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秘密的人去了书房, 被剩在客厅的两个开始难受。
秋芸手里的水果刀持续削动在苹果上,这事最近困扰得她一直没能睡个好觉。
照原计划,周常德边上课, 边观察两个孩子,就算发现确实有问题, 也该先私下跟她合计商量一下再行动。
这突然一下自己先动了是几个意思......
秋芸正盯着苹果出神, 就听自家儿子忽然凑过来说:“妈我想问你个事。”
秋芸刀片一滑:“问什么?”
周什一:“?”
周什一:“妈你这么紧张干吗, 心虚啊?”
秋芸当时就把水果刀拍茶几上了:“我能心虚什么?我看是你们心虚吧。”
她就生怕自家儿子实心眼,想找她坦白性取向。
“谁心虚, 我跟初鸿,还是初鸿跟爸?”周什一无辜眨了下眼,“我只是想问问今天这堂课, 是你跟爸谁先想出来要给我们上的。”
秋芸没有放松警惕,侧脸睨他:“你问这个干吗?”
“我就好奇!”周什一试探,“到底是你们找燕阿姨说的,还是燕阿姨找的你们?”
秋芸侧目:“是不是初鸿派你来问的?什么时候这么精了。”
周什一讨好给她捏肩:“以前是大智若愚,你儿子其实一直很精。不打脑袋更精。”
......
“你妈后来说是她跟你爸谁提的了没?”
“燕。”
“燕?”书桌上,谢初鸿对着手底的数学试卷运笔如飞,“你妈妈也姓燕?”
周什一从作业里抬头看他:“我妈不姓燕。”
“你妈不姓......”谢初鸿指尖猛然一顿, “最先提这个事的,是我妈?”
周什一点头。
谢初鸿当时就蒙了,他妈妈以前从没想过要给他讲这方面的事......
“不过你别慌, 你上高中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平时总共也没跟你妈见过几面, 要发现也是我妈发现。”周什一安抚, “我妈说燕阿姨只是觉得这些很有必要, 但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你讲, 所以就拜托我爸妈了。”
谢初鸿将信将疑:“怎么会突然觉得这些很有必要,是不是上次回家过生日,她看出来了......”
“我感觉不会,阿姨可能就是一直想提,但你以前初中的时候小了点,不太懂这方面。”周什一再接再厉,“是不是我爸刚刚在书房给你说什么了?”
谢初鸿敛眸摇头:“没,就跟我聊了一下谢鹤城的事。”
“哦......”
周什一觉得也该聊一次,以前一直也没机会。
所以就是到头来,哪边也没提性取向的事。
当然这句话,周什一藏在肚子里没说。
微信群“冲刺高考小分队”,从昨天环湖结束到现在,就没停过。
一面是关心谢初鸿的病情,一面是八卦谢、周二人冤家路窄,怎么就让徐何绅给救了,唠得热火朝天。
-“啧,想想他掉队了都没人知道,也怪可怜的”
-“印象里好像一直没什么朋友,去食堂吃饭都一个人”
-“挺默默无闻的,我找谁问,谁听见他名字都一脸茫然”
-“是的,都只知道他作文写得好、话比较少,然后就没了”
-“要不是老白,估计徐何绅晚回教室这件事,他们一班班主任根本发现不了”
池澈忽然插话。
-“说起来老白呢”
-“从昨天开始人就不见了”
虽然平时白斯明在群里话就少,但多少会冒个泡。
现在连谢初鸿都发完烧重新回来了,他还没出现。
-“估计忙,下下周期中考,是不是已经开始出题了?”
当时夏晚黎是这么说的,他们也觉得有理,只有周什一心里有一丝惦记。
昨天晚上白斯明分明是有什么事的。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踩着铃声到走廊,同学们早读异常得老实安分,没人吃早饭、没人闲聊,他们只以为白斯明已经到了。
结果等他们结伴踏进教室,却发现讲台上赫然坐着他们数学老师。
“赶紧,就等你们几个。”数学老师催促他们坐好,看着人都到齐才宣布,“你们白老师前天晚上出了点交通事故,现在在医院里躺着,上午的语文课先上数学。”
话音落下,教室里哗然一片。
谢初鸿和周什一对视着尤其怔愣。
前天晚上出交通事故,那不就是周六送他们回家以后?
