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要祈年回去接手程氏集团的事, 程知蕙知道。当时她很担心祈年回来,等得知祈年不愿意回来后她还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在她眼里,祈年不回来就代表着他已经放弃程氏。可既然已经放弃了, 为什么又绕着弯儿来抢?
畅想中的在程氏大权在握, 然后走上人生巅峰的场面因为程氏的日暮西山已经不可能再实现, 程知蕙不会反思是不是自己能力的问题,她将这一切都归咎到祈年身上, 认为如果不是祈年, 程氏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程知蕙将进入程氏遇到的所有不顺都发泄在祈年身上, 她在博文里痛骂祈年,将说他成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毫无人情味, 明明都是程家人, 却恨不得对他们赶尽杀绝, 背地里处处下黑手,整得程氏都要倒闭了。
她还把当年祈年妈妈杀死祈年爸爸的事说出来, 斥责祈年和他妈妈果然是一脉相承,都那么冷血。
祈年从出道起就比较神秘, 也是这几年才稍微活跃了一点。外界关于祈年的身世之类,几乎没什么确切的消息。
网友们都很意外,祈年不是姓祈么, 怎么又成程家的人了,那他和程泰岂不是亲戚关系?程泰被抓与他有关?
而且这事的源头最初是从荀澜那里闹起来的吧, 怎么在不知不觉间, 已经往豪门之争的方向发展了。
之前还有人说荀澜背靠祈年,依他们看分明是祈年抱荀澜的大腿,程泰翻车就是荀澜冲冠一怒为蓝颜的结果。
不过撇开这些, 程知蕙博文里的爆料其实也信息量惊人。
什么叫妈妈杀了爸爸,网友们为此惊讶咋舌时,却并不赞同程知蕙那“一脉相承”的话。
博文全篇都是说祈年如何可恶,祈年妈妈如何冷血、爸爸如何悲惨,程氏又是如何无辜。但常年吃瓜看热闹的网友却一眼看出博文里的避重就轻:妈妈为什么杀爸爸,祈年为何改姓,又为什么会对程氏赶尽杀绝,这些事情的原由,统统都没说。
网友们吃的瓜多了,非常清楚但凡一个人在叙述中有这种避重就轻的行为,就代表他所说事情背后还有很多未说的隐藏信息。
信息不完整,对错不好判断,网友们总不能因为你骂得激动就直接帮你义愤填膺吧?
于是在程知蕙的博文下面,全是网友们理智的询问,让她既然要说事情就说清楚一点,遮遮掩掩的他们怕骂错人。谁都不是傻子,别想把他们当枪使。
程知蕙就是个暴躁的性子,从小优渥的家庭环境让她养成了对外唯我独尊的性子。网友们的理智在她眼里是对祈年的偏帮,不是说网上的人都是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么,怎么上来不先帮她抨击祈年,反而质问起她来了。
被问得多了,程知蕙感到很是烦躁,没一会儿就和下面的网友吵起来了。网友们一看她这么暴躁,分明是心虚,那她博文里的那些事就更不能信了。
至于祈年,他没有对这篇博文进行任何的回应,程知蕙的骂声对现在的他已经造成不了任何什么影响。
不过,本来也不用他做什么。
程知蕙容不得别人对她有所质疑,信奉自己说的都是对的都是真理,光网友们的骂声就已经让她受不了。她天天都忙着和网友对线,好像连发博的初衷都忘了,气急败坏的样子,俨然已成了无聊网友打发时间的乐子。
后来过了两天,有个知名的美妆博主用自己的小号爆了一些关于祈年的料。
这位美妆博主是个富二代,在微博上挺有名的,说她妈妈和祈年过世的妈妈曾经是朋友,她和祈年也曾是一起上过幼儿园的关系,知道很多事,所以对程知蕙的博文还是比较有发言权。
【N是跟着他大姑姑姓的,他妈妈的确比较偏执,但爸爸也不是个东西,你们有能力的可以去查查N有多少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才被抓的CT也是私生子,不过现在不是了,CT其实是他妈和别人的种,骗了老爷子二十几年来着,之前就是因为N从国外回来他怕N和他抢家产,所以决定投毒把老爷子直接搞死,然后被发现了,老爷子亲手报警把他送进去的。哦,据说让N昏迷近一年的车祸也是CT策划的。】
