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小区墙壁上很多细小的裂痕，这边的雪没有清理，厚厚的堆在一起，橙红色的小卖部牌子上还结了冰棱。
三楼的住户已经离开了，里面的灯一直暗着，窗户上落了一层灰，风灌进楼道走廊，角落里的纸壳子哗啦啦的响。
顾寒州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他手机里小太阳的头像并没有回他的信息，人也不在。
他怀里捧着的是一束新鲜的向日葵，温室里的花在寒风里受冻，很快就会枯萎。
这边很冷，天色已经暗了，过一会他还要去打工，过年的工资是平常的三倍到五倍，他不能迟到。
顾寒州在门口站到了快七点，把花放在了窗台上，冻红的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想要发消息过去，最后却失了勇气。
说好了不打扰的……还总是忍不住。
……
曲乐沅最后给陆谌包了个神秘数字，虽然没有陆谌给的多，但是都是他辛辛苦苦兼职赚来的钱，礼轻情意重。
他们两个回来的晚，已经十一点多了，陆谌接过来红包，那张冷淡的脸有些崩不住，薄唇都是略微向上扬着的。
像是第一次收到压岁钱一样。
曲乐沅眼睁睁的看着陆谌，把他给的红包放在了枕头底下，颇有些无语。
“谌哥，你为什么要放在枕头底下？”
陆谌没有说话，放完用枕头压着，顿了顿道，“我很开心。”
曲乐沅：……知道你开心。
他不好再说什么，都给陆谌了，怎么处理都不归他管。
陆谌放完了压岁钱，又过来牵他，他们两个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
准点的时候，新年钟声敲响，陆谌对他道，“沅沅，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曲乐沅有点困了，他去洗了个澡就爬上了床，房间的灯一直亮着，他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他又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溺水了。
同样是冬天，他眼前好多他认识的人，有江澜、宁越，宁淮意，宋韵，还有陆谌。
这些人脸在他面前闪过，面前伸出来一双手，将他推进了身后的水池里。水池又冷又冰，他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心滑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想要开口，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而又无力地向面前的几个人求救。
——救救我，我想活下去。
然而对面的几个人没有人应答，都只是在看着他，脸上麻木而冰冷。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冰冻，太阳穴嗡疼，目光落在最中间的那道人影上，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陆谌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冷淡，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轻描淡写地一记冷瞥过来。
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看他时无波无澜。
对他的生死也一样。
“嘭”一声，曲乐沅坠进了水池里，口鼻被冷水灌满，他奋力挣扎，全身衣服被浸透，水池里的水拖着他向下沉，让他落入没有光的深渊里。
“沅沅？沅沅……”
曲乐沅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陆谌的那张脸，陆谌眼里有一些紧张，温热的指尖碰在他的脸颊上。
“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谌从床头柜上拿了纸巾过来，把他额头上的汗擦掉了，“别害怕，现在在家里，醒了就好了，梦里都是假的。”
梦里冷漠的陆谌和面前的陆谌重合，曲乐沅怔着没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心脏的位置仿佛还在疼着，溺水的感觉太过于真实，他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张了张口，发出来了一个“我”的字音。
确定自己还能说话，松了一口气。
“谌哥……我没事。”
陆谌握紧了他的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对不起。”
“你如果害怕……开学可以住宿，可以不用跟我住在一起。”
陆谌心里有点难受，他以为曲乐沅是因为害怕他积压在一起，所以才会梦里都不安生。
他说出来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眩晕，心里被生生的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占有欲，另一半是克制，这是他能给出来的底线了。
只要不离开他、不转学，他可以接受曲乐沅不和他住在一起。
曲乐沅微微惊讶，他看到了陆谌眼底的痛苦，有些难以理解，想了想小声道，“谌哥，我已经填过了住宿申请，肯定不会住在这的。”
