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放到半中间,郁奚就忍不住眼皮子打架,但时间还很早,他又不想睡,就揉揉眼睛,从沙发上下去,在地毯上挨着傅游年坐。
他已经没有那么怕黑,虽然客厅里的灯关着,只有投影泛着光,他也没什么感觉,靠在傅游年肩膀上边吃桃边接着看。
傅游年伸手直接把他抱到了怀里坐着,帮他拿着放水果的碗,下巴搭在郁奚肩头,偶尔握住郁奚的手让他喂自己一块桃子。
郁奚有吃的就听话多了,傅游年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只柔软温顺的猫,尽管还是担心它下一秒会不会突然闹脾气挠人,但至少此刻再也没有比它更乖的。
其实傅游年很想留郁奚在他这里住,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郁奚大概也不会也答应。
“我明天休息,”郁奚牵着雪球去门口换鞋时,傅游年拉住他的手腕说,“你要去公司还是去什么地方?我送你。”
“上午得先去趟公司,陈哥让我过去听一下后面的工作安排,”郁奚说,“然后下午应该得去我奶奶家。”
郁奚还是傍晚的时候接到了原主的奶奶杨玉珠的电话,她自从跟原主的爷爷离婚后,七八年里都没有过问郁家的任何人,连自己的儿女都完全不见,除了像上次晚宴那样必要的场合,身为公司的股东露个面,平常想见她难如登天。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但郁奚出于礼貌肯定还是得过去一趟。
傅游年还完全不了解郁奚家里到底什么情况,这是他头一次听郁奚提起家人。
“那早上我给你打电话,过来吃早饭。”傅游年帮他打开门。
郁奚还没能彻底消化他跟傅游年在一起这件事,想起来偶尔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他觉得自己会喜欢上傅游年是很理所当然的,可能也不会再有人比傅游年对他更好,但他并不清楚傅游年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为人冰冷又无趣,脾气也很一般。
“晚安。”郁奚伸手拽着傅游年的衣领,让他低下头,然后稍触即分地亲了他一下。
等郁奚走了,傅游年感觉到裤脚被什么东西勾住,回头才发现是那只小黑猫,拿爪子扒拉着他,然后跑去自动喂水机那里蹭了蹭脑壳。傅游年这才发现水喝完了,一时间觉得这小玩意儿简直成了精。
傅游年弯下腰给它添水,看到它蹲在郁奚送给它的小熊布偶上不肯下来,就很轻地弹它一个脑瓜嘣,“你和我撒娇也没用,我老婆都不跟我住,你还想他陪你玩呢。”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傅游年去书房接着看那本复健手册,顺便把从营养师那里问来的食谱都挪到一个文件夹里,弄完才去睡觉。
郁奚还是有些失眠,嗑了安眠药才躺下睡着,第二天早上听到闹钟后刚坐起身,下一秒就接到了傅游年的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他明明没跟傅游年说过他几点起床。
郁奚去换了件薄毛衣,匆忙洗漱后就去敲傅游年家的门。
他们吃过早饭,傅游年真的准备开车送他。
郁奚就没给周小迟打电话,不然周小迟来了,估计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和傅游年不对劲。
傅游年有些轻微的近视,开车经常会戴眼镜,郁奚站在门口拿起他的眼镜戴上试了试,觉得还挺晕,就摘下来,挂到了傅游年鼻梁上。
“别闹。”傅游年笑着躲开。
但是郁奚非要给他戴,傅游年就低下头,方便他的动作。
等到了青渡传媒楼下,傅游年没下车,免得被人拍到,毕竟他不是这公司的人,三天两头跑过来,很容易让人疑心,就在车里等郁奚,顺便处理一下手头的工作。
郁奚独自上楼,离陈家鹤跟他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热水。
“好久不见啊。”祁念刚练完舞,从舞蹈室出来迎面碰上郁奚,忍不住刺他。
《青崖》拍完之后他俩基本就没再见过面,祁念本来没把郁奚当回事,结果这剧开播后他差点坐不住了。
虽然《青崖》的男主是傅游年,但从感情线来讲,他这个男二应该是更吸引人的,戏份不比男主少,就算不指望能压傅游年一头,他经纪人也早就准备好无数通稿等着发,打算吹一波演技,好往实力派方向转型。
