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游年坐起身去盛了一碗醒酒汤,回头看到郁奚抱着猫在盯着他看,就问他:“尝尝?”
郁奚摇摇头,捏着小猫淡粉的肉垫不说话。
傅游年伸手从杯架上取了一只玻璃杯,给他倒了多半杯,奶白色的鲜汤冒着热气。
“特别苦,”傅游年跟他说,“里面都是中药,我不想喝那么多,给你分一点。”
郁奚有点困,眼皮打架,听到傅游年的话有些怀疑,本来不想喝,现在反而想尝尝。
傅游年眉头微沉,喝完了自己那一碗。
郁奚将信将疑,挨着杯子边缘抿了一点,结果发现是清甜的米汤,好像还加了点牛奶,顿时无语。
傅游年骗他喝完,勾唇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在沙发上响了一声,是李尧打过来的。
李尧很少这么晚找他,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工作。
“你要是还想喝,就把砂锅里的都喝了,没剩多少,不想喝就先放在那儿,”傅游年拿起手机低头对郁奚说,“骗你的,里面没中药,放了点牛奶和甘蔗,能助眠。”
郁奚还没来得及开口,傅游年就接起电话,起身走到书房里,顺手带上了门。
工作室里上半年签的一个艺人闹出点事,李尧连夜通知公关部去处理,现在才有空来跟傅游年报备一声。
那个艺人拍完戏晚上准备去机场时,被私生跟车,一路追到了机场外,私生还跟正常送机的粉丝发生争执,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他发火斥责对方,结果被歪曲写成了怒怼粉丝。
傅游年边听着李尧跟他汇报处理结果和发出去的澄清声明,边从书房出去看了一眼。
郁奚已经没有在沙发上坐着,客厅里空无一人,傅游年只当他已经回了家,就没有再管。
结果等挂掉电话,走出书房,傅游年才发现郁奚抱着猫,缩成很小的一团,靠在沙发一侧角落里睡得正熟。
桌上的砂锅和杯碗都已经洗干净放回了橱柜,大概刚刚他出来时,郁奚正在厨房。
书房的门关得很严,郁奚去洗了碗,傅游年还是没出来,隔着门隐隐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直接走掉似乎不太好,郁奚想等他出来打声招呼再走,没想到傅游年电话接了那么长时间,他抱着猫越来越困,身体上的疲倦裹挟着睡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歪倒在沙发上的。
傅游年俯身轻轻地推了几下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郁奚?”
郁奚没有一点反应,脸埋在猫肚皮里。
傅游年就没再叫他。
体弱的人很容易这样,睡眠会走极端,要么神经衰弱,有一点动静就被惊醒,要么睡着之后很难醒来,醒了仍旧疲倦,但哪种都不合适被半夜叫醒,不然说不定就会失眠。
沙发的靠背可以放下去,傅游年没有惊动他,把沙发床放平,然后去客卧拿了枕头和羽绒被,出来后从郁奚手里抱过猫,把枕头垫在他耳侧,然后又把羽绒被给他搭在身上。
傅游年中间试着想抱他去客卧,但差点把郁奚吵醒,最后还是没动他。
郁奚睡觉时蜷着腿,半张脸埋在自己臂弯间,睡颜看着很乖。
傅游年的烧几乎已经退了,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郁奚拿给他的那几个冰袋。也许是从来没人在生病时照顾过他,偶尔一次傅游年觉得好像还挺不错,想到刚才郁奚笨手笨脚去找药的样子,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客厅里的灯傅游年没有全关,留了沙发旁落地的读书灯,把那只挂着夜光小鲸鱼的钥匙挂在郁奚细白的指尖,又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了一点,然后才起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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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奚早上醒来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抬头觉得很陌生,从沙发上坐起来才回忆起这是傅游年的家,他居然在这边睡了一夜。
身上盖着被子,只可能是傅游年给搭的,郁奚抓了几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搞不懂傅游年怎么不把他给叫起来。
小猫正在喝水,郁奚探头往傅游年的书房里看了一眼,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正要转身时肩膀被拍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被傅游年顺势一把握住了手腕。
“怎么,早上一起来就想打架?”傅游年感觉掌心里的手腕有些过分纤细。
“……没,”郁奚试图抽出手腕,但没成功,“我想找你。”
“找我做什么?”傅游年拉着他去餐桌坐下,指指面前还热着的早点,“吃饭。”
桌上是生煎、米粥和一碗嫩黄的鸡蛋羹。
傅游年现在已经很少自己做饭,做得最频繁的还是高中那段时间,傅如琢缺营养,又没什么胃口,钱都用来填了药费,他就每天拿最简单的青菜和鸡蛋,想办法给他弄吃的,尽量多一些花样。
时间长了手艺还不错,但自己住之后也没什么时间做,一般都是在外面吃,这大概是今年头一次在家里做早餐。
郁奚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在傅游年家里睡了一晚,醒来后又跟傅游年一起吃早饭。
