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傅游年并没有多想,或许是郁奚的神情太过于冷静克制,眼角眉梢都没有一丝温度,让他只觉得演播厅里是不是太闷热了。
快要走到其他几个嘉宾那边时,傅游年松开了手,没再去搭郁奚的肩膀。
傅游年深知自己这些年各种洗不清的绯闻,郁奚跟他走得太近不是好事,当然他是不在乎的,但郁奚现在不能为这个惹上麻烦。
路湛他们也都是头一次看到傅游年打鼓,其实根本没有把跟他这些偏摇滚的音乐联系到一起,毕竟傅游年平常看着沉稳持重,完全不像是这种人设。连音乐指导也懵了片刻,刚开始他只当是来指导业余嘉宾,结果听完这几个人的solo,哪个也不算真的很业余。
傅游年松开郁奚的肩膀时,郁奚感觉到身边的热源又重新隔开了距离,演播厅里不见阳光,其实是稍微有点冷的,机器运作带来的温度只是闷而已。
郁奚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刚好看到傅游年左手臂上的伤口,似乎撕裂了一些,周围渗着血。
“傅老师,你的手。”郁奚想去拽他后背的衣料提醒他,结果座椅靠背挡住,底下光线偏暗,什么也看不清,不但拽到了衣料,还拽到了腰侧在打鼓时松脱出来的皮带末端,刚开始他没意识到,反应过来后烫手一样直接松开。
傅游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带着笑低声说:“你拽我裤子干什么?”
“谁拽你裤子?”郁奚猛地抬头,拿气音反驳。
“流氓。”傅游年学他压着气音说话。
“傅游年。”郁奚直接叫他的名字。
一下子从傅老师降级到只配拥有名字的傅游年也不生气,还趁着旁边没人注意他们,在座椅背后一片漆黑的地方,拉住郁奚的手腕,故意给他拽自己衣摆。
郁奚挣脱不开,不知道傅游年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最后憋红了脸,不轻不重地在他脚跟后踹了一脚。
路湛跟郁奚中间隔着几个人,想叫他到自己那边去,结果郁奚一直在跟傅游年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等了半天,才看到郁奚顶着张冷脸走过来,唇线紧抿,一副马上就要去跟谁干架的样子。
“你刚才在跟傅老师说什么呢?”音乐指导正在跟洛远说键盘的问题,他们暂时休息几分钟,路湛就偏过头问郁奚。
“……我没跟他说话。”郁奚闷闷不乐。
“菏哥都不太敢去跟他搭话,”路湛出于关心朋友,提醒他,“还是少惹他比较好。”
郁奚感觉傅游年脾气也不算很差,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好像都很怕他,“为什么?”
“那是你没在前几年见过他,”郁奚住在疗养院里的时候基本上与世隔绝,路湛能理解他对现在的娱乐圈一无所知,“他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什么背景都没有,当年出道的时候还一穷二白,短短几年里就走红,光靠演技和脸也很难。”
郁奚心里也知道,但凡在哪个行业做到顶尖的人,城府都深,何况这个圈子里多得是人精。
他抬头看到傅游年正在听音乐指导给他讲配合,态度谦逊温和,觉得路湛跟他说的,还有他看到傅游年跟别人相处的样子,都未必完全是真实。
他还记得傅游年雨天里半夜带他去吃饭,把丸子都捞到他碗里,那晚不小心在傅游年家里睡着时,指尖的小鲸鱼大概也是傅游年给他挂上的。
留给他们排练的时间不多,再过三天就要正式录制。
郁奚听说到时候会请真的观众过来,整个演播厅都会坐满,心里其实有一丝期待,解散后到现在他已经有两年多没开过演唱会,舞台离他太过于遥远,以至于真的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越来越不真实。
傅游年他们都还有别的通告,只有郁奚现在还是个闲人,排练完后就直接回了家,等着录制前一天晚上的最后几个小时排练。
郁奚借公司的琴房练了几天钢琴,他把原主留下的残谱都补完,开着变声器录制后发到了那个账号上,然后再也没登过。
补谱的时候顺便也温习了一下乐理,这段时间又重新开始写歌。
当初他们男团出道时发的那张专辑,里面就有两首是他作的词曲。
傍晚,郁奚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去演播厅。
站在出入口时,他又看了一眼那张剪影海报,他们的乐队名字是C.H,其实是chilldhood,童年的意思。节目组发给他的游戏背景里有介绍,他们乐队里的几个人,除了李菏这个经纪人之外,其余五个都是来自同一个小镇的福利院。
很小的时候,他们约定将来要一起开演唱会,结果终于梦想成真,这一次却是他们最后的一场演唱会。
这个综艺几乎是没有剧本的,郁奚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会以怎样的一种形式进入副本,只能等到明天正式演出。
“怎么不进去?”傅游年也刚刚赶到,就看到郁奚站在门口,一直盯着海报看。
“听说每一季都比之前更吓人。”傅游年跟他说。
郁奚大概已经猜到了,福利院这个地方,至少已经具备了恐怖片其中的一个元素——小孩子。
等其他队友赶到,晚上他们又练了十几遍,中间各种调整,等音乐指导终于放话说可以时,已经到了晚上将近十点半,众人都饥肠辘辘。
由于明天要一起出发,今晚他们就暂时入住了节目组提供的酒店。
“要不去附近吃点东西再回去?”李菏提议,“我请客。”
几个关系好的常驻嘉宾都没跟他客气,郁奚跟傅游年就也没说什么,跟着一起去了旁边的烧烤店。
“再过段时间估计晚上就没有在外面摆摊的了。”洛远说。
“晚上还稍微有点冷,”路湛点头,然后又去问郁奚,“你冷不冷?”
