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录制地点是在郊外的一处古堡,节目组提前租用场地搭好的景。
他们一行人的身份是恐怖游戏爱好者,每个人本身的职业不同,但都是某个游戏公会的成员,经常在网上搜集世界各地的恐怖游戏来测评试玩,既有线上的网游,也有线下的游戏,比如四角游戏、笔仙之类的。
傅游年是他们游戏公会的会长,前几天在游戏群里发消息,说最近有个线下恐怖游戏试玩场所,他拿到了免费参与卡,可以带几个人一起去。
最后群里另外五个人抢先在他这里报了名。
罗辰是这个游戏的赞助商之一,同样获得了体验权,于是也在这一天来到了古堡。
说是试玩,其实用参观这个词可能更准确,因为游戏场地里的很多技术设备还没有到位,跟正式开放后那种近似于全息的体验不同,暂时还是个半成品。
“这地方好逼真啊,”下了车后,路湛抬头看了一眼古堡的方向,跟郁奚说,“有种十几世纪欧洲的感觉。”
古堡四周环绕着荆棘和藤蔓,石阶下停着一辆罩着黑绒布的马车,完全看不清里面,只能看到车前垂着一盏未点燃的煤油灯。
npc女佣正在门口等着迎接他们,她穿着条旧布裙,深灰的长发挽成辫子垂在颈侧,手里捧着一个铜盘,让来访者将身份卡放在上面。
“阿黛尔小姐在等几位喝早茶。”女佣引着他们进入古堡。
“听说这个游戏的背景是一起古堡失踪案,公爵和他的夫人在某晚离奇失踪,只剩下年幼的女儿阿黛尔独自居住在这里。”傅游年的角色身份是游戏会会长,他提前拿到了背景说明,在沿着挂满画框的长廊往里走时,给其他队友介绍。
“那我们的任务呢?”李菏问,“要去找她失踪的父母?”
“不是,”傅游年观察着长廊两侧的画框,说,“任务是满足阿黛尔的心愿,并且在这里存活三天。”
这一期并没有限制非得三个人以上逃脱古堡才算游戏成功,而是合算任务积分,最终所有人的分数之和达到一万分,同时至少有一个人活到最后,就算通关。
这意味着死亡的概率很有可能会增加,危机不止存在于夜晚,而且要尽量避免队友之间的互相伤害,因为每存活下来一个人,对应可以加一千积分,如果全员存活,游戏难度会大大降低。
“阿黛尔的心愿是什么?”洛远不解。
“估计得我们自己去探索。”李菏说。
“嗯,”傅游年的视线从一侧的那副油画上收了回来,说,“这次我们需要合作。”
郁奚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也在看着长廊两侧的油画和雕塑。
大部分都是和一个小女孩相关的,比如他们刚走进长廊,迎面看到的第一幅油画上,画的就是一个在阳光灿烂的花田里提着小篮子的金发女孩。并且在墙角还有很多精致冷白的小雕塑,都是小女孩托腮坐着、或者在树下看书的样子。
“公爵和夫人很疼爱阿黛尔小姐么?”郁奚很温和地开口问那位女佣。
“阿黛尔小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女佣提起阿黛尔,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柔和,“她出生的那天,公爵就为她种满了整园的玫瑰。”
他们跟着女佣走进了大厅,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穿洛可可风格红色长裙的小女孩,她淡金的卷发柔软耀眼,就像泼洒着阳光,眼窝略深,一双秋水眼,虽然脸颊仍旧稚气,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欢迎几位到古堡做客。”阿黛尔起身朝他们行了个礼。
“这是早上听说几位要来,提前泡好的红茶,”女佣拎起茶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还有一些茶点,希望能合口味。”
游戏公会的几个成员都道谢后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什么声音啊?”罗辰接过女佣递来的茶,隐约听到楼上有什么奇怪的动静,犹豫后开口问。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弹琴,可调子却有些阴冷,以至于在阳光充沛的大厅里,都觉得后脊满上几分寒意。
“啊,真抱歉,”阿黛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畏惧,“这段时间总是能听到琴房有人在弹这首曲子,却没有找到过人。”
“阿黛尔的心愿”这个任务目前看来很让人捉摸不透,也无从下手,这诡异的钢琴声,大概是游戏给出的一个指引线索。
“不知道我们方不方便上去看看?”傅游年问。
“当然可以。”阿黛尔点头。
他们礼节性地喝了几口茶,就跟着阿黛尔去楼上的琴房。
推开琴房的门,钢琴声就戛然而止,地上散落着很多琴谱,郁奚弯腰捡起来脚边的那几张,发现是肖邦的几首钢琴曲。
郁奚把琴谱递给阿黛尔,阿黛尔向他道了声谢,目光落在琴谱上,有些眷恋地说:“从前母亲总是会在这里教我弹琴。”
“抱歉,能不能问一下,公爵和夫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后来就没有再去找过么?”李菏提了一下任务进度。
“有很多年了,”阿黛尔回头看着他,微卷的额发垂落下来,眼神有些孩子气的狡黠,“我们都没有找到。”
上午十点,是阿黛尔的历史课,于是客人们被允许在古堡里自由行动,包括古堡内还有种满玫瑰的庭院,但不能出门。
“我觉得那小女孩肯定不对劲。”路湛搓了搓胳膊,过去拉住郁奚。
“‘阿黛尔的心愿’,看起来不像是让我们帮她找到父母,”郁奚说,“这古堡里除了她和女佣,还有别的人么?”