谁能想到前段时间“青崖男主适配度”那个视频居然火出了圈,直接盖过他的风头,准备那么多,都打了水漂,郁奚在剧里不过是个早死的男三,到最后比他涨粉还快。
祁念甚至怀疑郁奚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所以当初没让常彻再去截胡他那个角色。
“嗯。”郁奚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也别太得意,”祁念看他那副冷漠到没有一丝感情的面容就觉得来气,好像一拳打到空气,对方没疼,自己还栽一跟头,“拉着傅游年炒cp的没几个有好下场,他能忍你几天,还能忍你几个月?到时候得罪了他,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郁奚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下个月比赛见吧。”祁念咬牙切齿。
他俩同期出道,路线也差不多,好资源是有限的,合适的更少,如果他火不过郁奚,后面的资源迟早流入郁奚经纪人手里,这行就是这么残酷,没人等你,也没人会平白无故给你机会,不火就只能恶性循环,永远被人压在头上。
祁念就纳闷常彻怎么没把郁奚弄死,他让郁奚去□□肯定不止一次,傅游年没搭理郁奚,那他手里总该有郁奚以前金主的把柄吧,居然什么都没抖出来。
郁奚听到比赛愣了一下,等见了陈家鹤,才知道祁念也打算去那个新制作的街舞秀综艺。
“祁念还挺擅长popping的,你要是去,得有心理准备,他原来就是男团舞担,肯定是冲着第一季总冠军去的。”陈家鹤跟郁奚说。
“没关系。”郁奚不太在意。
陈家鹤又拿了几个剧本给郁奚看,郁奚本来就打算拍那部奇幻,结果翻到最后,视线一顿。
那个剧本封面是打印的黑白素描画,上方写了一行字——少年犯。
“你怎么翻到这个,”陈家鹤皱眉,“这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陈家鹤接到了这个本子,看了几眼就丢到旁边,倒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合适。
这部剧的主角是个有轻微智力障碍的结巴,被人冤枉过失杀人,进了少管所,两年之后翻案,他被放了出来重新回到学校上学,但身边的人依然拿他当一个杀人犯。
不说别的,演员拍剧,台词是很重要的一个元素,演个结巴,跟不能说话也没差,看这个人物身份,造型上肯定也是往丑了扮,郁奚本身台词功底还可以,完全是荒废优势。
但郁奚很心动,他很愿意演这种身体上有障碍的角色,没有眼睛的人不代表什么都看不见,不能说话的人未必什么都不懂。
“韩导是拍悬疑出身的,这种类型的片子,换成网剧他应该也擅长。”郁奚说。
“你去试镜一下也行,”这剧只有十二集,网剧拍起来一般比较快,横竖最近没有别的好资源,陈家鹤犹豫过后,答应让他去试试,“到时候再说吧。”
街舞秀综艺的一轮个人竞赛是在二十天后,时间有点赶,还得准备试镜,出了公司,上车后郁奚就拿着平板去查资料。
他有点忐忑,跟傅游年说自己年尾这些安排时,一直在看傅游年的脸色。
街舞练起来是很费精力的事,最近他膝盖就有点疼,等天冷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那个剧也不好拍,如果试镜能通过,事情赶到一起,他就得两头跑,已经跟静养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郁奚再也不想躺到病床上数着日子活,每天安静死寂地待在疗养院里活到老,或者耗尽剩下的生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再有几年就死,郁奚都宁愿选最后一种。
他绝不可能像原主一样死得无声无息,哪怕烧尽心血,也希望能比烟火热烈。
傅游年听完后确实怔了一下,但并没有多说,就开车带着郁奚去吃午饭。
“下午你回家,我方便送你么?”在餐厅里,傅游年问他。
“方便,”郁奚低头吃傅游年夹给他的鳕鱼,“不耽误你时间么?”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傅游年朝他笑,“陪男朋友回家算耽误时间么?”
