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比试台上。

白色道袍的弟子一剑穿过木桩, 浅黄色道袍的弟子侧身一躲,却被白色道袍的弟子给摁住了肩膀,他将人往回一拉。

冰凉的剑刃划破了衣服, 抵在了浅黄色道袍弟子的胸口。

他的剑刃不带剑气, 所以并不伤人, 刻意留了余力,所以只刺破了浅黄色道袍弟子的衣襟。

胜负已定。

“承认了……”

白色道袍的弟子后退一步, 收回仙剑, 抱拳行了一礼。

“哇!”

“柳师兄了赢了!”

“听见了……”

裴渝掏了掏耳朵, 捂住了身旁激动地连连尖叫的弟子。

“我耳朵都快聋了, 麻烦克制一点。”

白色道袍是玄山派的弟子服,台上的弟子是掌门风长眠座下。

“对不起嘛,裴师兄。我就是太兴奋了。”

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胜了比试,裴渝自然也是高兴了,转头想问问路荀什么时候上台, 一回头却发现坐在身后的路荀不见了。

“你师兄呢?”裴渝问苏清珩。

“方才有人给他传讯, 这里太闹他就去外面。”

“怎么还没回来?”

顾云舟的视线落在路荀空着的位置上, “我看他出去好像有一会了。”

“你们玄山派是不是只有命牌可以传讯, 我上回见元稹是这么和你们联系的。”程司砚疑惑道。

“今日挑战赛, 你们门下弟子应该都在这,还有谁会给他传讯?”

程司珝环视了四周, 忽然道。

“不对, 程元稹不在。”

裴渝倒是没什么惊讶, 解释道。“他自从伤了手不能参试后就不曾出现。”

“除了他,应该都在场。还有谁会给他传讯?”程司砚有点在意。

“除了命牌, 还有传音符。”顾云舟给他解释, “命牌只有玄山派的弟子能用, 但是传音符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的。”

不过传音符虽然所有人都可以用,但却不是谁都可以联系。

比如路荀给出的传音符,那旁人只能用传音符联系到路荀,传音符只能单向联系。

这就不好查了,毕竟传音符很多,他们也不可能知道路荀私下里给过谁。

“传音符什么样的?”程司砚没见过,多问了一句。“也是符纸吗?”

“不是,我派传音符是一片叶子状的小金片。”

苏清珩忽然开口,“琼州城内,我没见师兄和谁走得近,也没见他给过谁传音符。”

裴渝道,“清珩和阿荀形影不离,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顾云舟陷入了沉默,不是在琼州城,那就只有下山历练那次,是在白昭城。

“应该是在白昭城给出去的。”

苏清珩立刻道,“我也没见他给过,但是在白昭城那次,我和师兄分开了多次。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在……”

苏清珩忽然想起,“那个魅魔……”

“当时师兄把乾坤袋给了魅魔,那乾坤袋里或许有传音符。”

“也许是那只可爱的小魅魔,我觉得阿荀还挺喜欢他。”裴渝想了想,又转头看向苏清珩。

“你偷偷告诉我,阿荀是不是和小魅魔有联系,他们俩不会……”

顾云舟清了清嗓子,裴渝立刻闭嘴,跟着咳嗽了一声,装出严谨的态度。

“也不一定是小魅魔,或许还有其他人。”

“程陆那也有……”程司砚忽然出声。

“程陆是谁?”裴渝疑惑。

“程陆是我程家旁系所出,就是在白昭城被你们从魔窟救出的,他和元稹同父异母。”

裴渝蒙了,“等等,程元稹和他同父异母,那程元稹和你们不是亲兄弟?”

“本来就不是……”程司珝很不喜欢被人误会和程元稹是亲兄弟,巴不得撇清关系。

程司砚倒不太在意这个,同顾云舟道。

“当时程陆不肯和我回去,还当着我的面收拾行囊,我无意间看见他行囊里有一片金色的叶子。”

“我出去看看……”苏清珩忽然站起来,“如果只是传讯,师兄也不会走远。”

本来路荀和谁传讯,和谁关系好些,他们不该插手太多。但是路荀出去的时间有点长,这很难不让人在意。

但也用不着兴师动众,见苏清珩主动要去,他们也就不拦着。

苏清珩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外面,在比试场外围绕了一圈,也没见到路荀,他正打算用命牌联系下路荀,却见程元稹站在了他的面前。

苏清珩没有理他,将系在身上的命牌解下。

“想不想知道路荀在哪?”

苏清珩拿着命牌的手一顿,抬眸注视着程元稹,“你说了我就信?”

程元稹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知道你肯定会在意。”

不然以苏清珩的行事风格,根本并不会开口搭理他。

程元稹心情很好,面上一直挂着笑,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碎了的玉佩。

“这个,是不是路荀的?”

