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主?”邵黎往他旁边看了看, 继而惊奇,“你怎么会在这?”
天辰派距此地更远,加之有宁远被护法打晕带走, 和入秘境历练都时时有人跟随的经历在前。
眼下他又是孤身一人出现在此, 邵黎才会有这一问。
然而宁远连眼神都没往他那边瞟,仍是直勾勾的盯着谢枕舟。
“宁......远?”谢枕舟迟疑走近。
“你怎么一个人啊?”
他走到了房间内,站到了宁远面前。
房间内除了三娘和宁远, 还有另一穿着褐色服饰的侍从, 此刻正弓着腰背。
三娘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瞥二人。
“小公子, 和这位客人认识?”三娘目光停留在宁远看谢枕舟的眼神中。
宁远久久没有回答, 听到三娘的问话,谢枕舟对着她点了下头。
邵黎也跟着走了进来, 眸光掠过地上。
那里扔着一个托盘, 几个杯子,其中一个碎成两截, 杯身分离,洒落一地碎片。
谢枕舟唇瓣微动, 就要问宁远介不介意一起。
只见下一瞬,后者身形晃了晃。
宁远朝着谢枕舟扑了过来。
......
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青年, 一手便将人搂住。
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砸在颈窝。
谢枕舟眼睫颤了颤。
来不及多想,一股极其浓烈的气息强势冲击上来。
紧接着, 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谢枕舟胸膛剧烈起伏,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像是哮喘。
宁远一下就愣了,面颊上的泪痕消得悄无声息,仿佛不曾有过,只是他的眼圈还有些发红, 昭示着哭过的痕迹,“枕舟,你怎么了!”
邵黎也意识到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谢枕舟身边,一下就嗅出不同。
他的视线一扫,定在宁远身上。
邵黎把谢枕舟往后面拉开,在宁远想要跟着靠过来时伸出一只手,“宁少主,你先别过来。”
宁远当即就要发怒。
邵黎指了指他紫色锦袍的衣摆处,一大片颜色比周围更深一些。
不知是染上了什么污渍,散着浓浓的味道。
“小师弟近日病还未愈,闻不得重味。”邵黎和他解释。
宁远先是被他指着,顺着邵黎的指尖低头瞧去。
只见方才被那侍从端喝的上来时,不甚泼了他一身的地方,此刻正散着一股子怪味道,徐徐飘散开来。
被指后宁远的脸就是一红。
听到后话,红色更甚。
最后,他反应到话里的重点。
......
“病?”宁远急了,“什么病?”
一边说他再次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瞬间止步。
宁远眼睛更红了,里面覆盖的水汽愈发浓厚。
“你,”谢枕舟喘息片刻,“别哭。”
宁远瞪他一眼,声音拉低了几度,还往后退了点,深怕谢枕舟又闻到,“谁哭了。”
谢枕舟慢慢缓过来,轻启唇,“你。”
宁远憋气。
“好了好了,没哭。”谢枕舟短促的笑了下。
宁远看他,半晌开口,“我是太想你。”
声音很低很浅,若不仔细听怕是会以为他没说话。
“才会哭。”
谢枕舟一愣。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拍卖场中所供茶水都是灵植制成,气息并非灵力可散。
宁远想要靠近,又碍于身上气息过重,只得作罢。
恰在这时,三娘道:“不如这位客人,前往内阁稍作修整,换身衣裳,您的这一身我们烟雨楼照价赔偿。”
听到能换身衣物,宁远眼睛霎时一亮。
他有好多话要同枕舟说。
宁远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三娘也松了口气。
是他们的人犯错,还好宁远没有继续怪罪,想罢,她便要带人往外走去。
......
“三娘为你们换一个包厢吧。”美人一袭芙蓉裙,端的是人比花娇,轻声细语,叫人难以拒绝。
包厢被换,这处看向一楼拍卖台的视野也比刚刚好,谢枕舟和邵黎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宁远也跟过去看了看,他盯着谢枕舟,想要说话。
谢枕舟知晓他的意思,率先开口道:“我和师兄能跟你一块儿吗?”