数学老师解释:“白老师不严重,其实可以直接出院,但他家里人不放心,一定要让他多住两天。”
然后就是一番老生常谈的说教,让大家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只要在下周期中考考个好成绩,就是对他们老白最好的慰藉。
学校是不让带手机的,就算班上不少人身上都有手机,也不敢这个时间找老白。
只有谢初鸿,嘴上应得比谁都乖,挺直的腰板背后,却是周什一在课桌底下给白斯明发消息的手。
他坐在外面,位置没有周什一方便。
一连好几节课间,谢初鸿问有没有回信,周什一都摇头。
反而是学习群里一直热闹着。
特别是中午睡觉的时间,所有脑袋都乖乖顺顺趴在桌面上,如果不是群里不断有人说话,根本看不出伊铭跟池澈没睡。
-“@伊铭徐何绅找你没”
-“没,感觉他暂时被糊弄住的,上次让他等,他就真的等”
-“那还挺好糊弄”
-“毕竟也是小屁孩一个”
-“不过你妈到底怎么想的,要把我也一起搞到你家过生日?”
-“我妈嫌我每次过生日请到家里的朋友太少了”
这话一发出去,以当事人池澈为中心画圆,旁边一圈三个人都把脑袋揪起来了,杵在幽静一片的教室里格外醒目,眼里齐刷刷的匪夷所思:你妈还嫌你朋友少?
伊铭远在教室另一端,只能在群里表达自己的心情。
-“靠,敢情你们三个都在玩手机?”
群里一直只有他跟池澈冒泡,伊铭还以为其他几个不声不响的,已经睡了。
但不只他,池澈坐夏晚黎同桌都不知道他醒着。
这是太阳打西边起,谢初鸿就算了,连向来到点睡熟的周什一都在玩。
教室里窗帘紧闭,怕被教室外偶尔路过的值班老师发现,三人揪起的脑袋很快重新埋回去。
夏晚黎在群里催答案。
-“你不是每次过生日都请十几个到家里玩!你妈怎么还嫌少?”
池澈也无奈。
-“反正在她眼里就是少”
-“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伊铭生日跟我同一天,让我至少把班上能请到的同学都请回家”
-“啊......你妈妈真是好难搞”
这是夏晚黎每次提起池澈他妈,讲得最多的一句话。
池澈妈妈是个很老牌的经纪人,他们都是知道的,手底下出过很多大红大紫的艺人,饶是见多识广如伊铭,也对他妈奇奇怪怪的标准觉得离谱。
-“以后就等你大红大紫了池总”
池澈翻了个苦中作乐的表情包。
-“过生日你想请谁就请,反正人越多我妈越高兴”
伊铭想了一下。
-“舒雅姐跟她朋友行吗?”
-“都可以,我不认识的也无所谓”
-“不过你跟李舒雅到底什么关系?”
池澈好奇这个问题,已经好奇了很久。
周什一跟李舒雅他知道,但伊铭怎么也能跟李舒雅扯上关系他一直没想通。
说起这个伊铭有点挠头,脑海里还是上次的乌龙。
-“有点复杂”
谢初鸿看他们两个聊天看得兴致缺缺,正准备收起手机睡觉,就见群里忽然冒出一个向来围观居多的头像问。
-“能多复杂”
谢初鸿下意识偏头看了眼身边和自己相同姿势玩手机的人。
但周什一盯在手机屏幕上的眼神直勾勾的,完全没发现,手下一个一个打出来的字都不像他平时的口吻。
-“我也很好奇你们是什么关系”
班上依然没有声响,群里氛围却忽然奇怪了。
夏晚黎和池澈不约而同抬起脑袋,企图窥见前桌几分情绪,但周什一始终磐石般趴在那,一无所获。
伊铭在群里回复得潦草。
-“一两句讲不清,到时候过生日面对面说”
后来周什一那一整天都有点恍神。
两人坐在门口,到了天阴的时候,外面吹起的凉风经常往门缝里灌,谢初鸿总忍不住往里缩自己露在牛仔裤外面的脚踝,长腿交叠。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政治,白斯明一直到这时候也没回消息。
周什一文综还行,政治尤其突出。他们政治老师是个秃顶,说话嗓门洪亮,还喜欢在教室后半段晃荡。
谢初鸿本来从上完周常德的家庭教育课,就有点心不在焉,眼下对着手里的课本,盯着盯着就忍不住向身边人小声问,口吻漫不经心的,明显有故作轻松的嫌疑:“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
没前因,也没后果的,周什一却张嘴就能接上:“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
谢初鸿抵在页脚边缘的指腹微微一顿,再想说话,教室右上角的广播已然响起下课铃。
通常临近吃饭的最后一节,没什么老师会拖堂,教室里很快嘈杂成一片,只剩谢初鸿坐在位置上还有些没回神。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喊三班班主任拄着拐杖回来了,刚进教学区,跟三班班长一起。
三班班长?