苏清珩眸色一沉,他曾在路荀储物戒里见过这一枚碎玉,路荀经常会把储物戒或者乾坤袋给他,让他挑喜欢的东西,且路荀带出门的储物戒,里面的东西经常换新。

苏清珩知道路荀喜新厌旧,玉佩、衣服包括发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了遍,唯有这枚碎玉,苏清珩见了三四次,却不见路荀换下它。

他伸手就将程元稹手中的碎玉夺了过来,程元稹也不躲,任由他抢,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怎么样?”他的语气带着讥讽,“信了吗?”

“你把他带去哪了?”苏清珩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面上冷静自持。

“你看,我就是带你去找他的。”

程元稹扬了扬下巴,嘴角噙着笑。“命牌交出来,我就带你去。”

苏清珩没有半点犹豫,就将手里的命牌交了出去,他知道程元稹无非是担心他偷偷给顾云舟传讯。

“很好……”程元稹被他的识时务给取悦了,“跟我来……”

苏清珩抬步跟了上去。

程元稹带着他绕到了寸草不生的荒地。

偌大的空地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你耍我?”

苏清珩眸色一沉,只要程元稹敢应声,苏清珩就会立刻上去废了他。

“别那么沉不住气。”程元稹笑容逐渐狰狞。

“路荀不在这,但是我可以带你去找他。”程元稹盯着苏清珩,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我可以告诉你,他在魔族的手里。而且失去了意识,情况不太好。”

“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上道。”程元稹像是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程元稹抬起手,掀开了袖子,露出了狰狞的蜈蚣伤疤,伤已经好了,但路荀那一剑不留情,伤口深得见骨,就算好了那疤痕像是耻辱一样,刻在他的手上,怎么都洗不掉。

“看见了吗,这道伤是路荀给的。”

苏清珩盯着那道蜈蚣疤看了一会,就在程元稹以为他不会答话时,他突然笑了一下。

程元稹蹙眉,“你笑什么?”

“我原本还觉得我师兄下手太轻了。”

如果换做苏清珩,他不会给程元稹只给程元稹留一道疤,而是重伤他的五脏六腑,可现在见程元稹这么在意,苏清珩低低笑了一声。

“可现在我倒觉得……我师兄是对的。”

像程元稹这么好面子的人,再重的内伤都不如一道去不掉的疤来的印象深刻,也更让他觉得耻辱。

程元稹脸上的笑意淡了,面目狰狞的看向苏清珩。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才重新扬起笑意,恶意森森的问:“想见你师兄吗?”

不等苏清珩回答,他又道。

“既然你这么担心路荀,那不如帮他还债好了。你若肯站在这让我出气,直到满意为止,我便带你去。”

程元稹扬了扬眉毛,“敢吗?”

“你就这点本事?”苏清珩眸色淡淡,没有半点被威胁的模样。

程元稹握紧拳头,半响才笑出声,“你在激我,我不上当。”

“就以这个为时限。”程元稹拿出一个沙漏。

以前他就觉得苏清珩和路荀的关系好的过分,可现在他倒是要庆幸这两人的关系好。因为苏清珩越是在意路荀,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也只能任由他摆布,直到解气为止。

程元稹原本还抱着那么点侥幸,或许不会有人发现路荀的失踪和他有关,可当他看到苏清珩后,他又改变了想法。

就算没人知道又如何,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程家早就认出了路荀,而玄山派就算肯留着他,他一个半残废也只有被耻笑的份。

他是好面子,所以他接受不了同门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不打算回玄山派了。

程元稹现在一心只想着报复,既然动不了路荀,那就从苏清珩身上讨回来。

“你若敢躲,那时间加倍延长。”程元稹拔出了剑,他的灵根没有受损,但是他的右手根本无法用剑,这一切都是路荀害的。

但显然他不擅长左手执剑,握着剑的手都还有些晃,剑刃直指苏清珩。

“如果你对你师兄的感情也就那样,那便当我没说。或者你尽管试试,看路荀能撑多久?”

路荀醒来的时候,周围只有他自己。

睁开眼便是在狭小的木屋里,他抬手时牵动了手腕上的链子,发出了细细的碰撞声。

被扣住了?

路荀试着运转了灵力,果然,也被封住了。

路荀环顾了四周,一个废弃的木屋,木梁已经老旧,木头里已经被蛀虫给蛀空了,风吹过了都能感觉到房屋的晃动,看起来一点也不牢固。

木地板硌的路荀全身都难受,他一手撑地,吃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视线转到窗台上,路荀慢悠悠的挪了过去,打量了好一会后,他抬起脚想试试这屋子有没有这么脆弱。

然后,房门被从外推开了。

路荀默默的收回了脚,转头就对上了紫色斗篷的青年男子,他是一个魔修。

就是眼前的这个魔修变幻成程陆的模样,又仿着程陆的声音骗他过来的。

“对着窗户干嘛?”

斗篷魔修语气娴熟,像是在和朋友对话。

路荀眨了眨眼,脱口而出。

“赏月……”

斗篷魔修盯着他看了一瞬,接着露出了一抹笑意,“大白天的赏月?”

