不好过。”
陶子安点头，“我可以给你提供信息，带你过去，但怎么做就要看你自己了。”
章良也更想自己亲自下手，毫不犹豫就点头了，再次认真道谢。
陶子安手掌一拍，笑得很灿烂，“那好，我们去逛街买衣服吧！”
章良愣住，不明所以。
陶子安拍拍他的肩膀，“搞当然就要搞大点，带你去参加宴会，当然要整一身行头啊。”
刚说完，一辆低调又奢华的轿车停在他们面前，长相英俊的司机下车，弯腰帮忙打开车门，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
章良虽然在昨晚就见识过陶子安的不一般身份，但在大白天时，这种冲击力显然更大。只是他作为副人格，性子比较冷而沉稳，很快就把情绪收敛回去，沉默地听从陶子安的话。
他们都上了车，陶子安坐在中间，章良和庄旭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庄旭撑着下巴，忽然说：“这么看着，我们很像你的保镖啊。”
陶子安笑了，“那正好，小良子，小旭子，你们今天可要好好保护朕的安全。”
庄旭听到自己突然变成太监，直接就捏住了他的后颈，威胁似的盯着他。
陶子安连忙躲了起来，还张牙舞爪地喊着：“护驾！护驾！”
章良看着他们打闹，竟然有些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久违了的轻松氛围，让他做出了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他伸手挡住庄旭的手，说：“小旭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皇上不敬。”
庄旭和陶子安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配合这智障游戏的惊讶表情。章良一惯都是冷漠的保护者角色，没试过和朋友打闹，看到他们停下，他也僵住了。
三人对视着，陶子安先噗的一下笑出声，然后庄旭和章良也笑了，章良因为不常笑，笑容很淡，但还是看得出来，他是开心的。
前面的司机看到他们三个笑作一团，也跟着笑了一下，替少爷感到高兴。
他们到了本市最大的商场。
陶子安目的明确，直奔男装区，不挑价格，只要求能找到剪裁考究的成衣西装。要合身，当然是量身定做最好，但现在才量数据开始制作显然来不及，只能买成衣了。
走进店里，立刻就有店员面带笑容走上前来服务，并不会因为他们穿着校服，就疏于招待。
店内装潢精致，无一不彰显出我很贵的意思。
不过，陶子安当然不可能怯场，他总有走到哪里都像自己家的从容，更别说，这整个商场还有这男装品牌都属于他。
陶子安很自然就挑了几套，店员反应很快，都拿了下来，帮客人拿去试衣间，并带他去试。
章良还愣着，陶子安朝他一抬下巴，他就下意识顺从地走去试了。
没过多久，章良就穿了一套西装出来，他觉得挺可以了。
但陶子安看着，摇了摇头，“腰那里有点宽，颜色也显得有点老，换灰色那套试试。”
店员连忙应声，“好的！”
应完急忙照做的时候，店员都有点懵，明明对方只是个学生，她却有种比面对上司更紧张的感觉？
章良连试三套，还在试衣间里的时候，陶子安又在看西装了，那神情比刚才还认真。
庄旭看见，心里忍不住冒酸泡，语气都有点微妙，“章良试那么多套，都快要被你挑剔疯了。”
陶子安头都不抬，盯着西装就说：“现在是看你的。”
庄旭微愣，“……我？”
陶子安歪头，“难道你不去？”
庄旭连忙答：“……当然去！”
因为答得急切，庄旭有点心虚，下意识挺直背，冷着脸来掩饰自己。
他说：“那你呢？”
陶子安：“我什么衣服都有。”
庄旭莫名就想，什么衣服都有，这个范围是有多广，那些兔耳什么之类的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