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白斯明努力让自己对上级领导的口吻平和些:“不然您以后打算做什么,还是稍微跟我商量一下?”
“好嘛……”唐主任自知理亏,这事要只在他们内部提一下就算, 还把脸丢到了学生家长那。
白斯明一想起晚上还得跑池澈家的夜场就心力交瘁, 长出一口气:“徐何绅呢?您是怎么知道他的。”
“哦我直接去查了监控,看到是他我还吓了一跳,不过他的事我肯定办得没问题。”唐主任澄清飞快, “我没告诉他家长具体,只说他恶作剧拍了同学的照片,也没提让他回家反省。”
“是他妈妈提的?”白斯明就说,实在不至于为了这个让人停课。
结果唐主任:“没, 是他自己提的。”
几人:“?”
“感觉他自尊心挺强的, 我找他谈话他自己主动给我说的, 想回家休息一天调整心态,让我以我的名义给他妈妈说。”唐主任唏嘘, “毕竟明面上不让早恋是板上钉钉的,也不能说他‘举报’这个行为错, 所以我其实没怎么说他,顶多算达成一致。”
徐何绅拍的照片源已经交到了他手里, 交换条件是他不把举报这件事往外说, 徐何绅也不把谢初鸿和周什一的事往外说, 就装作这封信没有存在过。
“那个学生没闹吗?”
周常德虽然不认识徐何绅,也不知道中间有什么牵扯,但明显那个学生是占理的。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举报’这个事不光彩,不想被同学、家里人知道。”学校就这么大, 学生间最常发生的, 无异于“举报”、“告密”, 唐主任其实已经为这个问题苦闷许久,“从学校和老师的立场,举报不良行为肯定没问题,但我站在孩子身心健康和长远发展的角度看吧,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周什一发现办公室几人都静了,反倒让他对自己有几分怀疑:“这问题……不是很简单?”
所有目光挪到他身上。
“难道不是以目的为判断标准就好了吗。”周什一眨了下眼,大家这么齐刷刷等着他发言的架势,总让他觉得自己头脑简单,看问题片面,“就,如果举报是真的打心底看不惯某种行为,觉得这个行为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尽管举报没问题,但如果举报只是为了扯大旗谋虎皮,那肯定不行。”
话音落下,还是没人吭声。
周什一心里顿时虚了,驼下一点背给自己打补丁:“当然这个事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外人来看,没有准确的衡量标准……”
作为整个办公室最“学渣”的那一个,场面一度的静默,让周什一几乎就要认定自己又说了什么幼稚可笑的话,唐主任两只手却忽然“啪啪”给他鼓上了。
“真是我眼拙,原来我们年级转来的是个哲学家。什一我现在对你写好那青少年刊的约稿,很有信心啊。”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全部结束了。
该谈妥的谈妥,该叮嘱的叮嘱,就像白斯明最开始担保的,只要他们两个安安生生学习,什么事都不会有。
唯一可能就是周常德没有得到徐何绅举报动因的“确切”理由。
唐主任只不痛不痒挑着说了,类似家长总喜欢拿初鸿鞭策他这样的理由,再多,唐主任就又开始装若无其事了,望着谢初鸿含糊其辞:“大概就这么回事,处处被你压着,人人夸你,他心里有气。”
谢初鸿和周什一眉心一跳。
唐主任这是明摆不想当着周常德的面,直接戳破他们去酒吧的事。
当老师的,责任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判断清“好”与“不好”间需要干涉的界限才是关键。
这事只要两个孩子点个头,答应不怨徐何绅、不主动找人家麻烦,也就过了。
反正不在一个班,学习越来越紧,几乎没什么交集。
等几人从办公室出来,先前热闹的教学楼已经空荡,秋意渐浓,头顶的天也暗了。
今天这么麻烦白斯明,周常德本意是想请白斯明出去吃饭的:“正好初鸿妈妈今天也会来。”
燕若若病了开不成家长会,但说什么还是想看看初鸿。
白斯明无奈:“但我之前已经约好要去池澈家……”
谢初鸿知道他一直想见自己爸妈,但总没机会,难得主动表态:“下次吧,你这个班主任也是业务忙得很,还是先去把池澈救出来,我妈什么时候都能见。”
周常德看这老师背着包一直陪他们到校门口,以为他没开车:“是现在就要直接去池澈家吗?可以送您一程。”
白斯明正想澄清自己的车在学校,送他们只是出于礼貌,就被校门口站着的挺拔身影掐断了,快步上前错愕。
“你怎么来了?”