【至于这个CZH,反正知道她的人都觉得她一言难尽,刻薄是出了名的。她真以为程氏是个宝人人都想要,就失去了一个接班人而已,看程氏最近乱的,公司里的董事都在忙着争权,职员人心惶惶,项目被抢了好几个。N自己就是董事长,何必再接个烂摊子砸手里。与其出钱又出力去扶一个烂摊子,把摊子上还能用得着的东西抢过来改造利用才是正确的选择吧。嗐,说来说去其实就CZH不承认自己没有经商头脑,技不如人而已。】
【说回N,他小时候真的惨,被妈妈当做威逼爸爸不许出去找女人的工具,几乎是和一个疯子生活在一起。但N的爸爸只会觉得烦,程家其他人也冷眼旁观,从来不管,所以CZH拿这个攻击N真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恶毒。】
【不过,曾有幸亲眼见CZH骂N时被N大姑姑扇了一巴掌,那叫一个响,现在想起来都还很痛快。这一巴掌的恨她估计要带进棺材,所以知道她这么讨厌N,我是一点都不意外。】
【太悲惨的事我就不说了,都过去了,反正我那时候虽然还小,但是当知道N被他大姑姑带去国外后也着实为他松了一口气。后来虽然还出了点事,但庆幸N还平安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希望他现在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不多说了,如果哪天N和L公开恋情,我拿十万出来抽奖庆祝,就当给他们份子钱了!】
本来看到前面的爆料,网友们都在骂程泰、骂程知蕙,等看到最后,什么程家人都滚一边儿去吧,把精力用在他们身上简直是浪费。
网友们跑到荀澜和祈年小号底下,问他们什么时候公开恋情,他们的份子钱都已经准备好了。
雷骏也在问荀澜份子钱的事。
祈年那一日微博认证的变化,雷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天他打开微博,全是荀澜粉丝的艾特,包括他所属的紫光经济公司的官博,也被艾特了无数遍,说有人抢他们家艺人。
雷骏一脸懵逼,紫光公司更是满脸茫然。
过后,了解发生了什么后紫光公司去回复佳木娱乐那条问荀澜要不要去佳木发展的微博,让他们说话就说话,不要抢人。
至于雷骏,则给荀澜打去电话,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澜澜,祈年不会就是你那个富豪朋友吧?”
荀澜被当成唯在酒吧多人调情的事闹出来的时候,雷骏的心着实咯噔了一下。当时在很多网友都说图片里的人不是荀澜时,雷骏这个荀澜经纪人却没有那么肯定。
毕竟那时候他可是知道荀澜享齐人之福已经几年却还没翻车的人!
图片的事就是他通知荀澜的,当时他甚至还问了荀澜一句:“澜澜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脚踏几条船?”
当时他只得来荀澜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但那次之后,雷骏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荀澜那个富豪朋友是村里还没通网还是上了年纪捣鼓不来现在的网络,怎么荀澜和祈年在网上又是掉马又是半公开恋情,都弄出这么多事儿了,富豪朋友却从来都没什么反应。
若祈年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影帝,雷骏问也问不到他身上,但祈年现在多了个佳木集团董事长的身份,那不就妥妥的是个富豪么。
荀澜见雷骏终于反应过来了,笑道:“我以为你还要好久才会来问我这个问题。”
“他真是啊?!”雷骏激动道。
“是……”荀澜说,“云山别墅其实就是祈年的住所。”
雷骏沉默了。
听那边没声儿,荀澜忙问:“骏哥你生气了?我就是觉得逗你好玩儿……”
荀澜正想着道个歉,就听雷骏幽幽说:“没,我就是想说,土豪,饿饿,饭饭。”
荀澜放松下来后又哭笑不得。
“挺好的……”雷骏欣慰地叹道。
虽然不知道荀澜和祈年具体怎么认识的,但祈年昏迷时荀澜都不离不弃,可见两人感情甚笃,是能一辈子走下去的。
然后雷骏问荀澜:“你俩办婚礼么,办婚礼时记得要给我包个大红包。”
荀澜没反应过来,怪道:“不应该是你给我包么?”
