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秋芸开车送孩子们去学校的一路, 谢初鸿都很沉默。

周什一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叔叔阿姨竟然也顺着答应?

他现在就觉得周什一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从车上下来、一进校门就开始冲人发脾气:“我会认真考虑, 下周一给你答复,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

周什一莫名:“我怎么逼你了, 你房间窗帘不遮光,我说你跟我一起睡,没问题啊。”

“能不能别装傻!”一夜没写出稿的谢初鸿彻底炸了, “我前几天说的都是废话?你明知道你爸妈知道!”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知道。”

如果不是校门口走走停停那么多人,周什一毫不怀疑谢初鸿会站在原地跟他吵:“是你太敏感了。”

“这跟我敏不敏感有什么关系?你是生怕他们不够担心?”

“那他们答应的时候也没有勉强。”说到这里,周什一的脸色已经有些冷了, “还是你觉得我就是闹着玩,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答应我?”

不然知不知道也就是迟早的事,根本犯不着这么大反应。

两人明显都有些气急, 谢初鸿瞪他留下一句“我不想跟你争这个”就绕过人走了。

后来一直到下午排球赛, 都没怎么说过话。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从昨天晚上开始,群里就没人理我。”

排球场边, 伊铭看着身边各自散开热身的几人百思不得其解,周什一跟谢初鸿就算了,从那洛瑶瑶一脚掺和进来就没太正常过,“你们两个怎么也不回我?”

谢、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昨天还高高兴兴抱在一起的两人,现在竟是连个视线都不肯对。

谢初鸿有点难以置信:“吵架了吗?”

最近他光顾着想他跟周什一那点破事去了,根本没注意后排。

池澈言简意赅扔出五个字:“不是天天吵。”

夏晚黎更是干脆一侧身子,把踏步出去拉伸运动的方向都错开了。

周什一忍不住侧目, 虽然这两人每天吵吵闹闹, 但那明显都是好玩的, 他以为池澈会对夏晚黎永远无条件退让妥协,没想到真能吵起来。

这个局面,最头疼的还是伊铭:“所以现在算怎么回事?”

马上排球总决赛,事关他们班一帮人的手机,还有无数外班人员围观,他如果不是在群里唱独角戏实在唱累了,肯定不会挑在这个时候问。

但没有回答,四个人就各自沉默地望着四个不同的方向。

伊铭有点绝望:“你们都不说话,明天就要过生日了,意思是剩下那一部分全我一个人定吗?”

照计划,他们是打算趁伊铭和池澈一起过生日、做局反杀徐何绅,但请君入瓮还差最后关键一环没构思完,现在好不容易把试考了,这四个人又开始心不在焉、不回消息。

敢情就他皇帝不急太监急?

伊铭叉着腰在脑子里这么想了,到底忍住没出口,伤和气。

他那同桌还在远处抽完签,不知道他们这边什么情况,就站网前傻兮兮地笑,多半是抽到了发球权,挥手招呼他们上场。

伊铭举手应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想回头打个圆场,比完赛再闹情绪,就见夏晚黎率先朝场地过去,头也不回留下一句:“反正你们一开始也没打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自己商量呗。”

氛围瞬间跌破冰点。

伊铭被这句话砸得一直到裁判吹哨,比赛正式开始都没回神。

池澈当场是没说什么,但站到发球区手掌一挨上球,就让大家感受到了他心里憋闷的怒火。

段衡挨着瘸腿白斯明坐在场边的石板凳上,摇头:“不用接了。”

熊聪他们也确实没打算接。

那球力道大得像是用了助推器,快准狠,在场所有眼睛都跟着在空中划过,裁判连出界吹哨都准备好了,那球却精准砸到了边线。

得分!