宁远顿了下,撇开头,露出发红的耳尖不去看他,“当然可以。”
说完,他往等候在门外的三娘走去。
待后者朝前为他领路时,宁远回转过身,再度看向谢枕舟,“你要等我。”
谢枕舟对着他点头,“等你。”
谢枕舟看着宁远远去的背影。
有一瞬怔然。
恍惚间。
记忆深处,那个浑身脏污的小邋遢,好像也这般说过。
“小胖墩,你要等我来找你。”
·
“小师弟?”邵黎的声音将谢枕舟从怔愣中拉回神,“发什么呆?”
“嗯......?”谢枕舟收回视线,敛下眼睑。
邵黎看他,“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谢枕舟摇摇头,“没事。”
邵黎不信,“一定有事,给师兄说说,别憋着。”
“真没事。”谢枕舟对他笑了笑。
见邵黎表情还是不信。
谢枕舟笑容深了些,轻声叙述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个故人。”
而那个故人。
刚刚走远了。
***
宁远很快换完衣服回来,像是生怕谢枕舟不守信用跑了。
烟雨楼给的赔偿很到位,宁远换上的这身,比之刚才差不离。
身形高大的青年着一袭紫色锦袍,金色纹路绣在衣襟边沿,低调内敛中彰显着贵气,不含半分俗意,穿衣人亦是。
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主,眉眼全是傲然。
看到谢枕舟后,宁远才有收敛。
“你真的在等我......”
宁远兀自低声喃喃一句,朗眉星目中溢满的惊喜愉悦藏都藏不住。
像个得到一份不得了的珍贵宝物的孩童。
谢枕舟眉眼弯弯,“是啊,在等你。”
说罢,他在后面又补充道:“一直。”
宁远一下就变了,很是在意自己的形象,他往后退坐了坐,“你想起来了?”
声音很闷,不像是开心。
似是并不希望他想起来一般。
可是又有淡淡的欣喜环绕在他周身。
看得旁听的邵黎嘴角一阵抽搐。
·
两个小屁孩。
十一年前天辰派掌门来时,邵黎忙着筑基,且当时小师弟不过刚入门一年,只对师尊亲。
肉乎乎的小团子,笑起来眼睛都没了,被师尊抱在怀里,黏糊糊的。
他也想抱抱,捏捏,但是被嫌弃了。
不过后来,邵黎如愿抱到了,也捏上了。
小师弟开始亲近他了。
但是想到后面,邵黎又跨起批脸。
最后师尊把他丢到了飞霄峰开设的学堂,练笛子。
......
房间内气氛和乐。
三娘很快又进了包厢。
一袭芙蓉裙换成了绿萝裳,妙曼身姿被遮盖起来,充满朝气。
“打扰三位公子。”
三娘笑得眉眼尽是风情,在朝气上添了许多魅惑,本来面对着几人的她,在说完这句后,侧过身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啪啪’两声。
门口陆续有婢女端着吃食进来。
许多小碟子,上面摆放着不少小点心。
“都是由灵植制成,几位还请放心食用,”三娘笑容不减,“是本店给这位公子的赔偿。”
宁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颔了颔首算作回应,很端着。
三娘送完东西,一众婢女都随她出去。
人一走,宁远就扭过头,问谢枕舟,“想吃吗?”
谢枕舟看着那些被制作精致的小块糕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喉结滚了滚,眸子晶亮。
一如三年前,“可、可以吗?”