雷骏哼哼:“精神损失费懂不懂。”
天知道他之前天天都担心荀澜翻车,结果是白担心了。
“好,给你包个大的。”荀澜笑道。
挂完电话,荀澜拨了下有些长的额发。
婚礼么,他之前都还没想过这些,被雷骏一提,似乎可以有。
程泰出事后程氏很快陷入内乱,程老爷子因为上了年纪免疫力本身下降,又喝了两个多月的养生毒汤导致身体里有些毒素沉积,在连番打击下,人直接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程老爷子精力不济,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氏状况一天坏过一天。
程氏如今都自身难保,荀志的公司更不用说。
最近的荀志一家子,除了要为公司的事奔走,还要承受旁人的指指点点。
他们一家被网友扒了个干干净净,在网上可是好好出了一回名。这种情况,荀志他们在放出视频时其实早已料到,但临到头还是有点难以忍受。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也会被网友扒出来吗?他们知道,但他们没办法。本来拼着自己没了名声,只要拉荀澜下水让程泰满意就行,结果程泰居然忽然被抓了,他们拿不到后续资金支持,面临的局面比先前还要困难。
现在,荀志实在撑不下去了,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自己多年的打拼,就又想从荀澜身上下手。
但他已经打不通之前荀澜给的那个电话,去紫光公司也是直接被保安轰走。
荀志只好花了一笔以前他根本看不上眼但现在却很是肉痛的钱从黄牛那里买到了荀澜的行程,得知荀澜明天就要在本地某个摄影棚里拍广告。
于是第二天,荀志又把自己装成工作人员,想方设法混进了摄影棚。
荀澜还在化妆,为即将拍摄的广告做准备。
雷骏最近在考察公司新进的新人没来,祈年为了抢程氏的钱较往日比较忙也没跟过来,今天只有小周跟荀澜过来。倒是带了两个保镖,此刻小周去给荀澜准备热饮,化妆间就里没什么人,只有荀澜和几个造型师。
当通过镜子看到进来的有些鬼祟的男人是荀志后,荀澜抬手示意化妆师停下,转身质问:“荀志?你怎么进来的?”
荀志被发现,脸上忙堆砌出讨好的笑容,说:“澜澜,爸爸是来向你解释,网上的视频不是我们发出去的。”
荀澜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提醒旁边的化妆师,“他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化妆师忙道:“我马上叫人让他出去。”
她的助理出去叫人,另几个造型师走过去说:“这位先生,这里非工作人员不得进入,请你出去。”
“我是他爸爸,你们让我跟他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
荀志想靠近荀澜,一个造型师挡了他一步,荀志只好停下,央求地看着荀澜,“澜澜,你帮帮爸爸吧,我只要一千万,一千万我就能把我的公司救回来。我不白要你的钱,我给你写借条,等我赚回来后双倍还给你!”
荀澜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他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不由问道:“你梦还没醒呢?”
“澜澜,你赚了那么多钱,祈年也那么有钱,一千万对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荀志为了公司的事这么久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公司眼看就有转机却又瞬间化为泡影,他都不知道他要怎么求荀澜才会答应,只能逼着自己继续低声下气,但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我怎么都生了你一场,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一把呢?”
“生我的是我妈。”荀澜说。
他觉得无趣,一点都不想和荀志吵。他挥挥手,让保镖赶紧把人弄走,不要耽误了拍摄,他还想早点拍完广告回去和祈年吃饭呢。
“荀澜,难道你真要我跪下来求你么?!”荀志绝望道。
荀澜没再搭话,只冷眼看着荀志。
荀志见荀澜果然冷心冷肺,知道卖可怜是真的行不通,转身就变了个模样,脸色都狰狞起来,威逼道:“你不拿钱给我,信不信我去跳楼!我让网上那些人都看看你这个大明星有多冷血,逼死亲生父亲的名声,你不想背吧!”
荀澜耸肩,说:“无所谓……”
荀志已经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推着胳膊走,他不想走,可脸都憋红了也扛不住两个保镖的力气,压抑的怒气全都朝着荀澜倾泄而去,无不恶意地骂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是不是在为你妈报仇,我跟你说,你妈死得好,死得太他妈好了!她死了,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荀澜就看着他无能狂怒,他淡漠的,完全不在乎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荀志。
“荀澜你这个小杂种!”