“我不直接来见得到你吗,谁的消息都不回,起码接一下叔叔阿姨电话。”夏闻砚眉心拧着一个小结,也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温温和和的嗓音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白斯明尴尬:“下次我爸妈再麻烦你我的事,你不用理他们了。”
他跟夏闻砚的事,他家里很早就知道。
二老像是了解自己儿子有多倔,现在好不容易他“死了心”,他们还没死,一有机会就给他整活。
“那你就尽快找个别的人让叔叔阿姨麻烦。”夏闻砚垂着眸子并不看他,“石膏什么时候拆的,时间是不是还没到。”
“已经没事了。”白斯明扭头看身后慢慢过来的三人。
显然夏闻砚也注意到:“刚开完家长会吗。”
等在这里的时间,一波一波的家长朝外走,猜也猜到了。
周常德看清夏闻砚第一眼,就忍不住望谢初鸿:“鹤城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们还有别的亲戚。”
周什一不是第一次见,一双眼睛还是定定放在人家脸上。
谢初鸿“不经意”抬肘怼在他腰上:“这是白老师朋友,纯属巧合。”
周常德很快看清局势:“那白老师有事先忙吧,有机会下次聊。”
白斯明感激告谦:“以后有事随时联系我,什一妈妈也有我微信。”
周常德理解点头,招呼两个孩子就上车走了。
夏闻砚看着几人的背影问:“你的班长家里没人来开家长会吗,怎么和那个男生一起。”
虽然他上次没看到出租车里喝醉躺倒的人是谁,但凭直觉,应该是这个高个男生跑不了。
“两家家里关系好,一边家长来不了,另一边帮着一起开。”白斯明说着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同样的事他们以前就这么干过。
区别只在谢、周家长关系本身就好,他们家里好,只是因为他们好。
周常德坐上驾驶座拧车钥匙:“我听阿姨说,你们白老师离过一次婚,现在单身?”
“嗯,离了挺久了。”
谢初鸿照明面的东西说,周常德却忽然问:“但一直对前任念念不忘?”
谢初鸿惊讶:“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最近把戒指都摘了。”
结果周常德:“确定结过婚吗?”
三个问题落地,谢初鸿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哽着嗓子答也不是,不答又忍不住好奇。
“为什么觉得没结过?”
“虽然不知道他们刚刚聊了什么,但对领导都习惯平等地位的人,怎么可能让着普通朋友。”周常德说得风轻云淡,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谢初鸿狠狠愣了。
其实是有道理的,甚至“习惯”和“让着”这两个词用的相当精准。
周什一调侃:“我爸有时候是不是真的很离谱,我一直活得这么正直,也是生活所迫。”
谢初鸿在自己胳膊上搓了好几把:“这都什么……才见第一面就什么都知道了。”
关于这个问题,周什一很早就探索出了答案:“因为当事人经常可能向自己的律师隐瞒关键实情,如果律师不及时发现问题,临到开庭翻供会很麻烦。”
谢初鸿听完由衷感慨了一声“厉害”,生平第一次学会“碾压”两个字怎么写。
周常德始终目视前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们谈恋爱的事,我们还没告诉你妈妈,这也算是你的隐私,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什么时候告诉,不一定非得是今天。”
后来到小区楼栋底下,周常德去停车。
谢初鸿从车上一下来就忍不住给周什一感慨:“你爸也太帅了!”
周什一看他眼睛放光,心里酸溜溜的:“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要格局有格局,要风度有风度,还特别明察秋毫。”谢初鸿说着,完全没察觉出身边人的不快,“你get不到是你朝夕相处麻木了,不能说明你爸不……啊你压死我了!”
周什一无尾熊一样,从背后扒拉在他背上:“谁让你夸个没完。”
谢初鸿气笑:“你幼不幼稚,你爸的醋也吃?”
“反正我幼稚也不是一两天了,你要接受这个设定。”
“你什么时候耍无赖都学会了?”
“本来就是嘛,大人都没谁在意,就我们几个小的自己瞎折腾,特当回事。”
“那是运气。”谢初鸿现在想想从认识周什一,到出柜这一路都觉得心惊肉跳。
但周什一明显不这么觉得:“运气也是实力,傻人有傻福。”
他现在就仗着真相大白,对自己男朋友搭肩、搂腰,理直气壮像得了皇帝批文,在谢初鸿耳边嘀咕:“其实唐主任那个细则写得不错。”
谢初鸿被他热气痒得缩了下脖子,好笑:“你还想每天实行一下?”
“我可以把它贴在卧室课桌上。”
谢初鸿:“你怎么不贴脑门上,越说越离谱。”
“不是不行。”
周什一抱住人就不肯放,爬楼梯也要粘着人一崴一崴朝二楼目的地磨叽:“我感觉我现在……有点活泼?”
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那我是有点什么,我最近也不太正常。”走到门口,谢初鸿反手从包里摸钥匙。
周什一下巴戳在他肩上一点不帮忙:“你是有点可爱,以前硬邦邦的。”
谢初鸿反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才可爱。”
周什一腰上怕痒,一放开人,谢初鸿就打开门往家里冲,才跑出去没两步,就被周什一追上来按玄关了。
谢初鸿赶在周什一朝他腰上还回来以前,猛一把搂住他脖子就是两口吧唧,一般这样周什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趁着人被亲傻了再跑。
结果这回周什一也精了,骗完两个送上门的香吻,就要揪住从侧面逃的人继续。
两人纠缠着转向一抬头,正好跟不知在主卧门口傻站了多久的女人对上视线。
秋芸的声音从房间里悠悠传出来:“我刚听见开门的声音,是不是初鸿跟什一回来了?”
三人:“…………”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