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已问迟焰后悔吗?
后悔的。
可是后悔也没有别的选择,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无数次,迟焰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但如果能回到最初,回到两个人开始的地方,或许迟焰的选择才会有所不同。
他不会选择跟黎君回到顾家,也会控制自己一点点的被那个少年吸引,走进他的生活。
再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抱错。
但这个世界上不应该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冤枉,最不应该的那一个,可上帝那么忙,他甚至懒得看着人间百态,世间疾苦。
所以每一个人都在受苦。
迟焰不关心他人,但顾已的苦他舍不得。
——
迟焰是在第二天的上午给黎君打电话的,顾已一早就走了,两个人从昨天顾已的那个问题过后,一个字都没说过,迟焰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才掏出手机给黎君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像是就在等他一样。
“我是迟焰。”
黎君也没有丝毫的意外,经过了昨天的震惊,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再让她有特别鲜明的情绪,语气都是公事公办的严厉:
“我上午在公司,给你地址过来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迟焰没有耽搁,在收到地址之后直接离开了公寓。
从黎君公司的地段来看,这些年她的确盈利了不少,前台应该被知会过,在迟焰报上名字之后就礼貌的打电话让秘书过来带他去了办公室。
“黎总,您的客人到了。”秘书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推开门后说了句。
黎君正在打电话,闻言看过来,不是很在意的点了点头,秘书便退了出去,迟焰迈步进去。
办公室不算大,但收拾的很整洁,风格和黎君这个人一样,没有半点人情味儿,迟焰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黎君,她坐在那里和电话那端的人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可迟焰能感觉到的,唯有冷漠。
但认识的最开始,迟焰也见过她的另外一面,对自己很好,近乎讨好,如果那样的好不是建立在伤害另一个人的基础上,或许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悲剧,或许迟焰和顾已也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他还记得自己去到顾家的第一个晚上,那顿晚饭准备的很丰盛,是欢迎,也是接风,但迟焰下楼的时候没有看到顾已的身影,他礼貌的询问了句:“顾已呢?”
坐在轮椅上的顾青晖没有说话,黎君倒是笑着说了句:“谁知道去哪儿玩了,不等他。”
那时的迟焰以为顾已对自己来到顾家并不欢迎,毕竟他的到来让两个人的处境都很尴尬,可晚饭后迟焰散步回来,在门口的位置听到黎君和顾青晖的谈话才知道,顾已是被黎君赶出去的。
“小已晚饭的时候没出现,是你对他说什么了吗”顾青晖坐在轮椅上问黎君。
“你都看出来了,还来问我做什么?”黎君不是很在意的应了一声。
顾青晖静默几秒:“你这么做好像小已不欢迎小焰一样,以后他们两个就是兄弟,你这么做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能不搞笑了吗?什么是兄弟,一奶同胞才叫兄弟,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也能叫兄弟,小焰和他之间属于哪一种?怎么可能是兄弟?再说了,今天是小焰回到顾家的第一顿饭,让他在场,万一小焰想多了怎么办?”
黎君不耐的开口道:“你也在小焰面前注意一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思都很敏感,他原本就不太愿意回来,如今回来了,你还要说自己有两个儿子,不是让他心里更不舒服吗?”
“小已也是我的儿子。”顾青晖说。
黎君轻笑一声:“我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愿意给别人白养儿子的,你什么毛病?”
那个时候迟焰还不清楚顾已和黎君之间的问题有多严重,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到来抢了原本应该属于顾已的,所以尽可能的想要弥补,就算后来得知黎君对顾已的态度跟自己没多少关系,但因为他是父亲迟平生的儿子,也多少想要照顾。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迟焰的目光才开始有意无意的停留在顾已的身上。
即便那个少年是个同性恋。
——
迟焰等了三分钟,黎君才终于笑着跟对面说了一声‘有机会见面聊’,她挂了电话,看向迟焰,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几秒钟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
迟焰没动,就站在原位:“我说完就走。”
黎君也不在意,闻言笑笑开口:
“按理说我应该请你吃顿饭的,但我实在太忙了,估计你也不太想跟我一起吃饭,所以就把你叫来办公室了,不介意吧?”
“我们之间还是不要来这套虚情假意了。”迟焰直接开门见山:“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不再动他!”