荀志情绪爆发,忽然转身向荀澜冲去,他晃过保镖没抓稳的手,从他们中间冲去,保镖急忙抓住他肩膀。
但荀志穿的是带拉链的外套,被抓住肩膀,荀志将拉链一拉到底,手一缩,人往前,保镖手里抓着的就只剩他的衣服。
脱去外套成功冲向荀澜的荀志,抡起拳头就向荀澜的脸砸去。
荀澜完全可以躲开,事实上他也的确躲开了,上半身往后一仰,荀志的拳头擦着他的脸过去。
荀澜正欲抬腿将人踹倒制服,可在那个瞬间,当他后仰准备起身后,却忽然发现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视野天旋地砖,荀澜感觉自己的头在后面的梳妆台上碰了一下,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摔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浓重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片模糊,荀澜只觉得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慌乱的惊叫。然后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归于无声的平静。
没有声音的世界,是白茫茫的。
而荀澜在这里,待了……他也不知道多久,或许是一天,三天,十天,又或者是一个月。
荀澜并未失去意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清醒着。他像个之前常见的鬼魂幽灵一样,被困在这个地方,发出去的所有声音都得不到回应。周围也是寂静一片,长久地处于这样一个状态,让荀澜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荀澜知道自己忽然这样大概还是和他自己的身体有关,最开始他还能冷静下来,但随着状态的持续,他开始有些焦虑,不知道自己要这样多久。
他想回去找祈年,他出事祈年肯定很着急。祈年现在好不容易像个健康人,荀澜不想因为自己的什么意外让他变得比以前更糟糕。
然后他又想,他本身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他还能回去么?
如果他再也回不去,祈年要怎么办,他又要怎么办,他无法忍受和祈年永远分离,再也不见。
焦虑侵袭了荀澜的心理防线,他抓着胸口,因这个绝望的设想而感到难受。
嘀,嘀,嘀……
隐约的,缓慢而有规律的声音忽然传来。
荀澜猛地抬头,起先以为是自己幻听,但过了几秒后,这声音不止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不是幻觉,荀澜站起来,在一片雾茫茫中循着那声音找过去。
从跑到走再到走走停停,然后在某一刻忽然就像有只手将他眼前的白芒全部拨开,荀澜猛地撞上了一面白墙。
荀澜停下已经来不及,他抬手挡在脸前,意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等他放下手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间病房里。
他转头看过去,身后是一面白墙。荀澜眉头动了一下,验证一般将手摸向白墙。
手直直地穿了过去。
这种状态……荀澜收回手怔怔地看着,和他之前碰到的鬼一样。
只是他依旧看不到自己身上是否有黑气,那他现在是人是鬼?
病房外有规律的脚步声传来,荀澜回神,将视线重新放到眼前的病房上。
床上躺着一个人,荀澜往对方靠近两步,再次怔了怔,这个人是他自己。
不是祈年那个世界的他,而是本来的他,那个有偏心父母和仇敌一般的哥哥的他。
门外的脚步声在这间病房外停住,门把转动,一个男人开门走了进来。
男人身量很高,但是很瘦,面上也没有什么血色,是大病初愈的苍白,眉眼间挂着荀澜万分熟悉的漠然。
荀澜眼睑微颤,是荀澄。
荀澜张了张口,却见荀澄并没有注意到他似的,直接走向床边,然后站在那里,微垂着头,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他。
荀澜反应过来,他这个状态,荀澄应该是看不见的。
果然,荀澜走到荀澄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时,荀澄完全毫无所觉。
荀澜发现除了不能和活人交谈触碰到物体,变成鬼好像和活人没什么大的区别。体会了一会儿做鬼的感觉,荀澜重新看向荀澄。
荀澜不知道穿越后的他身体出了什么事,又在医院里待了多久。而荀澄像个木桩子一样在他床边站了好几分钟,连眼睛都好久才眨一下,神色沉沉,荀澜也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荀澜略带恶意地想,他的身体戴着氧气罩,荀澄不会是想拔了他的氧气管吧?
正这么想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朝这边过来,只不过凌乱很多,昭示着主人的焦急。
十几秒后,病房门被重重推开,来人喘着气,甚至还来不及进来,站在门口就开始质问:“澄澄,你在你弟弟房间里干什么?”
荀澜漫不经心的眼神收了收,看着忽然出现的女人。这是他的妈妈,神色比他最后一次见时憔悴了很多。
让荀澜在意的不是她的憔悴,而是她和荀澄说话的语气,那是一种充满了怀疑防备,完全不信任的质问。
荀澜被她用这种语气质问过很多次,但却是第一次看她这么问荀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