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说的就是谢初鸿。
平时一年也不感冒几回的人,这次愣是被彻底搞崩溃了, 病恹恹在桌上趴了一整天, 喊他去医务室也不肯, 周什一只能自己帮他跑。
结果人才刚进医务室,就被今天也很时髦的校医劈头盖脸一通骂, 咬定医务室见不到病人,不卖药。
把周什一急的:“只是买个感冒药, 他很不舒服,过不来。”
“又不是腿断了, 怎么过不来。”校医当场就把手里写发||票的签字笔扔桌上了, “你知道他什么症状?是只感冒,还是有炎症?如果有,严不严重,多严重?是病毒性感冒,还是流感感冒?要是给他开头孢, 他头孢过敏怎么办?”
周什一被砸了个哑口无言。
一段时日不见,他把他们校医火爆的脾气给忘了。
周什一老老实实退出校医室:“……我去把他喊来。”
但这一喊喊了好几天,都没能把谢初鸿喊来。
早自习太早,医务室没开门, 下午最后一节下课,医务室又下了班, 中途课间谢初鸿趴在桌上几乎没睁过眼,明摆不想吃药、不想去医务室。
周什一总不能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 把人扛过去。
直到他们班排球复赛。
一中排球赛流程简单, 打得也快。
一周初赛, 一周复赛,剩下一周决赛,排在期中考试之后。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周什一鼓舞,他们文科还都挺争气,进复赛的除了他们,还有一班和五班,就是抽签运气不太好。
复赛两个组,一组四个淘汰两个,一组三个只留一个,一班和五班正好和十一班抽一块。
拿到这个抽签结果,打都不用打了,众人纷纷鼓掌恭祝十一班保送决赛成功,然后全围过来看他们文科的独苗苗跟三个理科班厮杀。
三班虽然没跟十一班抽一起,那组里也是去年的二、三、四名。
谢初鸿头疼脑热一个礼拜,病恹恹的,根本上不了场,只能换纪委顶上。
原本决赛有望的事,立马背上了压力,就连冷板凳上的谢初鸿,心中都鲜少地升起了愧疚。
周什一来的这段时间,他参加的集体活动总数往前数两年不够,得把初中的也一起加上,才能勉强画等号,生生培养出了点集体荣誉感。
“要不我还是上吧。”谢初鸿塞着鼻子冲身旁白斯明说。
“打一球就让周什一扛下来吗?”白斯明都懒得看他。
这是他们跟九班打的第三局。
看状态,他们班几个已经明显开始力不从心,每个人都大汗淋漓的,尤其是纪委。
两边场上就她一个女生,汗水直往下淌,短发黏在侧脸上,看的三班剩下几个不会打排球的男生揪心得不行。
现在比分已经打到了十比十追平,率先领先两分赢到十五,比赛就算结束。
照抽签顺序,这局赢了,他们班直接进决赛,这局要是输了,接下来就得跟十班继续打——也就是初赛输给他们的手下败将。
眼下十班就在场边对他们虎视眈眈,明显打算等他们输了好一雪前耻。
场地另一头,十一班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两棵文科小白菜砍完了。
从初赛到复赛,轻松得他们自己都觉得没看点,往常人满为患的观众席,现在连他们自己班的人都不来了,全围在三班边上。
熊聪估算了一下时间。三班对九班这场虽然比分焦灼,但攻防进程推得快,如果这时候出结果,多半会直接让输的那一方跟十班连着打下一场。
如果三班输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状态对上十班,必输无疑。
也就是文科如果想进决赛,三班这场非赢不可。
眼下场上每有一队得分,谢初鸿就坐在板凳上不安分地扭动一下。
他一个近视眼,都能看出周什一浑身上下汗湿透了,挺拔的腰背上薄胸微显,碎发在额前拧成一绺一绺的,被落下的夕阳勾勒出晶亮。
伊铭和夏晚黎小腿肚已经明显开始迟缓,就连仪容仪表永远满分的池澈也走形,抬起手背擦拭汗水的姿势,让场边不少女生目不转睛。
以前是都知道拿不了名次,输了也就输了,现如今忽然有希望,大家如此认真地对待,确实是头一次。
谢初鸿看到场上比分追到十三平的时候,终于彻底坐不住了,掏出卫生纸就去垃圾桶旁,好好解决了两把自己塞得死死的鼻涕,回来拍白斯明肩膀:“跟裁判喊一下停,换人。”
白斯明拒绝的话到嘴边,就在对上谢初鸿时堵回了嗓子眼。
眼前少年满面病容,鼻头红着,一双微扬的眸子也是红的,催他:“快让我上去速战速决,不然鼻涕又要下来了。”
“敢情你还知道自己在流鼻涕。”
白斯明嘴上这么说,实际还是抬手叫了停。
所有视线都在这一瞬集中向谢初鸿。
周什一登时累都顾不上了,第一个迎上去:“你感冒了还上来干什么?”