当然，如果陆谌强迫他留下来，他其实还是会留下来的，他是在试探陆谌。
陆谌那张脸略微苍白，看了他好一会，垂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好。”陆谌这么说。
凌晨两点多，曲乐沅又去冲了个澡才睡觉，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陆谌没有在房间里。
在曲乐沅洗澡的时候，陆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出神。
九月二十，是他之前重生的日子。
上一辈子他活到了二十七岁，一辈子没有沾染过情爱，在感情方面是一张白纸。
这一辈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发展早就已经变了，九月二十……
陆谌想到了一些事，他查询了九月二十。每一天去哪里了，他手机里都有记录。
九月二十，是上学期刚开学不久，也是那天他在酒吧里，第一次听见曲乐沅的心声。
陆谌突然有些怔然。
会不会他的读心术……其实是和曲乐沅有关。
……
曲乐沅第二天被陆谌带出去了，大年初一，陆谌带他去的是陆家老宅。
这还是陆谌第一次带他去自己住的地方，和上次去的别墅区有点像，不过比宋韵家低调很多。
“一会我在楼下要招待客人，你在二楼，在我房间里待着，去哪要给我发消息，想吃什么可以自己拿，要是找不到路也给我发消息……”
总之就是什么都可以找陆谌。
曲乐沅点点头，他被陆谌牵着上楼，落地窗外可以看到外面的草坪和水池，外面的光投进来落在地面上，壁画上的侍女显得安静柔和。
“电脑密码就是你的生日，我不会在楼下待很久，中午我们就回去。”
曲乐沅说好，被陆谌牵着进了房间里。
里面收拾的干净整洁，和之前的卧室差不多，只不过桌上摆放的书更多一些。窗帘是深蓝色的，床铺的几乎没有褶皱，对面的桌子上放的摆的有一些点心和小零食。
曲乐沅在陆谌床边坐下，陆谌陪他
待了一会，临走的时候亲了亲他的脸。
“谌哥，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
曲乐沅在玩俄罗斯方块，觉得陆谌有些缠人，侧脸避开了，不让陆谌亲。
“抽屉里有充电器，玩完了自己充电。”
陆谌出去的时候好像都有些舍不得，曲乐沅看的无语，感觉陆谌是把他当什么也不会的小朋友了，不过心里又有些别的情绪。
他在陆谌的房间里待了一会，玩了一会游戏，然后又开陆谌的电脑看了一会电影。
因为是新年第一天，手机上一直有各种群发的祝福，曲乐沅大部分都回了，剩下的几个没有回复。
他看电影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几声，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江澜发过来的消息。
澜雨：你在楼上？
澜雨：我和宁淮意过来了，你下来接一下羽臣。
曲乐沅挺喜欢宁羽臣的，他回了个好，然后下了楼。一楼底下来了不少人，似乎都是陆谌的长辈之类的，陆谌言行举止礼貌而疏离，和那些长辈似乎很聊的来。
他在外面看到了江澜和宁淮意，出去的时候陆谌似乎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视线停顿了一瞬，然后又继续跟长辈们聊。
曲乐沅到了门口，发现江澜穿了一身红色的羽绒服，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你看什么，”江澜明显有些不爽，牵着宁羽臣给了曲乐沅，“我们两个还有事，你先陪他玩一会。”
宁羽臣也被裹成了个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瞅着他们，被江澜松开了，去抓曲乐沅的手。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
曲乐沅顺嘴问了一句，总感觉他们两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说不定就是单纯的不想带崽。
“我们两个等会就回来了，你先带他玩一会。”
曲乐沅的手指被软软的抓着，他抱着宁羽臣，看着江澜和宁淮意没一会就没了人影，打算带宁羽臣去楼上。
“圆圆哥哥。”
曲乐沅，“怎么了？”
宁羽臣虚虚的抱着他的脖子，软声软气道，“我刚刚碰见小叔叔了。”
“哪个小叔叔？”
宁淮意刚走，不会说的是宁越吧？
宁羽臣，“小叔叔就是小叔叔。”
“小叔叔说，有礼物要送给圆圆哥哥。”
曲乐沅微愣，问道，“什么礼物？”
“在后门那里，小叔叔说的。”
曲乐沅抱着宁羽臣，问了一边的阿姨，去了别墅后门，铁栅门上有铆钉，上面钉了一张画。
“小叔叔刚刚过来了？”曲乐沅问道。
宁羽臣点头，“小叔叔说了，只让我告诉你，不让我告诉别人。”
白色的画纸被风刮着，曲乐沅把画取了下来。
画上中间是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在墙角里缩着，脸埋进膝盖，看上去很正常，只是气息有一些难过。而他的影子却扭曲了，像是黑暗中的另一个小男孩，身体四分五裂，宛如黑暗里滋生出来的尸块。
影子旁边掉落了一颗眼珠，眼珠在角落里，画的十分逼真，视线像是对着他的。
曲乐沅盯着眼睛看了一会，感觉看着有些眼熟，这只眼睛眼尾弧度很长，看起来很温和，可不就是宁越的眼睛？
他思考着这副画的含义，旁边的宁羽臣道，“这是小叔叔的眼睛吗？”
小孩子瞎猜，倒是误打误撞猜对了。
曲乐沅说是啊，又听宁羽臣道，“小叔叔的眼睛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