三班欢呼声顿起,段衡啧啧努嘴:“运气很好嘛。”

白斯明却没接话,盯着场内得了分、眼皮都没抬一下的池澈,微微蹙起眉。

体委站的是前排正中间,看不见大家的脸。

眼下第一球就得分,他满心欢心想跟队友交换一下庆祝的眼神,哪想到扭过头全是几张扑克脸,半点找不到旗开得胜的喜悦。

这是……戒骄戒躁的意思?

赢球方掌控发球权。

球再次回到池澈手里。

少年站立时身形凌厉,本就长了张明星脸,面上一没表情更显认真,惹得场边一片爬墙周什一的学妹,果断重新爬回来了。

池澈脊背微弓,抛球再出手,又一记高飘擦边,让人想接都不知道怎么接。

哨声再次吹响,2:0领先。

总决赛跟之前的赛制一样,三局两胜,前两局率先获得15分并领先对方2分,算胜一局。

最后决赛局采用10分制,比先前的规格还缩减了一个水准。

现在池澈摸球,旁边人还什么都没干,就被他首先砍下三分。

段衡也慢慢认真:“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本事?”

池澈发球厉害是早有所耳闻,但每次都能控制着擦边,未免也过于夸张。

等到第四球,池澈望着对面再次退到发球区,手心每拍一下球,十一班严阵以待的六位选手神经就紧绷一下,尤其是守着后场的三个,精神力调到最高。

但这次池澈没再照套路朝最后打了,扬臂一挥球,挑中了对面略显空挡的中场,前面二号位立马跟上,扑跪到地才勉强救上。

按常理,这球过来应该由负责副攻手的周什一拦网,结果他脚下才刚起跳,边上主攻位的谢初鸿已然越过他,扣出了狠狠一击平快球。

4:0,得分!

这球打得对面猝不及防。他们一前一后的起跳,无形中做了一次二打一,给对面拦网判断形成压力,整个水准就跟练过一样。

场边氛围愈发热烈,段衡这回真是彻底看傻了:“你们班可以啊,准备考试的时候还偷偷研究战术了?拦网梯次都整出来了。”

白斯明还是没说话。

现场唯一和他一样感受出氛围不对的,可能只有体委。

这么漂亮的配合拿下一分,体委预备夸人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周什一已经开始对谢初鸿质问:“你疯了?”

什么狗屁战术,他们两个根本没商量过。刚刚如果他没及时收住力,很可能就直接撞上去了,非常危险。

但谢初鸿既不反驳,也不看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什一的脸色终于也彻底沉下来。

体委被这帮“喜不形于色”的队友夹在中间,乐也不是,不乐又忍不住,只觉得憋屈。

边上的欢呼声越大,三班这边六个人的氛围就越“冷”,夏晚黎、伊铭纷纷在沉默里爆发。

夏晚黎作为自由人,虽然个子是比其他球员矮了点,但不影响他身形灵活,不需要在网前进攻或防守,不管什么样发球、扣球打过来,都能给他接住。

伊铭在队里是二传手,职能是组织全队进攻,负责接住夏晚黎的一传,对整体布局把控要求高,必须一刻不停地调动脑细胞,把球送到最合适攻手的扣球点。

体委见着他们从发球、拦网到扣杀,没一样是不猛的,几乎出手就能得分,势如破竹,慢慢也懒得思考大家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了。

反正能得分就行,他的手机可也一起压在这次冠军里。

比起比赛刚开始,周边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其中甚至不少教职工。

都是被相熟的人叫来看比赛的,围在段衡和白斯明边上纷纷打趣,问段衡滋味如何。

段衡早就没眼看了,他一路带十一班,就没这么丢人过。

他们班在这场碰到三班以前,一直是保送状态,就算在前两年,总决赛也能跟对面拼个势均力敌,现在被三班这么猛一顿操作,确实是有点被打蒙了。

完全找不到节奏,非常被动。

而这一切局势最直观的变量……

“十比二,三班得分。”裁判吹哨。

谢初鸿扣杀再次拿分。

徐何绅站在人群里沉默地望着场内,身边“谢初鸿”的名字一声比一声高。

到处爬墙的学妹们已经快被疯了,到后来甚至谢初鸿一起跳,就做好铆足劲欢呼的准备,愣像三班真成了文科之光。

段衡瞄着自己班上屡屡丢分,起初心里还着急,但后来看着谢初鸿一次又一次抢在周什一前面把球打回去,终于也看出了端倪:“他现在这么拼,是不打算打满三场了?”

