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周什一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年是怎么过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 还在琢磨“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前一句是什么。

手机里夏晚黎的声音,和客厅春节联欢晚会互相应和:“地崩山摧壮士死啊!又是李白的《蜀道难》,周什一你到底行不行。”

谢初鸿捧着手机刷微博:“从你们把他东西拿走就没行过。”

“那你们再出去买嘛。”

说起这个, 夏晚黎和池澈也很不好意思。

周什一看着笔下唐主任的数学试卷,神情麻木,托他妈经常让他买柴米油盐的福:“附近超市、便利店的收银员都认识我。”

“可以网购啊, 我们帮你买, 就当赔你们的。”

“家里快递都是我妈收, 会拆。”

“那等开学我给你带总行了吧, 你上次买的那个体验感其实很一般!”

周什一抿了下嘴, 这问题明显不是他能决定的, 小心翼翼扭头望身边负责看押他做题的人。

谢初鸿充耳不闻,继续翘腿刷手机。

周什一心里有数, 默默闭了麦。直到秋芸到他们房间外敲门也没停下步伐:“我做题!春晚你们看吧!”

秋芸试探:“以前过年也没见你这么刻苦啊?”

周什一:“以前是以前, 现在高三!”

他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反过来告诉他妈时间紧迫的一天。

总不能直说是为了留住谢初鸿不分床。

周常德见自己老婆扒完门缝归来,一脸不得劲:“你高三的时候也这样?大过年的还在房间里学,搞得好像只有我特别不上进。”

周常德展臂笑笑将人揽到怀里:“可能元调没考好,二调压力大一点。”

秋芸圈住他脖子摇头:“我之前竟然还担心他们两个谈恋爱会分心。”

她真傻。

当天晚上, 周什一房间里熄灯很早。

谢初鸿简单和燕若若挂了个视频通话, 照旧快手快脚把自己安置进被子, 摆明二调出分以前都不想搭理人的架势。

周什一只能看他后脑勺,可怜巴巴把自己也塞进去:“准备睡了吗?”

谢初鸿合着眼并不答话。

市区不让放烟花,房间里忽然很静,静得周什一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其实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周什一也不丧气,厚着脸皮贴上去:“用红包装起来放你外套口袋了, 可以明天起来看。”

谢初鸿像是真的睡着了, 没回应, 但也没把他箍在腰间的臂膀挪开。

周什一嗅着他后颈,小小小声说了句“新年快乐”还是“我爱你”,眼睛一合也跟着睡了。

跨年的钟声只能在他们睡梦中响起,各种班群、私信来来往往的祝福语和红包一律被抛在脑后。

周什一对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很有把握。

在他的预期里,谢初鸿只要打开看了,就绝不可能继续跟他“冷战”。

但这一等,周什一一直到二调,也没能等来自己男朋友态度的转变。

他理所当然没考进年级前三十。

不过也没隔多远。

秋芸都替自己儿子觉得冤:“只差五名也要搬吗?第三十五我们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五百七十三分呢,不是说这次二调试卷很难,进步奖应该又是什一的吧。”

“说好了前三十就是前三十,多一名都不算。”谢初鸿抱着自己的枕头,慢吞吞朝书房走,“什么时候什一考到,我什么时候搬回来好了。”

周什一看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天都要塌了。

没谈恋爱的时候他们都睡一起,现在谈得正欢,让他分开,换谁谁都受不了。

谢初鸿淡淡招呼两位长辈一声早休息把门关上,留下周家三人在门口相视无言。

秋芸明显还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盯向自己儿子:“你不是说初鸿看到你送的礼物铁定心软?”

前三十名的“赌约”,是她后来发现两个孩子不对劲,主动问出来的。

周什一靠在墙上眼神涣散:“他可能真的能忍住不打开看吧......”

忘了这是个连自己亲爹的信都能直接扔的。

“那你就不该用什么红包装!想送什么直接塞口袋不就完了!还有你!”秋芸训完一个训第二个,怒其不争一顿乱射,用眼神狠狠剜自己老公,“你无聊换窗帘干什么!”