“总不能看着你们输吧。”
谢初鸿声音里带着相当浓重的鼻音,正想对身边被他换下场的纪委道声“辛苦”,就觉鼻涕又开始不听使唤。
他抬手向裁判示意了一下,一干迷弟迷妹正在心里猜测谢初鸿想干嘛,就见她们男神竟然一溜烟跑回垃圾桶旁,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捂到了鼻子上。
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三班几人,愣是被逗笑了。
谢初鸿处理完自己没完没了的鼻涕,火急火燎回到场上,朝裁判再次示意喊:“赶紧开,再过会我鼻涕又要下来了。”
观众哄笑,场上氛围瞬间缓和。
似乎只有没开玩笑的谢初鸿有点着急,瓮声瓮气催促。
后来有到场的,给没到场的人描述,说最后那几球,也不知道谢初鸿是真赶着解决鼻涕,还是被大家笑声惹的,总之人往网前一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周什一在他后面一点机会都没有,就真的硬拦。
只要球到谢初鸿网前能够到的高度,跳起来就是暴扣,手掌拍上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排球场,首先从气势上就给三班这边醒了神。
趁着对面没注意,几人一鼓作气,眨眼的工夫就把最后几分拿了。
裁判哨响,十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光看对面谢初鸿又冲场外去料理鼻子了。
就很懵。
怎么就输了?
赢完球,谢初鸿从垃圾桶慢悠悠回来的一路,都在克制自己因为感冒要往下流的眼泪,谢绝周边所有学弟学妹的“祝贺”,直到池澈将他一把薅进怀里。
谢初鸿偏开头有点嫌弃:“你身上都是汗。”
三班全体终于从他们进了决赛中醒来,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谢初鸿本就失去嗅觉的鼻子,被大家再这么水泄不通一围,更是难受,只能死劲把池澈往外推:“你别挨我啊!”
池澈装傻:“你塞着个鼻子,叽叽咕咕说什么我也听不清!”
