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所谓生死

回完以后郁奚把手机递给了傅游年。

傅游年也没有接,拿手背贴了贴他微凉的脸颊,拉着他上车。

其实撇开那点酸味,傅游年还挺想让郁奚多认识一些人,平常不工作的时候郁奚就是宅在家里一声不吭地打游戏,偶尔跟路湛他们连个麦,也说不了几句话。

傅游年没办法否认自己心里确实有自私而疯狂的想法。

希望他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在人群里裹着冰冷坚硬的外壳,只在他面前融化出温暖柔软的内里,他可以永远妥帖精心地保护他不受伤害,直到最后无法抗拒的死亡来临,也能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藏在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深处。

如果他在十七八岁时碰到郁奚,爱上他,傅游年觉得自己不可能会有多少理智。

然而现在他可以压抑克制住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想法,给予他更加光辉灿烂的自由。

“我平常不怎么跟她聊天的。”郁奚坐到副驾,偏过头说。

傅游年当然知道,郁奚经常用他的笔记本登社交账号,每次也不退,就一直挂在上面,尽管他从来没有去刻意看过,但所有的消息都在右下角毫无遮拦地往出跳,郁奚什么都不避着他。

开车到半路,李尧打了电话过来,跟傅游年说过段时间生日那天粉丝见面会的事情。

前几年就答应粉丝要办见面会,但一直都忙,拖到今年不能再拖,所以几个月前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

虽然定的时间是在下午,但结束后还有其余活动,签名合照之类的,最后要离开估计得晚上十点多,回家大概就十二点了,傅游年有点遗憾不能跟郁奚一起过。

“是几号?”郁奚问他。

“30号。”傅游年说。

30号那天晚上郁奚刚好要去参加半决赛,也没办法去他的粉丝见面会。

“等圣诞节出去玩。”傅游年还记得郁奚之前跟他说生日的事,他自己是没什么可过的,好像高中毕业以后年龄这件事就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不是身边人提醒,都不太能记得自己到底多少岁。

“我想去滑雪。”郁奚给他刚才在片场外面随便接的一张传单。

“好。”

剧组原定的是拍摄最后一周去海边,但后期改动了小部分剧情,就提前一周出发转场地。

郁奚本来是跟叶惊蛰他们坐在一起,但中间有个演员晕机,郁奚起身把靠窗的位置换给他,在过道里被傅游年顺手拉去了他那边。

舷窗外日光晃眼,郁奚戴了个眼罩挨着窗睡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头靠在傅游年肩上。

韩澄在旁边翻出平板看剧本,轻咳一声,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郁奚面红耳赤地在座位底下踹了傅游年一脚,小声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你干什么?”傅游年当作听不懂,还拉他接着靠住自己睡觉。

北方半个月来大雪连绵,下了飞机后这边却温暖如春,只穿着单衣都觉得有些热。

剧组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拍摄场地,所以没有休息就直奔片场。

拍到后期,郁奚又把头发剪回了原来的长度,没有小揪揪可以扎。

傅游年都习惯了抱着他的时候随手玩他的头发,一下子还觉得不太适应,总是在郁奚看剧本时拿小皮筋扎一小缕他耳侧的黑发。有时候郁奚心情好,就随便他玩,有时候很心烦,就拿抱枕打他。

“怎么总是打人?”傅游年握住他的手腕,伸手在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郁奚腰侧最敏感,一碰身上就不自在,倒在软沙发上往角落里缩,但怎么使劲都推不开傅游年,还被痒得满眼水光,眼尾泛红,最后就抬起头看着傅游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让傅游年低头吻他。

等傅游年唇上被结结实实咬了一口,齿间尝到一股血腥味,才发觉自己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下午拍摄时,韩澄忍不住一直往傅游年的方向看,还有剧组里认识挺多年的几个摄像师和灯光师,都是上一部就在一起拍戏的,跟傅游年算是很熟,也总是朝傅游年的方向频频回头。

郁奚在旁边幸灾乐祸,傅游年从他身边经过,抬起手假装要打他,吓唬了他一下,然后从他书包里翻了个口罩出来。

被迫戴上口罩后,总算挡住了唇上的伤口。

但在这么热的地方戴着个厚重的黑色口罩,和露着唇上被人咬破的伤口的效果其实也差不多,一样地引人注意。

于是傅游年一下午先是收到了场务和剧组助理送来的各种感冒药和消炎药,然后在一个朋友来探班时,又被对方凑近了语气惊讶地小声说:“傅哥,你对象还挺……野的?”