一般都是身材较高、弹跳力好的来当主攻,但他们业余打球,分工自然不像正规排球赛那样明确,讲究主攻扣杀,副主攻做球。

三班这边原本有谢初鸿、体委两个主攻手,但现在几乎谢初鸿一个人暴力输出,就算他们把赛制缩减了一个规模,这么搞体力也支撑不住。

对面熊聪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借着中场丢分的空,就给几个队友使了眼色。

当听到裁判宣布第一局三班胜的时候,体委感觉自己简直像在做梦。

也不知道是习惯了队友们今天一个比一个古怪的脸色还是怎么着,他对大家赢了球却愈发严重的低气压毫无察觉,站在白斯明身边喝水,边给簇拥在旁边的同学吹逼。

说这次打这么顺,多亏班长跟周什一的加入,全程无交流,摧枯拉朽一顿搞,轻轻松松。

但大家眼里的大功臣,实际却被周什一隔绝在人群外,质问连连:“你是不是不想打了?总抢我拦网干吗?”

就他们的水平来说,先前那样双人拦网绝对算奇迹。

周什一在专门负责拦网、配合二传手伊铭的副攻手位上,拦网快攻本来应该是他负责的部分,结果谢初鸿就跟精力用不完一样,球在哪,人在哪,看起来是得了分,其实就是瞎打。

段衡早早离开位置,去到他们本班讲解战术。

除了体委还混在人群里,他们五个都一副“我需要专注比赛,生人勿进”的架势。

谢初鸿始终低着头不说话,周什一看着他满身淋漓的汗水是真的担心:“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又跟洛添出去了?”

他今天中午睡醒的时候醒了一次,身边的座位又一次空着,这个发现让周什一趴在桌上,生生趴了一整个中午没睡着。

但谢初鸿赶在午休结束铃打响前回来了,想着约定的事,他心里一忍,也就装作了不知道。

谢初鸿平静:“洛添找我聊排球赛的事,你连我跟谁单独待了一会都要管吗?”

周什一只问:“又抽烟了?”

谢初鸿不答。

周什一哑然:“你不是答应过我尽量不抽。”

谢初鸿这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也说了,是尽量。”

周什一面对眼前再一次变得刀枪不入的少年,嘴里就算藏了一千句、一万句,也张不开嘴了,只觉得泄气。

他不是不知道谢初鸿从骨子里不屑着所谓的“好”、“坏”,但他总克制不住地像今天这样,妄图把人拉回同龄水平线,理所当然不得善终。

泄气之余,甚至会有一些失望。

自作多情,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另一边,夏晚黎跟池澈的矛盾也进入白恶化。

伊铭连他们最开始为什么争起来的都没听清,反正就是吵起来了。

夏晚黎对池澈接球不满,池澈对夏晚黎的传球位置不满,吵着吵着把另一边热热闹闹、吹着逼的体委也吸引地望了过来。

池澈今天有心忍耐,也被夏晚黎一生气、什么话都说得出的嘴气着了,真真伶牙俐齿。

没人愿意劝架,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被夏晚黎戳肺管子。

伊铭始终沉默地握着水瓶,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其实这事想来想去,吃力不讨好的只有他。

他既不是同性恋,徐何绅想搞的也不是他。

现在一场球打完,他们还在耳边嗡嗡嗡地吵,伊铭心里被夏晚黎开场埋下的郁结终于爆发,冷不丁说。

“就活该我非要管你们。”

四人争端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