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相对,郁奚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疗养院碰到傅游年。
傅游年似乎也刚认出他,眼神有种说不清的复杂,直接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在离郁奚所站位置七八米远的地方,抬手叩响了一间病房门,进去后干脆利落地关门落锁。
“砰”地一声,不轻不重的门响过后,原本就空荡的走廊里顿时只剩下郁奚一个人。
郁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刚到这个地方没几天,烂摊子太多,记忆貌似残缺,很多情况都不了解,暂时还顾不上去想傅游年那件事。
诊疗室里现在还没人,郁奚就在外间的沙发上坐着等医生回来,顺便去原主之前加过的几个通告群里看了看最近有没有剧组公开试镜的消息。
常彻手里还有大火的艺人,时间精力很少会分散到其他人那里,也只有那种需要牺牲掉某个人去铺路的时候,才会想到原主和手下别的不温不火的艺人。
然而等真的靠这些人拿到好资源以后,也指不定会用在谁的身上。
郁奚不打算当他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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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游年进病房的时候,李尧还偏着头拿肩膀和耳侧夹着手机,在电脑上飞快地打字,甚至都没顾得上抬头往门边看。
“忙什么呢?”傅游年余光从他电脑屏幕上扫过,把那束百合插在床头花瓶里,顺口问道。
昨晚十点多拍完一场夜戏,他就直接搭最近的航班飞去上海拍杂志封面,凌晨五点才拍摄结束,中间没有休息又赶回这边,打算趁有空来看看自己骨折了一个多月还没好的经纪人。
时间仓促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在飞机上打了个盹,现在浑身上下包裹着困意。
傅游年随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扯下束缚已久的领带绕在掌心,衬衫下显出腰腹清晰劲瘦的肌肉线条,清晨的薄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侧脸上,半明半昧里显得鼻梁越发高挺,是略带混血气质的长相。
只是眉眼过分凌厉,精致内敛的西装也只堪堪压住那一身匪气,靠近就让人有一种压迫感,进来给李尧送药的小护士也没太敢看他。
李尧对着电话那端虚情假意地应付了几句,等护士放下药盒出去,挂掉电话抬头跟傅游年说:“常彻打过来道歉的,说他签的那个新人,晚宴上自己喝醉走错了房间,估计是想探探口风,看咱们会不会追究。”
而且常彻话里话外都在说是那个新人自作主张,把自己拎得清清白白,总之这事儿跟他没半点儿关系。
傅游年没说话,李尧转过电脑屏幕给他看,忍不住损他一句:“您可真是我祖宗,能有一次平平安安领个奖吗?”
从傅游年出道那年起,李尧就是他的经纪人,当时也是李尧第一次带艺人,没想到就运气爆棚碰上一个既有天赋、脸又很能打的,哪怕不能爆红,也绝对少不了热度,作为他经纪人生涯的开端简直一帆风顺。
但他没想到的是,从傅游年第一部 电影拿奖开始,各种绯闻就没停息过。
哪怕拍的不是爱情片,都有无数通稿扒着比针尖儿还小的细节说男女主因戏生情。
今年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是一部缉毒片,连女主都没有,本来以为能平安无事,结果又被人拍到傅游年跟人在酒店里拉拉扯扯,而且还是个男的。
别说照片,人家连高清视频都拍了好几个,这要是发出去,真的要命。
李尧看着那几个编辑未发的通稿,标题里清一色的“男友”“同性恋人”,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好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傅游年略微蹙了蹙眉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了我房间。”
那天晚宴还没结束,傅游年就打算提前去休息,结果刷卡进房间时,看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只穿着浴袍,头发半湿,看起来像是等太久睡着了。
这种事也不算是头一次发生,傅游年按捺着火气,转身就走,刚走到房间门口,对方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竟然还追了出来,拽着他不放。
刚开始傅游年还以为他是被逼着过来的,但被逼无奈的人大概也没办法表白得那么情真意切,八成是他自己也愿意。
酒店客房的走廊是公共场所,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有零星几个,走廊两侧尽头都有人在拍照,当晚的情况无比混乱,导致现在一想,傅游年都觉得心烦。
李尧还在念念叨叨,听得他耳朵都快要磨起茧子,傅游年朝他抬起手指了指病房门外,说:“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就在你隔壁病房。”
“谁?”李尧懵了一下。
“我的男朋友。”傅游年把手里的领带撂到沙发上,戏谑里带着余怒。
其实他觉得没什么大事,这些年下来他再有什么绯闻估计都没人信了,而且他早已站稳脚跟,又不是跟谁公开出柜,这几张照片还不至于影响到他接新剧,别的都无所谓。
他厌烦的主要是被人纠缠不清。