他俩是邻居,又不是同居。
郁奚僵硬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才发现生煎里面包裹的汤汁鲜美,肉质滑嫩,鸡蛋羹也没有腥味,粥还有些烫,熏得脸热,但闻着也很香,不知道傅游年是在哪家店买的。
傅游年已经吃过了,只陪郁奚又喝了半碗粥。
他察觉到郁奚好像有些不自在,而且脸色微红,还当他是不好意思,有些害羞。
平常他很难看出郁奚真的喜欢他,郁奚总是情绪内敛,独自待着的时候沉默冰冷,但偶尔却会流露出一些柔软的细节。
飞快地吃完饭,郁奚起身道谢,然后直接出门。
他觉得自己以后还是避免来傅游年家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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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跟郁奚约好了上午带他去见那部综艺的总导演。
郁奚把《无限逃脱》的上一季看完,大致明白了里面的环节。每期一般都是六个嘉宾,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角色身份,然后一同进入副本,在一个封闭式的大场景里根据“系统”发布的任务找到逃生方式。
上一季最后一期的场景是在一处古镇,要求找到六把钥匙,根据钥匙上提供的信息破解密码才能开门。前面几把钥匙找的还算顺利,跟着线索完成任务后就从真人npc那里获得了钥匙。
但最后一把却竟然在镇上棺材铺的纸扎童男童女的身上藏着,阴冷的店铺里满是灰尘气息,几个嘉宾吓得半死,一路追踪到那个地方,根本不敢相信节目组如此丧心病狂。
郁奚听说这一季会是全新改版,但还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变动。
综艺是青渡传媒出品的,所以见面地点就在公司。
上次郁奚揍了常彻之后在公司一举成名,很多人都好奇这个头铁的新人,毕竟常彻后来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出院,而且到现在还没有重新回公司工作。
郁奚压低了帽檐,屏蔽掉沿路所有的目光,跟在陈家鹤身后进了会议室。
导演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气质温和。
“来,我们坐下聊,”导演抬手让了下旁边的椅子,“我看过你发来的简历,会唱歌?”
前几天陈家鹤让郁奚整理了一份简历,主要是让他把自己擅长的技能都清楚仔细写好。
郁奚点了下头,跟导演把自己擅长的类型说了一遍,之后导演又让他简单试唱了几首。
郁奚云里雾里,不知道上综艺为什么还需要会唱歌。
不过导演听他唱完之后倒是眼睛亮了亮,连陈家鹤也有些意外,他以为郁奚说的会唱歌,只是不跑调走音的水平,毕竟演员里唱功很强的还是少,却没想到郁奚一开口就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是天生的一把好嗓子,嗓音独特有质感,能听得出技巧也不错,甚至完成可以说是专业级别。
“这绰绰有余了,”导演笑了笑,“陈哥还跟我客气,说先来试试。”
说着,导演把那份给嘉宾的节目规划递给郁奚,郁奚才发现这一季的开头第一期节目,六个人的角色身份都是乐团成员,键盘、贝斯、架子鼓各种乐器手,以及主唱。
“开场会有一场表演,在录制前先单独把那段录了,到时候去剪宣传片也要用。现在还在协调其他老师的时间,等定下来排练时间再通知你们。”导演说。
陈家鹤最近想捧个新人,在公司新签的艺人里挑挑拣拣,觉得没有合适的,凑巧看了郁奚的履历,打通关系问过《青崖》导演郁奚在剧组的表现,才决定把他接下来试试。
其实就算靠那张足够秾丽的脸,想火也不是难事,之前郁奚被黑,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是背后有人在整他,但又翻不出什么新鲜花样,要是常彻愿意管,形势逆转用不了半个月。
当然,如果会点真本事,不至于被当成花瓶就更好。
“回去等我消息,有事会提前跟你说。”出会议室后陈家鹤跟郁奚说。
这个资源能抢到手很不容易,祁念那边说是档期不合适,其实另有原因,不然怎么着也不会放手,陈家鹤也是想赌一把,如果之后《青崖》开播反响不错,这综艺也是一阵东风。
郁奚对于这些正常的工作安排都没什么异议,点头答应后,就准备先回家,这几天他没有别的通告。
在下楼时,他却在电梯口碰到了许久没见的路湛。
上一季路湛是常驻嘉宾,这一季因为要去参加一个街舞秀节目,本来跟郁奚说可能没办法来,结果还是腾出了时间。
“我刚在楼下就听说你来了。”路湛过去跟他勾肩搭背。
“听谁说?”郁奚问他。
问完郁奚才发觉自己说了句废话,大概是有人凑在一块议论他。
“我刚去签完合同了,下午都没事儿,上回说请你吃火锅,还一直没请,中午一起吃饭?”路湛说。
“我请你。”郁奚重新戴上在会议室里摘下的棒球帽。
搬家到这边后,郁奚就注意到小区外街角有家老火锅店,但一个人吃火锅没什么意思,刚好带路湛一起去。
放在几年前路湛根本不敢想郁奚会请他吃饭。
甚至他都没想过郁奚会和他说话。
看样子郁奚应该都忘了,其实他们小时候就见过,当时他爸爸还是个小房地产商,刚一脚踏进B市的豪门圈子,难得有个机会去参加郁老爷子的寿宴,就把他也一起带了过去。
路父想的是自己的儿子跟那些小少爷年龄相仿,说不定能玩到一起去。
但路湛那个时候还有些斜视,是天生的,还没来得及做手术,而且在那样的场合堪称穷酸,就被几个小孩围在角落嘲笑推搡。
他挣扎了半天怎么也跑不掉,蹲在地上哭,感觉到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嗓音还有些稚气但却带着和年龄不符的冷淡,对那些小孩说:“你们闹够了没有?”