谢初鸿迟缓地调动了一下脑细胞。
“是不是专程、咦!你们班班长怎么在教室......”外班传话那个刚走近,就看见了端端正正坐在门口的谢初鸿。
一头雾水里,众人只见那人重新错愕朝外望去:“明明就是谢初鸿的脸啊,那外面那个扶着你们班老白的是谁?”
谢、周二人皆是一愣。
听说白斯明要提前出院,夏闻砚特地跟公司里请了早退的假,西装革履开车到医院接人。
“我说了我自己能走。”
从停车场出来,白斯明拄着拐杖正眼不肯看他,兀自朝教学区一瘸一拐地走。
“你走你的。”夏闻砚并不反驳,抬臂虚护在白斯明腰后,赌气的话也说得好声好气,“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白斯明果然噤声,戴着眼镜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表情,只在身边经过学生跟他打招呼时稍微露出点笑。
“这次又是说了什么理由,才请下来的假?”
“实话实说。”
白斯明掀了一下唇角:“以前婚假都拖了那么久才请下来,现在说朋友出院,你老板能放你走?”
“晚上要回去加班的。”夏闻砚只当没听出白斯明的反讽,一双眼始终盯着他打着石膏的脚下,“没说朋友,直接报了你的名字。”
白斯明一顿,好半晌才收起所有嘲讽:“难为你老板还能记得我名字。”
到台阶,夏闻砚不再接下去,只说:“扶你。”
越临近教学区,路上来往的学生越多,不少都是刚下|体育课的。
白斯明这次没挡开他的手,不言不语由夏闻砚握住,身旁人来人往,视线不由自主向他飘去。
惊觉眼前人就算脱掉正装,也和他记忆最深处那个一身白衫的少年重合不上了。
温柔还在,青涩却是早已找不到。
“学校重新装修的我都不认识了,办公室在哪边?”夏闻砚的手扶着他上完台阶也没放。
白斯明收回心神装不知道:“......你把我放到班上就行,还是三班。”
“三班在……”
“一楼。”一中每年都会轮换年级楼层,白斯明清了下嗓子,“还在我们班以前的位置。”
夏闻砚应了。
然后两人又是长久的静默。
好在三班教室离得不远,他们走进走廊时,不少从教室出来的学生投来诧异目光。
起初,夏闻砚以为大家是为白斯明的石膏和拐杖,直到一个拎着校服外套、从操场回来的男生从背后揽上他的肩膀说:“我靠你上哪整的行头,未免过分帅了。”
“什么?”
夏闻砚愣了。
“什么什么,老白也太龟毛了,都有拐杖了,还让你特地换身衣服去……”熊聪正说着,就在视线从白斯明腿上的石膏,转向怀中人脸上时卡壳了,“等等,帅哥你谁……不是初鸿啊?”
夏闻砚刚想张嘴,耳边便清脆炸出一声“啪”。
白斯明抬手把熊聪的胳膊拍下去,一点没攒着劲:“人都没认清就勾肩搭背。”
“不是!我从后面看,跟初鸿的背影真的一模一样!”
熊聪人都蒙了,他刚刚草草一眼对上根本没多想,眼下一面憨憨给人道歉,一面又恨不得在夏闻砚脸上盯出个窟窿。这长相,这身高,简直就是十几二十年后的谢初鸿,只是气质更温良。
“没听说谢初鸿有个亲哥哥什么的啊……”熊聪忍不住嘀咕。
路过众人这才终于从“谢初鸿穿正装好帅”里意识到不对,纷纷错愕:这不是谢初鸿吗?
“……谢初鸿是谁?”
夏闻砚迟疑:“我跟他长得很像吗?”
白斯明却装作无意别开了视线。
和从前无数次逃避问题时一样,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只是旁边学生已经给出答案:“谢初鸿就是三班的班长啊,真的跟您神似!”
夏闻砚望向白斯明黑白分明的瞳眸里,顿时爬满难以置信:“……你班上有个跟我神似的学生?”
白斯明:“不……”
学生:“对啊!这么像他竟然一次都没讲过吗!”
白斯明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走廊另一头却传来当事人的声音:“白老师?”