“卧槽,他怎么在这儿?”李尧垂死病中惊坐起,差点又磕着他那条还打着石膏的腿,“得,你趁早去剧组吧,这几天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已经九点多,不用李尧催,傅游年也该走了,上午还有一场需要补拍的戏。
他从病房出去,路过诊疗室的时候,隔着玻璃窗看到郁奚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郁奚整个人陷坐在皮质的黑色软沙发里,更显得肤色冷白,病服略长的袖子里露出的半截指尖也冷得像未融化的雪,跟那晚目光灼热、浑身都好像在燃烧似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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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奚没能从他的主治医生那里问出些什么。
这家私人疗养院有郁家的投资,或者说是他后妈林白伊的投资,林白伊一直嘱咐医生不要把郁奚的病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说宁愿他知道的少一些,可能会活得更轻松。
郁奚猜到了这个结果,就没有再多问。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刚醒来第一天还有些头晕,又在疗养院住了一周,就已经能正常走路,胃口也好了许多,医生说可以回家休息。
临出院那天他收到很多消息,里面有一半都是贺回星发的,说想来接他。
——我跟队长借了他的车,保证好好把你送回家,真的。
——这周我每天过去你都不给我开门,我好想见你。
——城南那边新开了家日料店,你应该会喜欢,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眼巴巴][哭]
……
郁奚一条也没回,只觉得很烦。
林白伊也打了电话过来,说让郁言来接他,郁奚也拒绝了,说助理会送他回家。
只是郁奚没想到,从疗养院出去时,却在门口看到了顾泊舟的车。
顾泊舟只给他发了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询问,只是说这天会来接他,郁奚回了不用两个字,看来他也没听。
“我来拿。”顾泊舟从周小迟手里接过郁奚装衣服和杂物的小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然后绕到前面给郁奚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郁奚沉默半晌,俯身坐了进去。
“这几天恢复得不错,气色好了很多。”顾泊舟看着他说。
六月份天气已经开始燥热,郁奚却还是觉得冷,他穿着比别人厚一倍的外套,手上还戴了双黑色的漏指手套,这才觉得掌心有点正常的温度。
顾泊舟侧过身想给他系安全带,郁奚抬手挡开,自己系好坐着。
“……”顾泊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重新坐回去握上方向盘。
周小迟缩在后座假装鹌鹑。
郁奚还没来得及听完那本书,但是听照顾他的护工妹子剧透过,最后跟主角受在一起的应该是顾泊舟。
其实在那些追求者里,原主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顾泊舟。
因为身体原因,原主小时候不能正常上学,也没办法跟别的小孩一起玩,他没有朋友,只有顾泊舟会每天晚上放学就去陪他。
“等我长大以后就去学医,”那时候顾泊舟跟原主说,“然后给你做手术,换一颗心脏,到时候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他们坐在露天阳台上,借着落地灯看书,漆黑夜幕上繁星闪烁,好像说什么都会成真。
虽然原主没等到顾泊舟考上医科大学就已经做了手术,但顾泊舟跟他说过的话他一直都记得,尤其后来顾泊舟真的去学了医,专攻先心病,他就栽进去再也没法回头了。
他喜欢顾泊舟,却不敢让顾泊舟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不一定,死亡通常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不管对于过世的人,还是惦记着他的家人和爱人。
何苦再拉一个人来跟他受罪。
贺回星他们跟郁言纠缠不清,原主知道但不在乎,可顾泊舟不一样。
偶然有一次他坐在窗边随意往楼下扫了一眼,看到别墅外人工湖边,顾泊舟拉着郁言的手腕,把他拽到身前,那个角度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接吻,原主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说出口的爱都很廉价。
不过这样也好。
疗养院离家不远,顾泊舟在郁家别墅大门外停下车,还想送郁奚进去,但郁奚直接跟他道了谢,就让周小迟去帮他拿东西。
顾泊舟感觉到郁奚对他突然间疏远了很多,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郁奚刚一进大门,就看到有个雪白的毛团子朝自己冲过来,但没有上来扑他,跑到他脚边后就停下来,使劲摇晃尾巴围着他绕来绕去。
“雪球。”郁奚蹲下摸了摸它的头,这是原主养的萨摩耶,刚五个月大。
小萨摩耶摇着尾巴去舔他的手,指尖都被舔得湿漉漉的,郁奚笑了笑。
他握着小狗的爪子跟它晃晃,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哥。”郁言拿着雪球刚刚还在玩的飞盘,走到郁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