“你就会说好听话骗我。”郁奚在桌子底下嫌弃地踢踢他,然后起身去结账,来之前他就跟傅游年说好了要请客。
“没良心的小东西。”傅游年跟过去,想搂他的腰,却被躲开,手上还被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
原主的奶奶住在一处老四合院里,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四合院不是一般值钱。
院门口停着辆跑车,郁奚看了一眼,总感觉有点儿眼熟。
“傅老师,你不下来么?”郁奚回头才发现傅游年还在车上坐着。
“不了,”傅游年放下车窗跟他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不用急,反正我手头还有文件要看,车里也不冷。”
傅游年不知道郁奚有没有跟家里出柜,贸然上门给人印象不太好。
郁奚伸手像平常傅游年揉他头发一样摸摸傅游年,趁傅游年没反应过来,就跑去了四合院里。
傅游年从来没被人摸过头,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杨玉珠正坐在院子里石凳上跟旁边的人喝茶,郁奚视线落在那个人身上,忍不住有点烦躁。
谢玹倒是很自然,朝他挑眉笑笑,“好巧。”
杨玉珠是很有名的玉石鉴赏师,也擅长玉雕,谢玹又是在国外学了几年美术回来的,再加上家里的玉石生意,经常跟杨玉珠有接触。
“奶奶。”郁奚没搭理谢玹,过去找杨玉珠。
“刚才还在跟小谢说不知道你几点过来,”杨玉珠已经七十多岁,但气色很好,显得年轻,她握着郁奚的手腕,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又瘦了。”
郁奚不惯于这样的嘘寒问暖,略有些僵硬地应对着。
说了会儿话,杨玉珠让郁奚在这儿等等,然后起身进了屋。
谢玹刚才一直沉默,等杨奶奶走了,才很轻地笑了一声。
郁奚蹙眉看着他。
“谁送你来的?”谢玹问,“顾泊舟?你的眼光怎么总是那么差。”
“他还不配,”郁奚觉得拿顾泊舟跟傅游年比较,对傅游年都是种侮辱,“而且谁送我都跟你没关系。”
“你怎么还在生我的气?”谢玹总觉得郁奚看着比以前吸引人得多,褪去那层苍白表象,里面露出的都是漂亮旖旎的骨肉,“不就是不喜欢那些花么,下次我换一种送你。”
谢玹那段时间很喜欢给郁奚送白玫瑰,他有点病态地想让郁奚看着那些花枯萎,然后联想到自己的死亡。
可这半年下来,他看过了郁奚拍的剧和综艺,买了郁奚的所有杂志,忽然间觉得让他活着,可能是更有意思的事。顾泊舟那种虚伪的人不配让郁奚青睐,贺回星完全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跟郁奚才是最合适的。
郁奚正想开口,杨奶奶走了出来,他就没再说什么,挪开视线。
“再等几天要过生日了,”杨玉珠递给他一个盒子,“奶奶给你个物件儿。”
郁奚打开看,才发现是个水头很好的冰种翡翠镯子。
杨玉珠是受不了郁家人的作风才跟郁老爷子离婚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让她失望,从小她最疼郁学诚,结果郁学诚做出来的事让她无颜再去面对郁奚已经去世的妈妈。她想过把郁奚接来自己照顾,但郁家都不同意,最后只能留他在林白伊那里。
她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不去过问,就当郁奚过得很好,心里却清楚可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将来给我孙媳妇。”杨玉珠让他收好那块翡翠。
郁奚很想拒绝,但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最后只能收下来。
杨玉珠想留郁奚在这里吃饭,但傅游年还在外面等着,郁奚就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走的时候,谢玹也起身跟杨玉珠告辞。
“晚上有空么?请你吃饭。”谢玹指尖夹着根烟,侧头问郁奚。
郁奚现在不太能闻得了烟味,直接戴上了口罩。
傅游年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郁奚跟一个男人从院子里出来,那个人让他觉得有点眼熟,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青崖》剧本围读那天,酒店外面拦住郁奚的人。
那人对郁奚拉拉扯扯,手搭上了郁奚的肩膀,郁奚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头。
谢玹觉得郁奚就是在闹脾气而已,他们头一次认识,其实就是在杨玉珠这里,当时郁奚听他讲各种翡翠的区别,听得很专注,眼睛都是亮的,管他叫谢哥,后来他跟顾泊舟动手打过一架,郁奚才生他的气。
“不管你喜欢谁,他都已经死了,”郁奚很不耐烦,他这句话跟很多人说过,“活着的时候拿他当玩意儿,死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玹还想说话,一抬头却看到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傅游年。
他当然不可能不认识傅游年,所以格外惊讶。
“怎么还不上车?”傅游年低头问郁奚。
“这么着急干什么?”谢玹抬手拦住郁奚,“好不容易见一面,才刚叙了几句旧。”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郁奚冷冰冰地说。
“这样么,”谢玹语气遗憾,“前几年还追着我叫哥哥,现在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用完就丢,移情别恋得这么快。”
“你是不是有病?”郁奚声音染上一点怒意。
“我只是好心提醒,”谢玹看了傅游年一眼,“别被他骗了,而且郁家也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傅游年眉头微蹙,他脸色沉下来,目光都是寒意,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谢玹的话,撂开他的手,说:“离我男朋友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