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娇气

傅游年去换了衣服,抬头看到窗外似乎在下雨。

“游年,”李尧拿着份合同从外面进来,“你要是去找许时熙的话,顺便把这个也捎给他吧,看他有没有投这个项目的打算,之前提过一次,他好像有点兴趣。”

晚上傅游年约了送他猫的那个朋友见面,他回家刚好路过对方公司。

“行。”这是份影视项目规划,拍戏多年,他俩都有点想着手开始准备转幕后,先提前试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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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奚眼神漠然,很平静地听着里面的响动。

常彻是青渡传媒的金牌经纪人,办公室自然是独间,而且这层楼人很少,平常几乎没什么人会上来,现在又已经到了晚上大部分人的下班时间,更加寂静空荡。

郁奚来过几次,记得他办公室里面纵深很深,还有套间,再加上隔音不错,其实很难传出动静,只是他离门很近,才勉强听到一点,闭上眼听得稍微清晰一些,失明了将近一年,他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很多。

有凌乱的脚步声靠近门边,郁奚听到里面的人在慌张失措地拧着门锁,却连着几下都没能拧开,隐约又传来几声男人的怒骂。

郁奚的神情越来越冷,他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落在门把手上。

就在他以为办公室里的人没办法自己出来,准备抬脚踹门时,门突然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有个女孩披散着头发,很狼狈地跌跌撞撞跑出来。她看到门口还站着人,几乎是瞬间哭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要往后躲,郁奚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身后,这才发现是岑柠。

“你放开我……”岑柠一直在挣扎反抗,哭肿的眼睛视线里一片模糊。

“……”郁奚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却来不及仔细问她,就把她往楼梯口推了一把,“走。”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公司高层有常彻的靠山,几乎是默许了他在眼皮底下的这些行为。

郁奚极反感这一套,给手下艺人灌醉或者下药,再送上某个金主的床。岑柠的经纪人是常彻带出来的学生,跟他同流合污,都是一路货色。

常彻有心把岑柠换到自己这边来带,跟她经纪人商量过后,对方即便恼怒,也不敢多说什么,好不容易看着岑柠最近有要红的趋势,这个节骨眼上人被换走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又拿常彻没办法,毕竟他资历浅薄,没有任何话语权。

常彻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只看岑柠听不听话,要是老实地按他安排走,他保证岑柠半年之内走红,但不听话也无所谓,他端给岑柠的那杯茶里掺了东西。

岑柠又不是个傻子,一开始她没同意在公司外跟常彻见面谈换经纪人的事,拒绝几次后,常彻索性把她约到了公司里。她心里很提防,没有真的喝那杯茶,都想办法从指间漏进了脚边的废纸篓。

但糟糕的是临走前被常彻发现了,两个人争执起来,岑柠用尽全力推了常彻一把,这才找到机会跑去开门。常彻早就让人断了监控,没太在乎她会跑出去,他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女人。

而且已经晚上九点半,公司里还在加班的部门不多,也都不在这层楼。

直到他看见郁奚居然在门外,这才有些惊愕。

岑柠受到了惊吓,刚刚又和常彻拼命推搡,浑身脱力,蹲在墙边腿脚发软。

看样子今天只能放她走,常彻就打算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还态度温和地想去扶岑柠起来。

然而等他挂上一副笑脸,手还没挨到岑柠时,衣领突然被人猛地扯住,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挨了一拳,摔倒在墙边,眼镜框被打得歪歪斜斜,滑稽地挂在鼻梁上。

郁奚脸色冰冷,看到常彻摇晃着想要站起身,挡在女孩身前,又直接把他踹翻在地。

“你他妈……”常彻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嘴角生疼。

岑柠挣扎着起身,想去楼下叫人,常彻这才有些心急,伸手想去拽她,却被郁奚死死地攥住衣领拖着无法动弹,挨了几下狠揍。

常彻顿时火气上来,他也不可能一直被摁着挨打,憋足力气抬手想还击,郁奚只好往后躲了几步,常彻总算找准机会站了起来。

这幅身体还是太虚弱,郁奚已经有些发抖,不知道岑柠什么时候能叫人上来,只好尽力拖着。

岑柠一直往楼下跑,终于看到人时,慌张失措地拉住对方说:“楼上……楼上有人在打架。”

那是公司里的一个练习生,听了她的话跑上去一看,被吓得半死,连忙又叫了人过去拉架。

但场面一片混乱,很难能拉得住,常彻喘着粗气扔了被砸碎的眼镜,随手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门边的烟灰缸,抡起来就想去砸郁奚的头。