路荀立刻改口,“赏日……”

“…”

斗篷魔修面上的笑意一僵,他收回视线,决定不和路荀计较。

“你想从窗户逃出去?”

路荀不慌不忙,自顾自的走到了木桌前,也不管矮凳上积满的灰尘,就这么旁若无人又心安理得的坐下。

“知道还问?”

斗篷魔修也不恼,走到了路荀的面前,俯下身和坐着的路荀对视。

“你不记得我?”

路荀盯着他那张满是刀疤的面容,脑袋一片空白,半响他诚实的摇了摇头。

斗篷魔修冷笑一声,收起了刚才寒暄的语调,好整以暇的看着路荀,

“我脸上这些伤,可都是因你而留下的。”

他的语气冷的像冰,一眨不眨的盯着路荀,想看他面上的神色变化。

路荀撩起眼皮,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这是我划的?”

斗篷魔修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一瞬后,下意识的回答。

“不是,但……”

“那怎么能是因为我。”路荀据理力争,不甚满意的瞥了斗篷魔修一眼,“既然我没有做过,你这么推卸责任是不对的。”

斗篷魔修静默一瞬,嗤笑一声,“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路荀接受良好,“谢谢……”

“我不是在夸你。”

斗篷魔修快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愤怒的情绪令他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变得扭曲。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亲手杀了你。”

路荀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接着,斗篷魔修气恼的一拍桌子,木桌当即四分五裂。

路荀悠然自得的坐在凳子上,并没有半点被影响。

“你还是变了不少,看起来好像胆大了不少。”

斗篷魔修从路荀的身后贴近,狰狞的脸颊几乎要贴上了路荀的耳朵。“尤其是这张脸,变得越发艳丽。”

路荀不为所动,“爹娘给的,羡慕不来。”

“你觉得激怒我,对你有好处吗?”斗篷魔修被气笑了。

“那我顺着你,你会放了我吗?”

斗篷魔修再次被路荀的话噎住了。

他愤怒的抬手,扣住了路荀的下巴,拇指用力向下摁,像是要捏碎路荀的下巴。

路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任由他捏着。

“我讨厌你张口说话。”

斗篷魔修盯着路荀的下巴看了好一会,似在思考要不要卸掉路荀的下巴。

路荀抬眸看着他,问了句不相关的话。

“你应该很讨厌白天吧,因为他遮不住你丑恶的嘴脸。”

斗篷魔修没被这句话激怒,他等着路荀的后话。

路荀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问,“那你能干掉太阳吗?”

“你不能……”

不给斗篷魔修开口的机会,路荀又道,“而你就算再讨厌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路荀用「不能」和「不敢」嘲讽斗篷魔修。

“你还是那么聪明。”

斗篷魔修收回了扣住路荀下巴的手,站直了身体。“那你一定没听过什么叫反水吧?”

说完,不等路荀反应,他抬起脚踹向路荀的肚子,直接把他踹到了墙上。

又一个闪身,他站立路荀的面前,死死地掐住了路荀的脖颈。

“他是命令我将你带回去,但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听他的话,我也可以在这弄死你。”

「他」是谁,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在魔族应该是有很高的地位。

路荀嘴角溢出了一抹血,他轻喘了一声,艰难的从喉咙挤出一句话。

“所以,你是一条恶狗。”

因为,好狗会听主人的话。

“路荀,感受一下。”

斗篷魔修嘴角的笑意扩大,有点疯癫的道。“濒临死亡的感觉,就是像你这样,垂死挣扎。”

斗篷魔修从袖口翻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贴在了路荀白皙的脸上,脸颊很快就渗出了一道血痕,银色的刀刃被殷红的血给染了色。

“害怕吗?”斗篷魔修眸子被疯狂浸染,“我当时可是很害怕的,我想想,那时我才八岁。”

路荀眸色一顿,脑海里仍然没有关于斗篷魔修的记忆,但他可以确定,这个斗篷魔修也是当年被魔族抓走的孩子之一。

“他们一刀一刀的在外脸上划,我哭着求他们放过我。”

斗篷魔修面色一惊,紧接着又大笑起来。“可是他们不把我的求饶放在眼里。”

“我当时在想,要是把你供出去就好了,这样他们肯定就会放过我。”

路荀的面上逐渐失去血色,因为呼吸困难,被迫仰起头,唇瓣微张,气息不稳,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

“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斗篷魔修几近疯癫,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如果被抓住的是你,而逃出去的是我,你会怎么做。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说?”

斗篷魔修一脸惊慌害怕,像是急于求得肯定,他粗鲁的晃着路荀的身子。

“你也会把我供出去的对不对?你也会怕死,人都会怕死的。你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对不对?”

斗篷魔修的眼睛发红,完全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境地。

“告诉我,对不对?”

「砰」地一声。

门被一脚踹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路荀只觉得眼皮沉重,想要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

「砰」地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斗篷魔修整个人都被掀飞了出去。

路荀意识逐渐模糊,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路荀听见那道声音,他说。

“不对,路荀他不会背叛任何人。”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为了活着可以做出这么卑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