周常德哑巴吃黄连。

识相地没提窗帘这事还是她自己催着换的,拍拍儿子的肩。

“前三十,好好干。”

然后周什一就疯了。

自从二调,谢初鸿除了给他解答问题跟他说说话,平时几乎不闲聊,最多最多也只是在吩咐他帮着分担排队找来讲题的人时多说两句。

先前睡一起,谢初鸿不理他,他晚上也能亲亲抱抱有个念想,现在房也分了,周什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人、声两空。

他都想不通谢初鸿怎么可以这么能忍。

刚开始为了找谢初鸿说话,芝麻大点的东西搞不懂也要缠着人颠来倒去地问,唐主任的数学试卷有一张算一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浪费。

但谢初鸿脑袋瓜比他灵光,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疯。

所以周什一找问题还得落到实处,问得有质量。打完所有基础常规题的主意,只能把视线转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按往常的战斗策略,他根本不花时间管这难搞的几分,全用来检查前面。

但现在为了跟谢初鸿多说几句话,周什一不管了,手里有什么就扒拉着问什么。

第一遍听不懂,就让讲第二遍。

伊铭眼睁睁看着这人从最初现学现卖,到后来能变通一二、帮人讲新题,直呼“魔幻现实主义”。

三月月考出成绩的时候,池澈人远在北京。

看到他们发到群里周什一飘上六百的总分,学不了文化课的紧迫感瞬间上来了。

-“真就连什一都要抛弃我了呗,等我后天考完光速回去”

但六百分本人并不快乐。

三月月考难度比二调小不少,分数通货膨胀,他涨,别人也涨。

就算总分真上了六百,也只刚刚考到年级第三十。

是达到谢初鸿的标准了没错,但谢初鸿躺回他床上第一天就又说。

“那四模前二十吧。四月模拟考如果没考到前二十,我继续搬回书房,感觉你自己一个人睡,效率还挺高。”

周什一:“?”

周什一:“我效率高不是被逼的?”

“只是让你一个人睡觉就能提分,还有比这更美的事?”谢初鸿诚恳,“感觉我应该直接提前......”

“不不不前二十吧,四模前十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周什一现在被折磨得完全丧失鉴别可行性的能力。

秋芸第二天在餐桌上听见两个儿子“复合”,定下的又一个目标,看向周十一眼睛都直了:“......你疯了?”

周常德难得开始理中客:“排名是金字塔,分数越往上,进步越难,不要因为前面起点低,对后面期望太高了。”

死者表示情绪稳定:“我现在没期望,只是不想一个人睡觉。”

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月考不能让他落单,四模也别想。

谢初鸿情绪也很稳定:“前二十也就是六百往上再多十分的事,语、数、英、文综随便哪门多几分就凑出来了,应该不难吧?”

秋芸、周常德:“?”

周什一:“不难。”

秋芸、周常德:“…………”

三月份过完,四月中旬就是四月模拟考。

高三最后一个规格、难度、流程类高考的大型模拟考试。

学生们最后的高考分数,几乎都和四模差不了多少,具有非常重要的导向意义,每个人都很在意。

池澈也不例外。

尽管现在艺考校招文化课占比越来越高,以他的成绩,高考就算闭着眼睛也绰绰有余,但他妈妈明显不允许。

给出的最低限度也是六百。

据说通稿都找人给他写好了:

-“北影、中戏艺考双料第一,文化课超文化一本线一百多,可直录一流985”

挂在教室的倒计时只剩最后六十来天,所有人脑子里都绷着弦。

白斯明每天早自习看着教室里自主自发埋头苦读的孩子们,一本满足——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他越是临近高考验收成果,越放松。

一个班三年带下来,就没哪一刻是像这一段让他省心的。

学习绝对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因为每门科目的满分就在那摆着!‘满分’就代表‘最好’!”

最后三十天,广播里唐主任激情发言的声音,回荡在高三每一个教室。

“等到你们出了校门,踏入社会,你会发现自己再也没机会做到‘最好’了。职员混成干部,还有经理等着你,经理混成核心管理、年入百万,后面还有年入千万等着你!”

“这个世界上的路亿万条,只有考试这一条能望到头!”

“满分是难,但只要努力,就有概率考到!周什一四模都能进年级前二十,凭什么你们不行!”

所有教室都很安静。

没人对唐主任的话提出质疑。

进步一次可能是偶然,但一直进步绝不是。

周什一是他们整个年级看着,踩着一次又一次进步奖走上“神坛”的,明明去年九月刚转到他们学校还只能勉强够够五百。

唐主任关上麦克风,自己都忍不住对身边递水的人感慨。

“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决定,可能就是没把周什一跟谢初鸿这对野鸳鸯拆开。”

·

春日短暂,天才刚热,考场校门前已围满了家长。

上午第一场到点,开始往里放学生,身形高大的挺拔少年略略走在前面。

谢初鸿久违主动地牵住了他的手:“我的哥哥都瘦了。”

周什一嗓子眼堵了一下:“你到底看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没。”

谢初鸿:“考完告诉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