“我没动他。”黎君看着迟焰,端起桌面上的一杯咖啡轻抿了一口:“我这几年没强迫过他,都是他自愿的。”
“你让他觉得自己欠了你,你知道他是一个只要欠了就一定要还的人,他根本拒绝不了你。”
“他本来就欠我的。”黎君说。
迟焰往前走了两步:“顾叔的事情是意外。”
黎君看着迟焰轻笑:“是意外,但因为他而终身残废也是事实。”
迟焰看着她,没说话。
“我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是,只要你不在他身边毁了他,我就好好对他,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守着对你的承诺,倒是你……”黎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为什么回来?”
“是七年过去顾已在你心里没那么高的地位了,觉得当年做的事情自己委屈了,想毁了他找平衡,还是说,缺钱了?”
“别用你恶心的想法来揣测我,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认。”迟焰看着她:“我不像你。”
“你的确不像我。”黎君看着迟焰:“我的儿子不可能像你这么蠢。”
——
虽然迟焰从来没有把黎君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过,但是在生物学上,他确实也否认不了黎君是自己母亲的事实。
迟焰不知道如果这件事放在别的母亲身上,会不会对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儿子评价一声蠢,但他知道,黎君会,在黎君的眼里,儿子只是她的一个作品。
她也曾全心全意的精雕细琢过顾已,花费了将近十五年的时间,想要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长,成为一个她理想中的儿子。
但在黎君的高压下,顾已的叛逆期也过早来临,甚至为了反抗黎君,不惜在全校面前公开出柜,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黎君就放弃他了,随之而来的意外让她发现了顾已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
迟焰问过黎君:“知道顾已不是你儿子的时候,你是不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黎君没有否认。
迟焰又问:“你是不是还感到庆幸,庆幸这个同性恋,这个在你眼里扶不上墙的烂货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黎君也没有否认。
对她来说,儿子是作品,如果失败了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毕竟作品是活的,不可能像雕塑一样摧毁再重来,但对于黎君来说,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在发现现有的儿子是个失败品之后,又发现自己还有再塑造一个作品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迟焰。
迟焰相信在确定把自己要回去之前,黎君一定对自己做过一系列的调查,不管是成绩还是人品,她应该有不满意的地方,但大致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或许有一些小瑕疵,但市第一名的中考成绩足以弥补了。
对她来说,这至少是一块好料。
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想要把迟焰接回去,想要重新雕刻出一个完美的作品,至于先前那个不完美的,她不在乎,甚至想扔。
可黎君大概怎么都没想到,后来这个有可能完美的作品会和不完美的那个搞到一起去,甚至自我毁灭,自我牺牲。
这种品德在黎君眼里不是高尚,不是正义,不是应该,而是蠢,黎君很失望,可她没有第三次的幸运了,她只能在两个作品中选择较为好的那一个拿出去做展览。
迟焰的蠢在黎君看来是彻底的,甚至是没救的,所以最后她只剩下了顾已这么一个选择。
甚至直至多年后,黎君还是觉得迟焰冲动,愚蠢。
迟焰蠢不蠢不用她来评判,她的几句话也伤不了迟焰,迟焰也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个顾已。
黎君也在乎顾已,但是她和迟焰在乎的不是同一件事,迟焰在乎的是顾已整个人,而黎君在乎的,则是顾已可以为她带来什么。
——
“说吧,你这次回来想要什么?。”黎君看着迟焰:“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再像之前一样从顾已的身边离开。”
迟焰看着黎君,想到自己身体里流着的血和她一样就觉得恶心,他一秒钟都不想继续跟她待下去,可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却想到了顾已的十年。
顾已对黎君的感觉只能比自己还要恶劣,自己只待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已经觉得受不住了,可顾已就这么在她的身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近30年。
难怪顾已会变成这样的性格,难怪会生病。
正常人都能在黎君的这种强压下变得不正常,更何况是顾已。
“我会走。”迟焰说:“不用你开口,但不是现在,我和已哥说好了,我会在他身边一年的时间,一年过后我会离开。”
“不行!”黎君几乎是断然拒绝:“太危险了,一旦过去的事情被曝光出来,你还是会毁了他,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我不可能说。”
黎君看着迟焰:
“你不说,我也不会说,但当年的事情知道的就我们两个吗?迟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娱乐圈就这么大,想看顾已从高处跌下的人不在少数,你突然出现在顾已的身边,跟他住在一起,这件事用不了就会被人发现,狗仔会偷拍,网友会人肉,等他们把你进去的事情抖出来,你觉得当年的事情还能瞒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