圆溜溜的小鹿眼看过来,透着几丝渴求。
眼前的画面,似是和往昔重叠,宁远不自在的撇开头,比他说话还磕绊,“可可、可以啊。”
邵黎没管他二人,早已自顾自捻起一块糕点囫囵咽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块,眨眼一盘就空了。
正在此时,底下的拍卖也开始了。
***
“拍卖会的规矩,知道吗?”邵黎对着两个小辈,拿出了兄长架势。
宁远一脸没甚稀奇。
谢枕舟则是好奇的点了点头。
宁远一下就想接过为他讲解的话头,邵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从桌上拿起了个玉牌,跟谢枕舟比划着。
“这是叫价牌,”邵黎掂了掂手里的牌子,“一会看中什么,只需对着其输入灵力,然后叫价即可。”
谢枕舟眼前一亮。
邵黎笑着把牌子递给他。
宁远看谢枕舟玩玉牌还有些上头,根本不和他搭话,憋了半天才问,“枕舟。”
谢枕舟打量牌子的间隙,抽空看了他一眼。
宁远泄气,“你带够灵石了吗?”
不等谢枕舟答话,他自己就先接了口,“一会不够用我的。”
似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
宁远又道:“等下就先用我的。”
谢枕舟还没说话,只见底下有人托举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放置到了最前面,上面盖了块红布。
主持揭开后,扬起声量对着众人道:“天阶紫茵草,起拍价五万中品灵石。”
“上来就这么大?”邵黎嘀咕一声。
......
谢枕舟看着紫茵草,若有所思。
这草在炼制天阶丹药时,是最基本的草药之一。
“师兄,我要它。”谢枕舟侧头对邵黎道。
不用他说,邵黎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阵子确实是多亏了三师兄,邵黎当即拿起玉牌输入了一丝灵力,“六万中品灵石。”
宁远看着师兄弟二人,再一次插不上话。
邵黎叫价后,对面包厢也有人开始抢,“七万。”
邵黎挑眉,“八万。”
“十万。”
单凭一株紫茵草,也有炒到天价的时候,邵黎倒不急,慢慢跟那人耗,“十一万。”
“十五万。”
“十六万。”
......
“三十一万。”
“四十万。”
谢枕舟看着叫价越来越高,不由拧了下眉。
“四十一万,”察觉到谢枕舟的神色,邵黎出声安抚,“没事,也不是很高。”
明明也是第一次来,但场面话却摆得十分老道。
只见那人不依不挠,直接一口气提到了“一百万”。
主持适时挑动起气氛,“一百万中品灵石,各位客官还有没有更高的,天阶紫茵草,天阶丹方必配草药,可遇不可求,想要的可要尽快啊。”
邵黎对紫茵草有所了解,直接往市场价提去,“一百五十万。”
不用他提,想必最终价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
场面一时更加活跃。
果不其然,想要紫茵草的大有人在。
在一百五十万后,又有几个加入叫价的。
邵黎一时停了,准备到最后再叫价。
谢枕舟拿起一块糖糕尝了尝,左右四顾,看准了哪几个叫价的,对面包厢的那人好像也跟着停了。
宁远安静看着他吃。
直到邵黎再一次叫价。
包厢里的人,又开始了。
谢枕舟放下点心。
那人是故意的。
宁远也察出不对,见谢枕舟不吃了,当即拍了下桌子,“小爷我这就去看看那人是谁。”
谢枕舟怕宁远脾气上头跟人起争执,“别去。”
出门在外,尽少惹麻烦为好。
宁远可不管这些,起身就要往外走。
“诶,”邵黎跟着想拦,“宁少主!”
谢枕舟同时站了起来。
宁远面上带着愠色,蹙着眉。
他没去看谢枕舟的表情,“别拦我。”
这会邵黎又停了叫价,那人也跟着不出声了,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只不知那是什么人。
·
邵黎沉了面色,“这是认出我们了?”
这般作态,是敌非友。
邵黎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是谁。
宁远看邵黎应该和自己一样,当即又要朝外走去。
“回来。”眼看他就要走到门边,谢枕舟提了点声量喊住他。
宁远不可置信的转过身,颇觉委屈,“你居然凶我?”
下一瞬。
宁远瞪着眼,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