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鸿首战告捷, 收编池澈这员大将的成就,也没能抵消晚上要回家过生日的烦闷,脸色始终不见好转, 撑脸坐在位置上翻书的手法里全是暴躁,直到周什一出现在教室门口。
周什一背着包刚踏进教室,就被全班行了注目礼。
白斯明今天难得来早一回, 坐讲台上看见他跟见了鬼一样, 说出所有人心声:“……你穿成这样是打算今天放学出去约会吗, 你校服呢?”
周什一现在脸皮也厚了, 加上今天还有衣领在,稳稳当当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在包里, 出门有点着急,现在换。”
夏晚黎就坐两人后面,离得近,周什一刚落座, 他就听见谢初鸿讲悄悄话了。
“为了见我妈至于吗。”
“……也不只是见阿姨。”周什一身上穿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天去俱乐部的一身,盘正条顺,扔学校里俊俏又挺拔,很是惹眼。
“真要相亲啊?”谢初鸿挑眉睨他。
“当然不是!”
“那你这穿我们约会的衣服是几个意思?”
周什一眉心一跳,下意识四处望了望,夏晚黎低下头的瞬间, 正好和他错开视线。
周什一拿笔在草稿本上写。
-“不要每天‘约会’, 被人听见怎么办”
谢初鸿无所谓撑脸。
-“前天让我不要在意的人,怎么自己还在意起来了”
周什一回了他三个点。
这是一回事?
谢初鸿惦记着昨晚池澈对他说过的话, 本意是等到中午, 自己亲自叫夏晚黎一起吃。
结果才上没两节课, 原本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的奶包,忽然便出离愤怒地从门口冲到了他跟前:“你把作文比赛的名额让给徐何绅了?”
夏晚黎这一嗓子,把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来了。
谢初鸿有点无奈:“不是让……”
“怎么不是!”夏晚黎根本不消到处打听,走廊上晃两圈,全听隔壁班的人说了,“他们一班的都知道!唐主任那天说的,不就是这个!”
那天年级主任找来,一个台阶给得不明不白的,大家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谢初鸿下意识把他的愤怒,归结成了自己没把名额给他,让给了别的人:“徐何绅的作文一直是我们年级最厉害的,这种比赛由他去很正常,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的意思晚黎。”
但听完解释,夏晚黎一双眼反而瞪圆了,一口气直接提到嗓子眼:“你是不是有病啊谢初鸿!”
“……什么?”谢初鸿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昏昏欲睡的周什一,瞌睡瞬间就醒了。
“我说你有病!”夏晚黎昨天看到自己的奶被送人,都没现在生气,“我以为你先前说让给我,是说着好玩,结果你原来是真的打算让!然后现在还以为我是在气你没把名额让给我吗?”
“我……”
夏晚黎眼睛都红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状况忽然急转直下,谢初鸿直接被眼前的问句砸蒙了,哑口无言。
班上的同学已经看傻,他们班长还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跟人正面起冲突,对象竟然还是关系那么好的夏晚黎。
夏晚黎现在就算知道自己在说气话,也完全没办法克制自己:“作文比赛这么好的机会都能让,那是不是这次月考,也是跟池澈说好一起让给我的?”
谢初鸿百口莫辩:“我跟池澈没有特地让着你,真的只是……”
“那你说,你真的不想参加自主招生吗?”
夏晚黎向来是最服谢初鸿的,如今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第一次如此不服气地站在谢初鸿面前,刚刚被误解的话,直接让他杀红了眼,什么问题都敢问了:“你难道不想去清北吗?”
两人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周什一已经坐直身子彻底清醒了,随时准备拉架。
谢初鸿顶着夏晚黎灼人的目光、抿嘴缓了好半晌:“其实我觉得……港大也挺好的。”
话音落下,班里立马掀起哗然大波。
也不知道这先入为主的观念究竟从哪来,明明他们班长一次没主动提过,大家却纷纷默认了他准备冲清北。
谢初鸿竭力缓和下声线解释:“我是土生土长的港市人,在港市呆惯了,我家里人也都在这里,确实没怎么考虑过去其他的城市。”
夏晚黎蒙了。
早在谢初鸿说他觉得港大好的时候就蒙了,蒙得彻彻底底。
谢初鸿竭力咽回嗓子里所有伤人的字眼:“虽然这次月考的范文还没发下来,但徐何绅的作文多厉害大家都知道,这个比赛名额,本来就该是他的,他也正好想去北京。”
面对这样坦然的人,夏晚黎惊觉自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原来所有亲昵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单方面臆想,其实他就是个从来没真正了解谢初鸿的外人!