这是个套娃游戏,本来他们就是在综艺里玩游戏,却又在游戏中进入了另一个游戏。
郁奚想到这个恐怖游戏在公会里打的广告,说逼真恐怖,全息体验,按照一般恐怖电影的套路,他觉得可能只是他们以为这是个游戏,但其实阿黛尔和这里的女佣,或许本身就不是人类。
“这些钢琴谱都是阿黛尔练过的,”傅游年在旁边翻看,“上面还写了练习次数,1023遍《月光奏鸣曲》、1241遍《水边的阿狄丽娜》……她每一首都练过上千遍,总共大概有上百首。”
“这怎么让我有点想起魔鬼教育,”钟筠有些窒息,“这得弹到什么时候去?”
“那我们目前就已知两个信息,公爵和夫人很疼爱阿黛尔,对她的出生报以很大的期望,并且他们对阿黛尔的教育也很重视,比如练了这么多遍的钢琴曲,和阿黛尔刚才去上的历史课。”李菏说。
这间琴房的墙上也挂着很多油画,郁奚挨个看过去,忽然视线一顿,转身想说话,不小心撞到了傅游年的后背。
傅游年回过身,看到他捂着额头,没忍住笑了笑,朝他比了个口型。
郁奚看到傅游年又在说他笨,很不爽地回看了一眼,被傅游年拉住手腕,“你刚才想说什么?”
“这些画感觉很奇怪,”郁奚在沙发后踹他的脚跟,等傅游年放开他,又接着说,“画上的人都是笑着的。”
他话音一落,其余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确实是,油画上的人无论性别年龄,脸上都带着笑,哪怕有些很含蓄,嘴角也是弯着的。哪怕身上压着沉重的石块、或者半截身子已经陷入泥沼,还是面露笑容。
不仔细看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发现了这一点,这个房间顿时就让人感觉非常不适。
他们没有在琴房逗留很久,又分开几组去古堡其他地方转了转,上午的时间有限,等再聚到大厅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一个穿着黑色执事服的年轻男人朝他们这边走来,他手上戴着一双白手套,握着块金色怀表,怀表精致细长的链子缠绕在腕间,有种禁欲的美感。
“阿黛尔小姐在等候诸位用餐。”执事单手落在肩头,行了一礼。
傅游年看到来人惊讶了片刻,然后收敛情绪,跟着过去用餐。
头一天往往还是留给他们的适应期,没有紧迫的任务压在身上,吃饭时也比较轻松。
饭后休息时间,摄像机关闭,扮演阿黛尔的小女孩跑去找傅游年。
“小傅哥哥!”
