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一页页翻过，纸张哗啦啦的响动，路边的垃圾桶不知道被谁撞倒，画册又掉了出来，被路过的小孩子捡走。
小孩子贪玩，笑嘻嘻地把画册捡起来，上面的画一页页撕下来，放在半空中一扔，风从远处吹过来，把几十张画纸刮的到处都是。
有些纸张又吹落在地上，上面映出来笑意吟吟的少年，少年的脸在纸张之中逐渐模糊。
“尊敬的各位旅客，从北御市飞往南城的d0714航班舱门即将关闭，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尽快登机……”
落地窗外映着蓝天白云，远处城市逐渐渺小，宁越戴着帽子，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旁边的人在催促“走吧”。
他收回了视线，那些难以割舍的回忆，在他登机的那一刻，一同悄然埋葬在心底。
……
七月初已经是期末了，夏季悄然而至，曲乐沅从宁淮意那里知道了宁越到了南城的消息，知道陆谌最后还是答应他了。
他们两个这段时间都有点别扭，陆谌一直在哄他，上课的时候也经常偷偷看他，似乎是在观察他什么时候才能不生气了。
曲乐沅这边刚跟江澜说完话，眼角瞥到了陆谌在看他，他扭过了头，继续写作业。
没一会放学铃声打响，他收拾了东西，和陆谌一起回去。
室外艳阳高照，树影里蝉鸣不停，阳光照在人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曲乐沅感觉身上都要出汗了，他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了卖冰淇淋的新品，伸手推了推陆谌。
“谌哥，去给我买冰淇淋，要甜一点的。”
陆谌被他这么推了一下，眼里微微意外，还有些开心，“你……不生气了？”
“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去买。”
曲乐沅看着陆谌过去排队，唇角翘了起来，在原地站着等待。
几分钟之后，陆谌拿了两份冰淇淋过来，让他选，“你看看要哪一个。”
曲乐沅挑了一个，另一个陆谌打开了，他们两个坐上车后座，一块回到了家。
回到家里开了空调，曲乐沅才感觉自己仿佛活了过来，他解开了衣襟的两颗扣子，把冰淇淋吃完，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谌哥，你还要做饭吗？”
陆谌嗯一声，“等会做一份水果沙拉，放冰箱里镇一会，可以吃完饭吃。”
“好哦，记得放芒果和沙拉菜。”
“谌哥，我要出去一趟，等一会就回来。”
曲乐沅刚说完，陆谌就放下了手里的沙拉瓶，问他道，“去哪？”
“我就出去看看，买点东西，吃晚饭前就回来。”
他们这里附近也有一个商圈，就在地铁站旁边，他跟陆谌说完，陆谌问他道，“用不用我陪你一起？”
“不用啦，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曲乐沅想了想，凑过去在陆谌脸上亲了一口，“一会就会回来。”
“谌哥，钥匙我拿着了啊。”
曲乐沅出了门，他出门后给江澜打了个电话，“你之前说帮我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他想在陆谌生日的时候给陆谌做一个静电球，里面的景色他自己设计，最好是能做一个发光的银河出来，需要很多准备工作。
江澜的声音传过来，“已经拿到了，你明天过来找我，或者我拿给你也行。”
曲乐沅，“我直接去你那里吧，你那方便吗？方便的话我直接在那边做了。”
“可以。”
曲乐沅又说了一些，然后就挂了电话，他去了附近商圈之前看过的一家纹身店里。
纹身店很不引人注目，在二楼的最角落里，木制的牌匾上只有“刺青”两个艺术字体。
他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纹身师正在给人穿孔，墙壁上挂了很多的笑般若面具，红色的编织绳垂下来，旁边还有一些收集的齿轮。
纹身师是个漂亮姐姐，半边头发剃光了，另一半头发编成脏辫，五官妖异，手上戴着医护手套，看见他唇边带着笑意。
“小朋友，我们这里只给成年人纹身哦。”
曲乐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已经成年了。”
“那你先坐那边看看，等姐姐一会，旁边有饮水机和零食，饿了渴了都可以自己拿。”
曲乐沅坐在了一边的小沙发上，发现旁边的茶几上放的也有齿轮，大大小小的齿轮拼在一起，像是一副时间简图。
墙壁上的齿轮还是会转的，上面有时间，每转一圈，上面的时间都会发生
变化。
因为是两个齿轮挨在一起的，他们转的时候会相互碰撞，但是在擦过的一瞬间，还是会按照既定的顺时针方向继续旋转。
纹身师没一会忙完了，把手套摘了扔掉，去里间里洗了个手，然后从旁边的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给他。
“要不要先看看图册？”
曲乐沅摇了摇头，“我已经选好了，想来提前约一下时间。”
他从手机里找出来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串印刷体的英文字母。
“Enceladus”，是反叛众神的希神，也是土卫二的意思。
“你要纹在哪？”纹身师饶有兴致道。
曲乐沅转了定金过去，“后背。”
他回去的时候陆谌已经做完饭等他一会了，陆谌也没有问他出去干什么了，问他道，“明天还要出去吗？”
“明天出去，以后周六日出去，放假之后就不出去了。”
曲乐沅尝了一口陆谌做的水果沙拉，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开，冰凉中带着水果的香甜，他夸道，“谌哥，这个做的好好。”
“喜欢的话以后都可以做。”
曲乐沅，“好啊好啊。”
晚上的时候洗完了澡，陆谌继续辅导他功课，曲乐沅认真听着，看到练习册上的图案也有两个齿轮。