傅游年:“……”

他只想把郁奚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已经快要拍到何闻反杀当年真凶的那一段。

整个冬天他亦步亦趋、沉默寡言地守着纪嘉,那个人始终在暗处窥视,没有冒头。

何闻觉得那个人之所以没有在前两年又对纪嘉动手,是觉得有替罪羊入狱,没有威胁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前出狱,被无罪释放。

纪嘉的家里人仍然认为是何闻杀了他们的儿子,尽管出于当地警方的阻拦,没有赶走何闻一家,但也不许纪嘉跟他有任何接触。

何闻在班里也不敢跟纪嘉走得太近,不然只会害了她。

所以何闻和纪嘉的沟通方式,就是每次他从窗外递给纪嘉的糖,糖纸里面包着的还是糖纸,背面写了许多字,都是他对凶手的猜测。

那个人当年就比何闻个子高,似乎很瘦,纪嘉还记得对方手指上那股呛鼻的烟味。

再加上纪嘉在学校时就能感觉到被窥视,对方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除非留级,否则大概率现在就是跟他们同一届。

纪嘉负责通过线索罗列那个人的特征,何闻有时想不通这么多,但他可以记住她总结出来的那些细节,在学校里默不作声地排查。

这学校每个年级就只有十个班,去掉女生,去掉身高不合适的,去掉两年前还没有转学过来的,体重暂时存疑,因为两年里变数很大,剩下的就是一百人左右。

这个范围随着他们寻根究底的调查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

蝉鸣越来越聒噪,高考近在咫尺。

晚上剧组订的烤鱼饭,郁奚吃完后就想回酒店房间找傅游年,叶惊蛰递给他两份水果捞,“你跟傅老师的。”

“谢谢。”郁奚没反应过来,等接到手里,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回头看向叶惊蛰。

但叶惊蛰只是眼神里露出点笑意来,并没有说什么。

郁奚走在回去的路上,也没想通她是怎么发现的,而且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游年也刚刚从制片主任那边回来,晚上不用再去片场,打算带郁奚去沙滩上转转。

韩澄一开始没打算把酒店订得离海边这么近,就算最近这段时间过来度假的人不多,海边的酒店也很贵,结果刚巧碰上一个朋友给的折扣,再加上傅游年在旁边有意无意、一句接一句地怂恿,更重要的是答应给他补一笔赞助,就订下来了。

本来以为傅游年是为了演员过来上戏方便,他们可以尽快杀青。

然后傍晚工作结束时,看到傅游年连杯水都没顾上喝就要回酒店,才发现另一半原因大概率是傅游年想带郁奚出去玩。

郁奚稍微冲了个澡,然后过去窝在沙发上跟傅游年吃水果捞。

傅游年抽空去学了按摩,平板里存了好几张医生发他的腿部穴位图,然后没事儿就拉着郁奚的脚踝,让他把腿搭到自己身上,给他揉揉膝盖和小腿。

“可以重一点。”郁奚跟他说。

傅游年被喂了几块梨,偏过头想去亲他,郁奚倒是老实待着没有动,结果唇刚挨到一起,傅游年顿时伤口一疼,最后差点没能亲下去。

郁奚忍着笑去捧他的脸看,傅游年躲开他的手。

“我记得没咬多狠。”郁奚放下水果捞的碗,去亲他颈侧和喉结。

落地窗外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倒映着灯影月色。

傅游年翻身压着他躺在沙发上,低头去吮他的柔软的唇瓣和舌尖,郁奚察觉到傅游年去撩他的T恤下摆,温热的掌心贴到他的皮肉,心里猛地跳了几下,但没有阻止。

“……你带套了吗?”郁奚手搭在他肩上,犹豫地小声问他。

傅游年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亲一会儿而已,没料到郁奚会问他这个。

“没有,身上没带,”傅游年吻了吻他的额头,动作很温柔,说话的语气却有种欠揍的戏谑,“想做我现在出去买。”