傅游年摸摸她的头,“你哥怎么把你带来了。”
“我们离家出走啦。”小女孩很神秘地跟他说。
“许老师。”郁奚跟路湛他们都起身跟那个扮演执事的年轻男人问好,在这儿钟筠不算圈内人,除了傅游年跟罗辰,剩下的人咖位都远远不能企及。
郁奚在公司里听过许时熙的名字,但没有见到过人,今天还是头一次。
许时熙跟傅游年差不多同期出道,虽然走的路线不太一样,但还是成了对家,将近十年时间,粉丝一路吵下来都疲了,每年各大电影节颁奖典礼,总有几部他俩的片子撞在一起,最后还没开始颁奖,就撕得腥风血雨。
不过私下里他们关系其实还行,算得上是朋友。
中间许时熙息影过一年,因为跟男朋友出柜。
当时被狗仔跟踪,拍到了亲密照,虽然他的性向似乎在圈内和粉丝那里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趁着那一次,直接在微博发了跟男朋友戴婚戒的牵手照,事业多少受到一点影响,所幸后面他有部自导自演的片子,拍完之后上映,直接拿到了当年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奖项,再也没人敢置喙。
郁奚也听说了这件事,毕竟他跟许时熙是同一个公司的,背后有许多人在争议,说不值得,但郁奚总觉得喜欢谁都应该是件很坦荡的事,没觉得公开就做错了什么。
许时熙也跟他们问了好,坐下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就带着那个小女孩去午休。
“傅老师,那是许老师的妹妹么?看着不太像。”拍了好几期节目,路湛跟傅游年稍微混熟了一点,隔着郁奚,偶尔还敢跟傅游年说几句话。
“是他男朋友的妹妹。”傅游年喝了口红茶说。
“哦。”路湛觉得自己大概是嘴欠,一说话就触雷,就算出柜了,这也是个敏感话题。
他们也去房间休息,这次房间安排还是抽签,一共四间房,人数分别是3、2、1、1。
郁奚又和傅游年抽到一间,顿时怀疑人生,这已经是五期节目以来的第三次。
“你这是什么不乐意的表情?”傅游年拿手里的房间卡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没。”郁奚都想去跟别人换一张卡。
“被节目组剪到成片里怎么办?”傅游年故意逗他,这个角度其实没有摄像机能拍到,郁奚大概也清楚,“到时候别人都知道你嫌弃我。”
郁奚懒得理他,抬头朝他露出一个假笑。
罗辰也跟他们一个房间,但不想当电灯泡,中午就去找李菏他们凑热闹。
郁奚跟傅游年先去了房间,郁奚吃过药,本来想去靠窗的那张床睡觉,脱了鞋才发现不太对劲,脚缩到床上,低头往床下看了看。
“傅老师……”郁奚叫了傅游年一声。
傅游年从洗手间出来,问他:“怎么了?”
郁奚指了指床下。
傅游年俯身撩起垂在一侧的床单,看到床底下竟然泼满了红油漆,乍一看就像是干涸的血迹,面积太大,显得触目惊心。
但另外那张床底下却没有。
“先去那边睡吧,”傅游年跟他说,“晚上再说。”
郁奚就起身到另一边躺下,傅游年坐在他床边拿平板看文件,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对面那滩油漆。
傅游年往下看了几行字,发觉郁奚似乎在看自己,等低头时,郁奚又拉起被子挡住了眼睛。
傅游年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隔着被子抱了抱他,柔软的被子阻隔在中间,隐约还能感觉到内里的温热,“我想出柜很久了,但以前一直没有让我打算那么做的人。要是为你,我肯定心甘情愿。”
傅游年不得不承认他对郁奚说过的话里多少有花言巧语的成分,如果他愿意,想骗郁奚喜欢他,并不是很难的事,可他底下又藏着真心,就像陷入迟来的初恋,只想好好地跟郁奚谈一场恋爱。
动作间被子往下滑了一点,郁奚露出了眼睛,凌乱的额发扫在眉眼上,显得柔软困倦。
郁奚感觉自己并不讨厌傅游年这样抱着他,心里的天平越发倾斜,既纠结又挣扎,甚至在傅游年准备放开他时,还觉得有点舍不得。
但傅游年其实没有放开他,只是去牵起他的手,难得态度强硬地跟他十指交扣,握着郁奚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
郁奚完全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在那个吻落到手背上之后,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傅游年的手,飞快地拉起被子蒙住头,并且踹了傅游年一脚。
他躲在被子里擦了半天手背,那块皮肤上却还是残留着被亲过的触感,只好压到枕头底下,当作没有这只手。可能是被子里躲久了很缺氧,郁奚闷得满脸通红,听到傅游年起身走开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
傅游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郁奚躲在被子里,抬起手背挨着唇蹭了蹭,那点犹疑不定的喜欢淹没在乱撞的心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