书上面说，每个人的命运就像一场蝴蝶效应，没有人能算得准，稍微有一些偏差，发展的方向就会不同，使我们每个人走向不同的节点。
曲乐沅在夏日的夜晚静静听着陆谌给他解释这个含义，窗帘没有合上，外面的城市灯火通明，闪闪烁烁汇聚成一条长河。
“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注定相遇的，能够遇见并相识，都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曲乐沅第二天去了江澜那里，江澜给他准备好了材料，他周六日就朝江澜那里跑，花了快两个星期，才把静电球做好。
那是一个玻璃制的透明球体，里面是他亲手做出来的绚烂银河，还有他定制的两个立体小人儿。在手碰上去的时候，白色的光会积压在瓶子里，散发出来浅浅的光芒，像是里面的繁星在闪烁，照在两边的小人上，把装置隐住，看起来奇丽而又梦幻。
第二天就去陆谌生日了，曲乐沅有点高兴，问江澜道，“怎么样，好看吗？”
江澜，“好看，你明天拿给谌哥？”
“是啊，”曲乐沅捧着又小心翼翼地装进了盒子里，他起来的时候向后不小心碰到了柜子，磕的他脸色微微泛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澜拧着眉看着他，“被电出毛病了？”
“你才被电出毛病了，”曲乐沅说，“我要回去了，以后不过来了。”
江澜“嗯”一声，“我送你吧。”
他被江澜送到了家，抱着盒子偷偷进了卧室，把盒子放进了衣柜的最角落里，打算第二天再拿给陆谌。
当天夜里他熬到了十二点，十二点准时给陆谌说了祝福。
“谌哥，生日快乐，希望你能够一直开心，能够一直和我在一起。”
陆谌的手机响个不停，在深夜里看着他，嗯了一声，凑过来亲了亲他。
“蛋糕明天放学了给你做，礼物也明天给你。”曲乐沅又补充道。
陆谌说好，抱着他道，“先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晚安。”
第二天他们已经是最后一天上课了，曲乐沅起来了一大早，他给陆谌做了早饭，把饭菜端到桌子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外面下了大雨。
天空乌云密布，淅沥的雨声落在窗台上，打湿了白玫瑰的花瓣，空气变得湿润，城市之间都变得雾蒙蒙的。
陆谌也跟着出来了，桌上的鸡蛋都是爱心型的，“沅沅，这是给我做的吗？”
“是啊，长寿面晚上再做。”
曲乐沅收回了视线，回了厨房里把剩下蒸的饺子也端出来了。
“你今天还用回去吗？”
陆谌，“不用，今天上学，所以那些应酬都不用去。”
“好哦。”
曲乐沅和陆谌一起吃完了早饭，出去的时候是他锁的门，电子锁“滋滋”了两声，好几次都没有锁上，他有些奇怪，“是不是坏了？”
“先用钥匙锁，等晚上回来再找人看看。”
曲乐沅说“好”，用钥匙把门锁上了，他们去学校的路上也格外的不顺利，路上因为下雨了变得非常堵，到学校的时候上课铃声落了下来。
他和陆谌一起迟到了。
雨下了一整天，窗外雨声哗啦啦地没停过，曲乐沅临走的时候带了伞，放学的时候他和陆谌一起打伞出校门。
陆谌撑着伞，另一只手把他揽进了怀里，凉气在雨幕里渗透衣服，鞋子踩在大理石上，溅出来一小片水花。
“谌哥，这样怎么走路。”
陆谌，“我帮你看着。”
他们两个这么抱在一起上了车，伞放在了角落里，身上还是溅了不少的水。
这回是曲乐沅坐在车的角落里，陆谌坐在他旁边，从后面找出来了一身干净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玻璃窗上的雨珠向下汇落，外面雨幕朦胧，曲乐沅的手冰凉，他去摸陆谌的手，发现陆谌的手还很热。
“谌哥，回去了我给你做蛋糕和长寿面，我昨天在网上看了教程，你想吃黑底还是奶油底的。”
陆谌，“都可以，你选。”
“那还是黑底的吧，是巧克力的，没有那么甜，但是口感更好一点，正好家里有烤箱，昨天我已经买好奶油了。”
陆谌眼里酿着温柔，揉了揉面前少年柔软的头发，“好，你做的我都喜欢。”
“我还给你做了一个东西，等会回家给拿给你，”曲乐沅也笑了，有一些期待，“我做了好久的。”
“是什么东西？”
曲乐沅，“是一个……”
他话音没落，眼角突然瞥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耳边传来“嘭”地一声，仿佛有火光在雨幕中骤然迸溅出来，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跟着停止了。
陆谌迅速地朝他扑了过来，他眼前只剩下陆谌那张放大的脸，后脑勺被陆谌护着，倒是没有很疼。但是他心里却像是被那一声动静，连着一并贯穿开了个口子，疼得他瞬间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看到了……好多的血。
陆谌额头上很多血，触目的鲜红，还有很多的玻璃碎片，有什么东西从眼角边缘流了下来，他想要开口，嗓子却仿佛被某种腥甜的东西堵住了，让他发不出来声音。
眼前也跟着变得模糊起来，曲乐沅眼角一片湿润，他想要伸手去碰面前的陆谌，明明身上不疼，但是怎么也动不了。
耳边有各种杂乱的声音，人群的尖叫声、混乱的脚步声，救护车的警鸣声，以及路过的人打电话的声音。
“三中附近出了车祸……就是三锦街这里……后座的一个为了保护另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命……”
远处的天空仿佛都跟着在消退，他心口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
……
从来没有人走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命运的齿轮，无论怎么偏移，最后都会走向原本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