郁奚极其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才没有抬脚把他从沙发上踹下去。

“不要拉倒。”郁奚拉住他乱摸的手丢开。

傅游年看他穿上鞋就要走,起身跟过去,推他在床尾躺下,一根一根吻他的手指,呼吸微重地咬他的耳根,指尖搭在他裤扣上说:“也可以换个办法。”

……

郁奚要是提前知道傅游年说的是什么办法,可能宁愿出去到沙滩上吹海风。

但后悔是来不及了。

傅游年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腿,郁奚也懒得管,一脸麻木,躺着玩数独。

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时间还不算晚,外面沙滩上多得是人,剧组并没有那个豪气,把整片海滩包半个月,所以不拍戏时还会有普通游客过来玩。

傅游年勾了勾郁奚的手指,“刚才不是说想出去玩?”

郁奚也不想跟他在房间里单独待着了,不高兴地看他一眼,穿好裤子站起身。

结果他们刚从酒店出去,李尧就给傅游年打来了电话,说有点工作室的事情要和他谈,傅游年得去房车那边拿资料,“跟我一起去,还是你先去沙滩转转?”

房车离这边有段距离,郁奚穿了条宽松的沙滩短裤,还是磨得腿根难受,不想走那么远,就说:“你一会儿给我打电话。”

“好。”傅游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郁奚自己往海边走,远远地看到叶惊蛰和剧组其他几个演员在那里玩沙滩排球。

叶惊蛰他们还招呼他过去,但郁奚只摆了摆手,又指了下海边,示意自己不去了。

没有到涨潮时间,海边平静无波,郁奚在沙滩上看到许多小螃蟹,还有白天被海浪卷上来的贝壳。

郁奚踩着脚下温软的泥沙,偶尔俯身捡几个好看的贝壳,直到走到前面快要没人的地方,才扭头返回去。他只留了几个,把剩下的都分给了叶惊蛰他们。

海域在夜里显得漆黑辽阔,越往远处望,越觉得毫无边际,繁星倒映在海面上,勾勒出一条跌宕无边的银河。

郁奚心里有种没来由的寂寞。

傅游年办完事回去找郁奚,打了几个电话郁奚都没接,这才想起来从酒店出来时郁奚好像没带手机,傅游年就只好直接去海边找他。

没走几分钟就远远地看到郁奚抱着膝盖蹲在沙滩上,他旁边是几个小孩子白天堆起来的沙滩城堡,已经被海风和翻卷上来的海浪吹垮了些许,只隐约还能看出个城堡的样子。

郁奚脚边是几个正在往海里爬的小螃蟹,有时候前面有小石头,郁奚就伸手拿开。

“谁家的小宝贝,为什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傅游年走过去俯身说。

郁奚红着脸抬头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傅游年就在他旁边蹲下,看着不远处剧组那群玩排球的人,问他:“怎么不过去和他们玩?”

郁奚捏了一把细沙放在他手心里。

“真的疼得很厉害么?”傅游年小声问,刚才弄的时候郁奚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做完傅游年才发现他腿根都磨红了,“我一会儿去药店买点药。”

“……那你要怎么跟药店的人说?”郁奚无语。

“你想我怎么说?”傅游年嘴角勾起点笑意。

“不要脸。”郁奚小声骂他。

傅游年还想说话,但郁奚突然回过身来,傅游年还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不过他没有躲。

结果郁奚只是伸手抱住了他,脸埋在他肩窝里。

“怎么了?”傅游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郁奚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忍受傅游年像抱着他这样,再去抱其他人,一想到将来他死了,傅游年还会跟什么人在一起,也许随着时间会渐渐忘了他,等到某一天回忆起来,只能称作是多年前一场不算圆满的初恋,心里就堵得难受。

他从来无所谓生死,第一次燃起这么强烈的愿望,想再多活几年。

“我刚才去捡贝壳还有海螺,”郁奚从裤兜里拿出来留下的那几个,放在手心里,“给你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