夏闻砚应声望过去的第一眼就愣了。
不止他,走廊上所有人都在看到两人时静下来。
夏闻砚从来没听过谢初鸿,谢初鸿却不止一次听说过他。
上次俱乐部认错人,周什一都在场。
也不知道是谁呢喃般一声“好像”,打破了沉寂。
熊聪最先傻笑出声,嘴上跑火车跑惯了:“难怪老白你对初鸿好,敢情还有这层关系呢。”
谢初鸿下意识想噎回去,却在和白斯明电光石火一个对眼后,重新闭上了嘴。
夏闻砚:“你……”
“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加班吧。”白斯明出声打断,拄着拐杖便朝谢初鸿伸出了手,“初鸿。”
周什一连谢初鸿拒绝、打圆场的话都准备好了,结果他乖乖顺顺一句“来了”,就抬脚过去。
从夏闻砚手里接过白斯明不说,还向人相当礼貌地道了谢,说:“您忙吧,我扶白老师就行。”
两张相差无几的脸蛋摆在一起,谢初鸿再一番伪装,连气质都开始相似。
夏闻砚看他简直像照镜子,身形体态一个模子刻的,梦回当年跟白斯明坐同桌、念高中的日子。
他鬼使神差般问:“你也是班长吗?”
“年级第一。”白斯明帮着答了,“跟你以前一样。”
放在往日,很少有事情能消减大家对吃饭的热情,但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几人身处的一楼走廊正好对着楼梯口,从上面下来的低年级全都会经过,据说是能看见成人版“谢初鸿”,大家都很来劲。
走廊上围观的人越多,夏闻砚眼里不敢相信的情绪就越强烈。
白斯明看见了,却并不作回应,只说:“把包给我学生就行。”
他们班不少人都从班里出来了,作为离暴风中心最近的那个,周什一眨了好几下眼,才想起来动。
仿若无心的“辛苦”二字一砸下来,里外亲疏分得明明白白。
夏闻砚眼睁睁看着白斯明挨着、倚着那个学生,在簇拥里相伴离开,留下他两手空空在原地。
气氛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吵架了。
熊聪赶紧挠着后脑勺开始找补:“嗐哥您别往心里去,马上期中,我们班主任也暴躁,老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连个正儿八经的‘谢谢’都舍不得说,喜新厌旧呢。”
夏闻砚现在再听“喜新厌旧”,只觉格外刺耳。
但实情其实是,谢初鸿亲亲热热一搀上人,就把嘲讽开满了:“为了见前任这么拼吗,腿都撞断了?”
“没断,碰了一下。”白斯明无语,“只是我爸妈夸张。”
谢初鸿开始敲竹杠,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怎么谢我?”
白斯明现在根本没心情跟他抬杠,遣散旁边学生,张口就来:“都说了,你考去北京,费用我全包,研究生读完继续读博也行,一分钱不要你出。”
周什一:“!”
对比上次,谢初鸿镇定了许多:“办公室没吵够?”
“什么办公……”周什一还没搞清状况,两人已经开始互相伤害了。
“不是你自己非问的怎么谢你?”
“啊……你这嘴真是活该单身。”
“我活该单身?”
“不然呢,我要是你对象,你敢当着我的面搞学生试试?”
“我……”
“咳!”周什一眼见两人越说越偏,白斯明手上拐杖都恨不得扔出去了,赶忙提醒,“起码进了办公室。”
两人纷纷打住。
周什一也是将他们两看生厌的嫌恶看在眼里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他被拦在办公室走廊上,白斯明提的解决方案是这个。
结果谢初鸿一进办公室就说了:“你歇着吧,有人帮我出,轮不上你。”
周什一、白斯明:“?”
白斯明:“有人帮你出是什么意思?”
谢初鸿把自己撂板凳上咧嘴:“我要是你,我现在肯定不操心别人,得先琢磨琢磨,怎么跟前任解释自己没干败坏师德的事。”
不等白斯明反驳,那头电话果然来了。
夏闻砚从教学楼回停车场,坐进车里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拨通了白斯明的电话。
白斯明多半已经回了办公室,嘴比先前两人面对面还硬,一通质问,得到的回复竟然是:“不是说好你不管我,我不管你。”
夏闻砚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但如果要是普普通通的学生,他也不会多想,实在是这个叫“谢初鸿”的,跟他太像了。
长得像、气质也像。
夏闻砚:“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光是像还不能说明问题,但掰着指头算算,这是白斯明带谢初鸿的第三年了,他竟然一次都没听白斯明提过。
“提他干吗?”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你想我怎么跟你说?”白斯明,“说我带了个学生跟你很像,如果你还不打算跟我复合,我就去找他了?”