他记得郁奚身体不好,总是会多照顾一些。
郁奚摇摇头。
他们去店里坐下,点了几份麻小和各种蘸串。
李菏问过大家后又要了几瓶啤酒。
郁奚还在吃药,不能喝酒,就一直低头吃东西。
路湛他们后来喝得都稍微有点醉,傅游年酒量好,这点啤酒对他没用,跟喝清水没用区别,回头看到郁奚还在费劲地吃麻小,见没人注意他们,就拿了一个干净碟子,剥了几个递给他。
“……谢谢。”郁奚愣了一下,小声说。
郁奚每次跟傅游年吵架,也没有真的生气,他到这里之后,细想之下,好像傅游年是对他最好的人。
出了烧烤店,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经过树荫和昏黄路灯,前面又是一片漆黑,傅游年停下来等了等郁奚。
“傅老师,”傅游年听见郁奚叫他,正想调侃他说怎么又不直接喊名字了,然后就听到郁奚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傅游年突然间紧张了一下。
他觉得郁奚是不是想借这个话茬跟他表白。
其实在他意料之中,他想到郁奚可能不会就直接放弃,但他感觉自己已经听过一次告白,第二次应当更加无动于衷,就没有多想。
结果不是,他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了几分,幸好有深夜里树荫的遮掩,郁奚大概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就怀着隐隐的期待,等郁奚开口。
没想到等了快五分钟,已经要走到停车场,队友都已经上了车坐好,郁奚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傅游年忍不住回过头,然后他发现郁奚好像早就戴上了耳机。
傅游年:“……”
“没有,”傅游年停下脚步跟他说,“我对别人也是这样的。”
郁奚刚开始看他突然停住不走,还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听了他的话,想了半天,才发觉他是回答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又愣了很久,才说:“哦。”
傅游年感觉自己的心跳了一半卡住了,闷闷地转身上了车,坐到后排。
郁奚无知无觉,跟着上去,坐到了他旁边。
然后两个人一路到酒店还是什么也没说,郁奚无动于衷,听歌听得很快乐。
.
第二天清早起来,李尧就感觉傅游年浑身萦绕着低气压,也不知道是谁把他给惹着了,就跟他说:“待会儿录第一期节目了,你去了现场能不能勉强快乐一点?哪怕你假装很快乐呢。”
傅游年想到去现场要碰见某个直男,听完李尧的话以后周遭温度又直线下降,李尧赶紧闭了嘴。
去了后台,傅游年换好衣服出去,刚好碰到郁奚正坐在沙发旁系鞋带。
那天郁奚拍完海报后就换回自己的私服,然后卸了妆,傅游年什么也没看见。
郁奚是跟他差不多的黑色T恤,长裤皮靴,但破洞长裤上被造型师挂了几条细银链,从腰间一侧悬到另一边裤子口袋上,手上还戴着漏指手套,和一枚刻着乐队C.H标志的戒指。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郁奚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傅游年,难得朝他笑了一下。
这段时间郁奚气色好了许多,不再整个人透着苍白,笑起来时哪怕很浅淡,也衬得眉眼越发明艳生动,是随便抬眸就能让人怦然心动的一张脸。
于是傅游年偏过头若无其事地找地方坐下,觉得只是因为他好看,并不是因为他朝自己笑,所以才耳热。
演播大厅里已经坐满了观众,灯光降暗,无数灯牌和挥舞的荧光棒显得越发耀眼,汇成一片灯海,夹杂着欢呼声,就像是真的在迎接人气乐队的周年演唱会。
郁奚站在台上,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握住话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坐在他左后方架子鼓旁的傅游年的视线。
傅游年稍微拿手抬起一点帽檐,朝他笑了笑。
灯光整齐地黯淡下去,然后舞台周围的无数盏蓝白交接的小灯亮起,脚下踩着浮动不定的光斑,电贝斯划开了一道声浪,紧跟着是疾风骤雨的鼓声。
“像阳光/在冬日里满溢
像晚星/突然照亮天际
温暖又意外
你会出现在我生命里
……”
郁奚的声线偏冷,像初冬乍落的小雪和刚凝结的冰层,但意外地合适,就像随着歌词和全场热烈起来的气氛,终于冰消雪融。
“想要大声对你说/却又沉默
无数次和你擦肩而过
……”
虽然一起排练过很多次,但正式演出又是另一种感觉,本来路湛他们也只以为是随便上来弹着玩玩,但真的当聚光灯一照,站在舞台上时,不由得认真起来,尤其是郁奚一开口,台下单纯来捧场的观众都跟着愣了几秒,紧接着是更加热烈的跟唱声,完全像是一场逼真的演唱会。
“当千万颗流星/在天际
当千万人流下/泪滴
……”
郁奚脚下那片舞台瞬间变幻成了无垠的夜空,雪亮的流星接连划过,在他侧脸和小臂上落下变化不定的光影,显得眉眼深邃,眼底都是呼之欲出的感情。
“想要大声对你说/不再沉默
无论在世界任何角落
……”
郁奚侧过身跟吉他和贝斯手交换了目光,唱到这一句又回过头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光芒璀璨的台上,傅游年脚下踩着拍子,被他随意的视线扫得险些乱了节奏。
“……
好想大声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