郁奚坐在轮椅上把他拉了起来。
他们只见过那一次,后来郁奚就开始准备做心脏手术,没怎么出过疗养院,路湛也没机会见他。
本来他都快把郁奚忘了,没想到郁奚会进娱乐圈。
更没想到去《青崖》剧组试镜的时候他会碰到郁奚。
当时借着游戏跟郁奚搭讪,其实压根没想过郁奚会搭理他,郁奚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触不可及的人。结果郁奚还真的跟他加了好友,两个人又在同一个剧组拍戏,相处久了他发现郁奚跟自己印象不太一样,但也不妨碍他拿郁奚当朋友。
不管是以前伸手拉了他一把的,还是现在会跟他一起开黑吃火锅的。
郁奚开车带路湛去自己家那边,火锅店离家很近,他就想先去把车停到地下车库里,刚下车,却迎面看到了傅游年。
路湛正勾着郁奚的脖子,很哥俩好地凑到他耳边跟他说话,郁奚倒是站得笔直,拿着车钥匙,另一只手单手插兜,还是照常一身黑,拎着棒球帽,特别酷盖,两个人完全是正经直男之间的交往距离和心态。
傅游年抬头看到郁奚,正想跟他说话,但下一秒就注意到挂在郁奚身上的路湛,还没浮起的笑意就重新褪却。
路湛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傅游年,也不敢想傅游年是不是住在这儿,毕竟敢跟傅游年打交道的新人是少数,他从郁奚身上撤开,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傅老师,还顺带用胳膊肘怼了下郁奚,让他看人。
傅游年随口应了一声,目光挪向郁奚,“要出门还是刚回来?”
“要去吃饭,”郁奚说,“拐弯那家火锅。”
傅游年没再说什么,锁好车后朝他俩的方向走去,经过郁奚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郁奚猝不及防,随着他的动作低了下头。
郁奚用指弯蹭了下鼻尖,又闻到了那阵像是雪松却更加清寒的香水味,似乎从他裹着傅游年那件风衣睡了一夜后,那阵气息就挥之不去,总是萦绕在鼻端,挟带着雨夜里难得的温暖。
等傅游年走了,路湛才终于松一口气。
可他又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刚才傅游年看他的眼神有种莫名的冰冷和漠然。
“鱼儿,”路湛小声地跟郁奚说,“你不觉得傅老师特奇怪吗?”
是有点……郁奚心想,但他没说。
路湛想了半天,回头看到郁奚弯腰从车里拿东西时露出的一片冷白锁骨,还有精致细腻的侧脸线条,心念电转,想起一件事。
“不对啊,”路湛更小声地跟郁奚说,“我听说傅老师男女通吃诶……”
说着,路湛的神情变得一言难尽,“他会不会看上你了?”
不怪他多想,正常来讲,哪个男的会那么亲昵又温柔地去揉另一个男生的头发么,路湛打了个激灵。
郁奚已经不想再相信路湛的八卦,第一次路湛说傅游年跟杨雀鸣是一对,结果杨雀鸣都要结婚了,第二次路湛跟他说傅游年是个老男人,结果傅游年才二十七,郁奚是不会再相信他第三次的。
可从地下车库出去时,走在去火锅店的路上,郁奚总觉得被傅游年碰过的头发很不自在,抬手揉乱了也没用,掌心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发梢。傅游年总是碰他头发,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郁奚忍不住腹诽。
他真的感觉傅游年有点儿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