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荀就觉得这双眼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为了弄清熟悉感出自哪里, 他带着几分探究,盯着苏清珩的眼眸。
苏清珩的眼睛深邃,眸子漆黑如夜,却又很亮, 像是缀满了星星的夜空, 好看教人移不开眼。
等等, 他在想什么?
苏清珩是他小师弟!
还是下一任剑尊!
而他, 路荀将是叛出师门,忘恩负义,人人喊打的炮灰。
路荀将飘远的思绪强制拽了回来, 这么一分神, 他也就忘记了探究。
他眨了眨眼,对上苏清珩淡漠却带着思虑的眼眸,问。
“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嗯……”
苏清珩轻轻应了一声, 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星空。
“说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太麻烦。
每个门派都会分部各自管辖的地界, 而玄山派所管辖的地界中,有一个小镇接连数月大雪纷飞。
而小镇四面环山, 若风雪持续不停, 将会有雪崩之灾,天灾不可挡。
傅恒雪派苏清珩和裴渝一同前往,劝说镇民们暂且离开,但镇民并不相信会降天灾, 他们信奉山神, 认定了山神会保他们平安康乐。
根据小镇习俗, 每年游子归乡后, 所有镇民会在除夕夜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最后进山拜山神。
这是他们的传统习俗,代代相传,若是违背,定会被山神惩罚。
但苏清珩不善言辞,除了干巴巴的复述傅恒雪的话,他不知如何劝慰,倒是裴渝几次好言相劝,但镇民们仍旧固执己见。
最后,他们表明了自己是玄山派弟子,但镇民对修仙者并没有好脸色,认定了苏清珩和裴渝是来争抢地盘。
直接将他们赶出了小镇。
裴渝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路上还同苏清珩商量。
明天最后再去一次,若镇民们依旧坚持己见,那就将他们挨个绑起来,丢出镇外,在镇上下个结界,让镇民们暂且回不来。
路荀没忍住,噗嗤一笑。
这方法确实是简单粗暴,是裴渝会想出的主意。
而且裴渝绝对不是再说气话,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少年时,裴渝特别不服输的,有次和顾云舟吵架输了。
一气之下,在顾云舟喝的水里下了药,趁着顾云舟昏迷不醒,将人绑起来丢在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虽说他们是出于好意,想阻止镇民们在雪崩中遇险。而裴渝的方式也的确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但……这样做会被当成恶霸的吧?
如果多让裴渝做几次好事,玄山派的名声都可以不要了。
师门常言,乐于助人、雪中送炭,救百姓于危难之中,可也没必要赔上自己的名声。
“你觉得这么做不妥?”路荀反问。
苏清珩点头,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路荀想了想,道:“你想过镇民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吗?”
苏清珩应了一声,说出了其中一个想法。
“因为镇民们认为山神能护他们平安?”
路荀摇头,“只是其中一点,但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苏清珩想了想,“因为祭拜山神是镇子上的习俗,他们担心如果不将这个传统延续下去,就会遭山神惩罚?”
路荀这才点头。“答案接近了,再想想?”
苏清珩仔细的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将目光又转向了路荀,有几分泄气,“师兄直说吧,我猜不出来。”
“他们担心会遭山神的惩罚,会被报复,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怕死。”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生命也就短短数十年,真能坦然面对生死的人并不多,而这些镇民肯定不在其中。
“不对……”
苏清珩被路荀说的疑惑。
“既然怕死,那不是更应该离开镇子,远离天灾吗?”
苏清珩的眸子中尽是茫然,一脸严肃的看着路荀,与平日那清冷的模样大不相同。
路荀同苏清珩朝夕相处这么久,也知道苏清珩在某些事情上固执且认真。
裴渝不会逃避问题,在面对棘手的事情是,他会想方设法,甚至投机取巧的解决问题。
但,苏清珩不同。
比起解决问题,他会在意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不是最好的。以及导致这个问题出现的原因。
当苏清珩所想的原因与他人有出入时,哪怕是同他最亲近的路荀,他也不会盲目的信服,而是会更加较真。
例如,当下。
他和路荀的想法不一致。
苏清珩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但也没有急着否定路荀的想法。
他想知道的是,路荀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路荀也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换了个问法。
“先抛开镇民们对你们是否信任的问题。一个怕死的人,明知道自己会遇到危险却不做任何防御,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能做出防御?”苏清珩顺着路荀的问题,思索了片刻,又道。
“或者,有一件比遇到危险还令他们恐慌的事。”
苏清珩不是没想过缘由,而是他想到那些缘由太过受限,并不能给解决问题的提供帮助。
现在,路荀抛出的这个问题,瞬间让苏清珩有了新的思路,他和裴渝想方设法想让镇民离开,却只以为镇民不愿离开,是想延续拜山神的传统。
“师兄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是不相信我们,而是比起雪崩,有更让他们害怕的事?”