郁奚来不及躲避,以为只能挨这一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结果身后忽然有人搂着他的肩膀拉了他一把,那人猛地抬脚踹上常彻的胸口,常彻一阵闷痛,松开了手,倒在地上缩成团,刹那间几乎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沉稳有力,郁奚抬起头,才发现是傅游年。

他没顾得上去想傅游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公司里有人惊吓之余擅自报了警,警车似乎已经停在外面。

岑柠终于镇定了几分,神情有些顾虑,不太想跟着走,郁奚其实能理解,谁遇到这种事情都难免害怕,而且如果过去说出实情却扳不倒常彻,回头下场最惨的还是她自己。

郁奚按着剧烈又紊乱的心跳,低声跟她说:“没关系,人是我打的,你暂时不去也可以,先找个地方休息。”

岑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仓惶地看着他,正想开口,小声吸了口气,指着郁奚的手,“出血了……”

刚才动手时有几下落空砸到了瓷砖地上,郁奚右手的关节擦伤,苍白的手背上都是渗出的血迹,缓慢地顺着指尖往下淌。但他连眼神都还很清明,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安静地垂着手。

“疯子,”常彻啐了口血沫,咬牙切齿,“老子告你故意伤害!”

郁奚冷眼看着他,扯了下嘴角,“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请律师。”

“疼得厉害么?”郁奚看着常彻被人送去医院,就虚脱地靠在墙边,傅游年在他旁边站了很久,听着他跟岑柠说话,此时才开口问他。

傅游年本来是在楼下会客室等他的朋友,结果听到外面很多人在吵闹,说郁奚揍了他的经纪人。

郁奚刚要说话,接到报案的警察已经来了,他就只好先跟着去做笔录。

傅游年在原地站了片刻,等郁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跟上去对走在最后的实习警员说:“抱歉,我看到了事情后半程的经过,能一起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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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奚是真的无所谓,如果岑柠害怕的话,就当是他自己要揍常彻也行。

但岑柠犹豫过后还是跟着去了,她出面说是自己跟经纪人争执,动起手来,郁奚刚好过去看到,为了救她才动的手。虽然她还是没有照实说争执的原因,但把郁奚从这件事里洗清了出去。

最后郁奚只被叫去配合调查,做了下笔录,就告诉他可以先行离开。

傅游年也是一样,而且他被询问的时间更短,只是在郁奚后面进去,所以出来得也晚。

深夜里,街灯被雨雾遮得昏黄黯淡,傅游年指尖夹着烟,没看到郁奚,只当是已经走了。

要去停车场时,他踩着湿漉漉的雨地走过,抬眼忽然注意到对面漆黑的角落里,有一处细小的淡蓝色荧光。

傅游年迟疑了几秒,撑着伞走过去,郁奚坐在泛潮的台阶上,头埋在膝间,包裹着纱布的手指上挂着那只蓝色的小鲸鱼。这里刚好有突出的屋檐,挡出半明半暗的一处角落,郁奚就坐在那条交界线里晦暗的一侧。

“你怎么没走?”傅游年俯身想拉他起来。

郁奚被人握住手腕,本能地抬了下头,想看清面前的人,却又很快低了下去,但傅游年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眼角和湿透的睫毛。

这次傅游年没再等他拒绝,直接拉着他往自己车边走。

坐在后座,郁奚还是没抬头,维持着刚才姿势,傅游年只能从他肩膀轻微的颤抖里看出他好像在哭,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郁奚大概稍微淋了点雨,发梢微湿,身上衣料也泛着潮意。

傅游年探身从驾驶座拿来了自己的风衣,给他搭到了肩上。

带着残留体温的外套温暖地把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郁奚一瞬间眼泪越发汹涌,湿透了膝盖布料,他无意识地攥着手,指关节疼得难以忽视,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说不清的恐慌,突然间满溢出来,怎么也克制不住。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害怕的,在这个无比陌生的地方。

“你把别人打了,自己哭得这么伤心。”傅游年看到他被泪水湿透的眼睫,哭红的鼻尖,本来想调侃他,结果说话的语气是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柔软。

郁奚手上的纱布松散,傅游年帮他重新包扎了一下,握着那只手冰凉的指尖,上面的血迹格外刺眼。

雨丝把车窗外的路灯光线切得支离破碎,盖在身上的外套气息温暖,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天生的冷意,掺杂了几分无奈,但被朦胧雨声冲淡后听起来却很温柔。

难过的时候没人搭理,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有人安慰时就突然间多了几倍的委屈,郁奚差点控制不住嗓子里的呜咽。

“娇气。”傅游年嘴角带笑,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