说着池澈就要把自己满头的汗水,蹭到谢初鸿身上,连带夏晚黎他们全跟着来了。
幸亏在谢初鸿心理防线崩溃的前一秒,一双大手及时搭救。
周什一严严实实将人藏到身后,讪讪:“别闹了,他感冒,湿了吹风又着凉。”
其实就是单纯嫌弃汗丑的谢初鸿,赶紧抓着他哥衣服帮腔。
这护崽的,池澈带头“咦”了他们一声,周什一顶着周遭同学揶揄的“嘘”声,也就笑笑糊弄了事。
等到把人都赶走,周什一才反手摸上谢初鸿还拽在他衣服的手,小声:“都是湿的。”
意思是让他最好也别碰自己。
结果谢初鸿侧身黏上他,变脸变得飞快:“湿就湿嘛,湿了帅。”
闻言,池澈本来已经走到前头了,没忍住回头:“周什一湿就帅,我们湿就嫌弃,真行,双标第一名。”
话音落下,人群再次激起“咦”声一片,周什一藏着人继续装傻。
在场的,似乎只有伊铭在开小差,偷偷拿手机给徐何绅发消息道。
-“大家看他俩亲亲我我看习惯了,哪天不黏一起才觉得稀奇”
-“等明天出去环湖拉练我再找机会看看”
跟一年一度的排球赛一样,一中每年上半学期期中考试前一周,都会组织徒步拉练。
爬山、环湖、野生公园三年轮着来,今年正好到环湖。
白斯明站在讲台上宣布:“后天礼拜六环湖,二十五公里。”
听见二十五这个数字,班上哀号遍野。
前两年拉练二十公里都够磨他们一层皮,今年怎么就直接上二十五了。
“病假找医务室开证明,没有留在教室写作业这个选项。”白斯明是很懂大家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开头就把所有路堵死了,“就算不环湖,礼拜六也得上课,打算让家长找我请事假可以直接消停。”
听着耳边哀嚎更甚,周什一立马扭头望自己同桌。
谢初鸿摇头:“我要是不去,你一个人也太惨了。”
周什一:“又不是刚转来的时候。”
他现在跟大家已经相处得很不错了。
谢初鸿撑着脑袋想想,发现自己还真想不出什么反驳,竟是有点郁闷上了。
秋芸晚上回家听说这事的时候,只觉得稀罕:“不是说一中学习抓得挺紧,你们怎么又是排球赛,又是环湖拉练?”
净是以前在三中没搞过的。
周什一挠头:“也没有,一周就打一两天排球,环湖也就每年上学期,期中考试以前。”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秋芸倒也没意见:“但二十五公里,初鸿吃得消吗?”
谢初鸿首先告状:“哥不让我去。”
周什一都无奈了:“我看他们都想跑,怎么就你想去受罪?”
“因为你去啊。”
谢初鸿说的时候没多想,周什一听的时候更不会多想,都没察觉秋芸脸色的变化,持续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
“那你感冒能怎么办,鼻子都塞着。”
“已经没塞了!我今天打球动了一下感觉好多了,不是还有一天吗,说不定明天我就好了。”
周什一还是觉得不行。
两人一番对视,谢初鸿不得不让步:“那明天早上我们去医务室开药,等晚上我就好了。”
周什一、秋芸:“?”
秋芸:“药还没买吗?”
周什一:“你赖了一个星期不肯去医务室,现在就为了跟我去拉练?”
秋芸当时就看着两个孩子不说话了。
等时间再晚一点,秋芸回卧室问自己老公:“你以前会跟关系好的男生,好到什么程度?”
周常德靠在床头,被这个稀奇的问题吸引了:“跟我关系最好的就是鹤城,怎么突然想着问这个?”
当时大学刚入学,他就跟秋芸谈上恋爱了,比认识谢鹤城还早,他们两个关系多好,秋芸全看在眼里。
这段时间的堆积,秋芸终于有点压不住心里的小秘密,小声问:“你不觉得我们什一跟初鸿过分亲密了吗?”
周常德先是愣了一秒,很快失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最近怎么了,就这啊?”
秋芸有点生气,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什么叫就这啊!这个问题很严肃的行不行。”
周常德却并不继续,而是挨过去很认真地问:“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什一以前没什么同龄朋友,你不适应很正常,是我的问题,没提前考虑到。”
秋芸本来挺多话想说,但周常德这个语重心长的愧疚架势,愣是把她堵住了。
夫妻俩这番絮叨,没能解除秋芸心中的警报,反而让她憋了一口气。
决心要捉个越界的现行给周常德看看,证明女人的直觉错不了。
第二天,秋芸故意起了个大早,偷偷摸摸就把自己儿子房间的门打开了。
她合理怀疑,这两个人晚上根本没分房,一直睡的都是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