路荀没说是与不是,一手着撑地,站了起来。他朝苏清珩伸出一只手,道:“很晚了,星星该休息了,你也该休息了。”
苏清珩握住了他的手,路荀指尖有点凉,掌心却是热的。
第二日,苏清珩起了个大早,和裴渝越好了要早点去镇子上,御剑飞行用不了多久。
从房间走出院子,会先路过路荀的房间,苏清珩在路荀房间门口停顿了一下,正打算离开,房门就被打开了。
“师兄,早。”
“早……”
路荀昨日睡得晚,今天起了个大早,哈欠一个接一个。
苏清珩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模样,都替他犯困,“师兄不再睡会?”
“走吧……”
“去哪?”苏清珩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师兄也要和我们同去?”
“一个人呆着也闷,和你们去看看。”
两人一起出了祁星宫,裴渝正迎面走来。
“阿荀,你起这么早?”
裴渝怀里抱着小灵狐,经过裴渝一段时间的喂养,灵狐整整胖了一圈,显得更加娇憨可爱。
“我正打算去找你,还说你今日怎么比我还慢,原来被阿荀拖了后腿啊。”
裴渝话音一落,路荀毫不客气的往他脑袋招呼,伸手抱住了小灵狐,摸着他油光水滑的皮毛,倒是有几分满足。
“嘿,小东西,怎么谁都给抱。”
路荀痴痴一笑,揉了揉灵狐的小脑袋,故意刺激裴渝。“天天对着裴渝那张脸,腻不腻?要不要跟我玩两天?”
“路荀,你太过分,哪有这么截胡的。”
玩闹归玩闹,三人的步伐不减,很快就出了玄山派的结界。
裴渝同苏清珩都召出了仙剑,镇子有些远,御剑飞行会快上许多。
路荀抱着小灵狐,倒是比方才有了几分精神,但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师兄,要不……”
路荀以为苏清珩在劝他别去,不等苏清珩说完,直接打断他的话,“我要去……”
大概是真的没睡醒,路荀的话带着几分孩子气。
“没有不让你去。”
苏清珩觉得这样的路荀有几分可爱,忍着笑意,道:“我是想问,师兄要不要和我同乘仙剑?”
苏清珩担心路荀御剑飞行的时候,突然睡了过去,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困,一副随时都能睡着的模样。
路荀一点也不犹豫,揉着小灵狐的爪子,道了声「好。」
裴渝对此没什么异议,只不过……
“你们两人腻腻歪歪就算了,能不能把我的小白还给我?”
他的表情过于愤恨,苏清珩都有几分不忍,“师兄还给他吧,小白这么重,带着它还挺耗费我的灵力。”
裴渝:?
小白:?
一只幼崽期的小灵狐,在怎么胖能重到哪里去,还能重过路荀不成?
苏清珩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更让裴渝惊恐的事,这样的瞎话,路荀竟然信了,还乖乖的把小灵狐还给了他。
裴渝:“…”
短短几瞬,裴渝已经从震惊到不可思议,最后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瞎子和聋子。
累了,他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想看。
裴渝已经站在仙剑上,等着腻腻歪歪的两人。
路荀刚踩上仙剑,站在他前面的苏清珩就道,“师兄,你拉着我的衣服吧。”
苏清珩是真挺担心路荀会在半道上睡着,担心他从仙剑上掉下去。
裴渝生无可恋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苏师弟,你师兄十二岁就会御剑飞行。”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事事都这么腻歪。
路上,苏清珩几次找话题同路荀说话,但他平日就话少,刻意的找话题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后,路荀也不太想回答。
怀里的乐趣没有了,路荀觉得有些无聊,又不需要自己御剑,站在苏清珩身后,思绪逐渐放空。
最后,路荀脑袋向下一点,抵在了苏清珩的背上,就这么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苏清珩一惊,开口唤了几句师兄,没听见回应就知人睡着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扶住了路荀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原本只是扶着,但路荀身上的温度逐渐透过衣服传递到苏清珩的掌心。
路荀的腰很细,苏清珩的手掌覆在腰上能握住大半,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路荀腰肢的柔软。
然后——
裴渝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和自己同行的苏清珩,逐渐偏离了方向,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裴渝:“?”
你俩这是要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