夏闻砚不是不知道白斯明对自己那点执着,额头抵到方向盘上:“……你真动他了?”
那孩子要他看,一眼就知道,肯定是弯的。
谢初鸿虽然没听见电话那头具体说了什么,但光听白斯明“随你怎么想”的应答,也猜到了。
他熟练从白斯明抽屉翻出饼干,拆出一片塞到周什一嘴里:“要吵架了。”
周什一含着饼干、牙齿还没碰上,白斯明原本还算镇定的面上已经乌云密布:“新鲜劲过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年了。”
夏闻砚的情绪也开始失控:“那我还能说什么,说我爸因为你现在还在医院没出来?”
“你不是不知道你爸根本没事,就是不接受我,才一直在医院!”
“我知道能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
白斯明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下来:“我前天就该站好,让车再撞准点,跟你爸住一层楼当邻居。”
“说气话真的很没意思……”夏闻砚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们在大马路上吵架,就太阳穴直跳。
但白斯明说:“我以前就是太不说气话,太迁就你。”
后来出了办公室周什一才知道,原来白斯明跟他前任类似这样的争吵,光是谢初鸿,就听过不下三次。
谢初鸿摇头:“其实他喝多把我认错那次,就把老底全交了。”
他当时把人踹地上,也顶不住白斯明酒精上头,锲而不舍。
谢初鸿端盘子走哪桌,他就跟着叨叨到哪桌,后来瑶姐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他胸前的牌牌摘了,让他自己找个角落,把自己班主任招呼好,别打扰她做生意。
从端盘子到唱歌的职位变动,也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周什一若有所思:“所以白斯明本来最开始就想坦白关系,但因为夏闻砚怕自己爸妈受不了,才用朋友身份相处了很多年?”
谢初鸿点头:“就因为他在那边长辈心里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很信任他,所以最后知道关系,直接气住院了,好几年,一直没出来。”
周什一咂舌:“这么严重?”
“本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有基础病。”
周什一想说如果最开始直接承认就好了,但最终还是咽回去——这不是外人能随便说的风凉话。
一时间,看戏的轻松忽然被走廊上的秋风吹散了。
两人各自沉默,不约而同思索着心里的问题不敢出声。
如果是他们呢?
谢初鸿想不出答案。
周什一也想不出。
不过理由不同。
周什一是还没敲定下来,自己有没有资格代入这个问题。
谢初鸿则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一头热。
叔叔阿姨不仅不忌讳周什一谈恋爱,甚至非常鼓励,光当他的面就提过好几次。
秋芸有时下班早,给他们煲汤当夜宵,顺嘴就会坐在餐桌上撑脸问:“什一啊,你在学校还是没有喜欢的小丫头吗?”
周什一听这种问题已经麻木了:“没。”
秋芸不满:“怎么会没有呢,我每天送你们上学,看着挺多小姑娘都长得很水灵啊。”
周什一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克制,但下意识的,他还是将视线投向了专心吃东西的谢初鸿。
秋芸依旧撑着脸:“我问你话,你看初鸿干吗?初鸿有女朋友吗?”
谢初鸿汤匙“叮”一声轻轻磕在碗底,一口汤含在嘴里,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又辣嗓子:“我没有的。”
周什一敛眸:“她们水灵她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秋芸状似无意地笑了:“没想到这话是我儿子说的,不看脸,还以为是初鸿。”
谢初鸿眉心一紧。
吃完夜宵,就跟过去把他哥准备合上的房门摁住了。
周什一侧身让开路:“要上厕所吗?”
谢初鸿没应,挤进门缝反身抵上门,昂脸质问:“你什么情况?”
周什一:“什么什么情况?”
房间里灯还没开,只有敞开的窗帘外洒着清辉,照在谢初鸿眉间隆起的疙瘩上。
“你刚跟你妈说那些干吗?”
“哪些。”少年人身材高大,背着光落下来的目光沉沉的,“你是觉得她们跟我有关系?”
谢初鸿:“不是有没有关系,是你的反应太奇怪了!”
那天梦里的吻历历在目,他甚至不敢区分眼前人是无心之语,还是试探。
“那怎么不奇怪,我说跟你约好一起单着,不能背叛你?”
“不是!”
谢初鸿感觉自己真是心里有鬼,两人明明只是很平和地面对面站着,他却从气势上就输了——说不出纠正周什一那只是随口玩笑的话。
他们之间秘密多,玩笑更多。
就连那层总被提出去说的情侣关系也是。
秘密和玩笑,界限早就模糊了。
少年人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将谢初鸿逼在门前阴影里,只能看着房间对面光亮的半边,无处遁形。
“你希望我怎么说。”周什一的声音很沉静,听不出情绪,“像白斯明顺着他前任那样,顺着你吗?”
谢初鸿错开视线闪烁:“什么顺不顺,你最近是不是听这些破事听多了,早点休息吧,我就给你提个醒,我们跟他们又不一样。”
情景不一样,关系也不一样。
谢初鸿说完连回应的机会都没给,打开门落荒而逃,究竟提醒的是什么也不说。
留下周什一独自面对合上的门板,心想。
是不一样,他们已经分开了,我们还在一起。
谢初鸿当天晚上躺回自己熟悉的柔软床垫上,辗转反侧。
第二天睁眼,根本不敢面对自己一塌糊涂的底裤。
周什一其实从他在外面,悄悄打开门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闹钟没响,也不知道几点,以为谢初鸿只是进来洗漱,但周什一躺床上眯着眼等了半天,没有电动牙刷的声音,倒是水龙头一直哗啦啦的,动静很小,水流只开了一点点。
少年紧抿的薄唇印在卫生间镜子里,面上全被恼羞染红。
谢初鸿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偷摸洗内||裤的一天,轻手轻脚的,生怕把外面床上的人吵醒。
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简直是昨夜梦境的重演,以至门口传来他哥问话的第一瞬,他想也没想就照词答了。
“梦见谁了?”
“梦见……”谢初鸿把跟在后面的“你”咽回嗓子眼,就连发现后的反应都一样,“梦见我洗内||裤,把你吵醒了。”
周什一站在门边的声音,再次跟梦里重合:“那不是跟我们现在一样?”
谢初鸿记得很清楚,这时回答问题的他在梦里咳嗽了一声才应。
他越想避开,嗓子眼越不受控地发紧,还是咳了一下:“咳、昂。”
“然后呢。”周什一问他。
“然后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我要回去接着睡了。”谢初鸿飞快拧干底裤想离开,却被门边人展臂拦腰拖住脚步。
谢初鸿在周什一再次抱起他,砸到床上的瞬间醒了。
这回是真的醒了。
梦里套梦。
这一次,谢初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乱七八糟的底裤脱下来丢进垃圾桶。
最近的卫生间只有周什一房间里有,梦里被“抓包”的两次,让谢初鸿被抓出了阴影。
干脆不洗了,直接丢。
这一大早,周什一就觉得谢初鸿精神不太好,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被白斯明怂恿的心急,逼太狠了。
谢初鸿也不能解释,索性将错就错。
上次发烧梦见亲了一口,还能自欺欺人,耍赖扔到烧糊涂了这个由头上,这回什么病没有,也没扒光了躺一张床,只是睡前被怼墙角讲了两句,就一步到胃,全垒打剧情都安排上了,这总没得洗。
血气方刚的年纪是没错,但谢初鸿已经记不得上回做春梦是什么时候,眼下哽得早饭都没吃两口,秋芸直接给他打包,让他带到学校。
早上吃不下,就等下了早自习吃,多多少少往肚子里塞点。
谢初鸿觉得有理,他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谁知道到了学校,给他弄得更没胃口。
某个前脚还被揪着打听有没有喜欢姑娘的,后脚进教室就被表白了。
学妹还长得挺漂亮。
手里握着手机,耳垂上低调地戴着对黑色水钻,一大早头发也不扎,柔顺地披在肩上,在阳光下透着红,一看就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高三三班这一大帮子,从这学妹候在班门口起,就揪着脑袋准备看热闹。
这下正主到场,周什一眼神跟那姑娘一对上,好戏刚要拉开帷幕,就被他们班长上下一碰嘴,掐断了。
谢初鸿上下扫视着女生口吻相当冷漠:“高几的?哪个班的?带手机扣五分,不穿校服扣三分,戴耳钉扣两分,十分扣完,早恋、化妆、戴美瞳、染头发不算你分,要是不想扣,今天晚上放学之前写完八百字检讨,交到高二一班班支书,我的新副主席手上。”
周什一:“…………”
全场静默,所有人都被谢初鸿突如其来的“官威”耍蒙了。
体委给自己同桌嘀咕:“班长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玩真的……”
伊铭悄悄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当然是认真的,都高三了,还不准人家管一回分内事。”
这学妹也是,哪怕多调查调查周什一跟学生会主席什么关系呢。
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