只那一个课间,谢初鸿主动把比赛名额让给徐何绅的传闻就彻底散播开了,低年级都知道,去食堂吃饭也不得安宁。
谢初鸿鲜少像这样因为别人的目光觉得有负担。
周什一的声音低低的:“为什么骗人?”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很久,从前天去办公室找人,到昨天不小心看到谢初鸿的机票浏览记录,一直想问。
“我没骗人……”谢初鸿都无奈了,以为他说的也是作文比赛,“月考没考好,是真的没考好,作文比赛,我也是真心觉得别人比我合适,可能你们会觉得作文比赛很重要,但我真的不在意。”
认识夏晚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特别信奉能者为王的人,他很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也崇拜某一领域有一技之长的人,尤其是他自己特别想做好的东西。
“我之前就给你说过,我不会拿我在意的东西去衡量别人,所以你们也不要拿你们在意的东西来衡量我。”近日针对不同问题反反复复的解释,饶是谢初鸿也觉得心力交瘁,“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给你们解释,你们这样让我很有负罪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但周什一:“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什么?”谢初鸿声调瞬间就高了,望向身边人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所以你也觉得我过分?”
如果这里不是学校,旁边有那么多人看着,他绝对会现在立刻马上跟周什一大吵一架。
在他的预想里,谁都可以不理解他,唯独周什一不可以。
“我知道我昨天把他的东西转手送给你是我不对,但作文比赛我又有什么错?”昨天牛奶的事,谢初鸿一意识到不对就告诉周什一了,他以为至少周什一是站在他这边的,“难道我就非得按你们的想法参加吗?”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根本没说实话。”周什一像是拥有某种神奇的被动技能,越是泰山崩于前,越能面不改色,再次搬出那句话说,“你说谎的时候,真的很明显。”
谢初鸿猛地一愣。
“之前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感觉,但现在看来,夏晚黎应该也能感觉出来。”这一次,周什一不再有顺从的意思,“明知道自己在意的人在说违心话,还没办法公然对质,当然会难受。夏晚黎其实跟白斯明一样,不过是气你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这次确实是你过分了,初鸿。”
你分明就是想去北京的。
面对眼前正色厉声的脸,谢初鸿已经被训蒙了。他以前鲜少被人这样训斥,更别提对方还是个同龄人。
他虽然嘴上总喊周什一哥,但根本没当过真,今天周什一竟陡然让他有了一瞬的晃神,当场被训没声了不说,连带着沉默了整整一个下午。
哪怕耳边对他主动让名额的夸赞络绎不绝。
身边一直没什么真正亲近的人,让谢初鸿很少从自己需要对别人负责的角度想问题。
他总下意识冷漠地认为,别人怎么样跟他没关系,他怎么样也跟别人没关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大家需要做到的,只有对自己负责。
这一下午,谢初鸿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虽然暂时还没有结论,但他至少知道自己该跟周什一道个歉。
结果他刚想到这,手边草稿本就先他一步递来了,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对不起”
谢初鸿抬头,跟身边人直汪汪看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他缓缓拿笔写。
-“你又没说错,该我给你道歉”
周什一却摇头。
-“我口气很不好,本来可以好好说的,但越亲近的人,我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其实你能在我面前发脾气,我很高兴”
就像是你对白斯明那样,有什么说什么,有气就撒。
-“而且今天你十八,寿星最大”
-“等过了今天晚上十二点,跟晚黎道个歉吧”
写完,周什一期待看他,字里行间请求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把人心头烫得火热。
谢初鸿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甚至才刚到放学,就已经打算丢掉面子了。
结果夏晚黎就像是知道他想干什么,踩着铃声便拎包冲出了教室,谢初鸿跟在后面追都来不及,只能看着他飞快蹿出去,迎面将走廊男生手里印刷好的试卷撞散一地。
要换平时,夏晚黎肯定会退回来帮人一起捡,但今天事出有因,他就像屁股后面跟了什么洪水猛兽,低低道过“对不起”便果断离开了,脚下步子半分没停。
谢初鸿本意是想接着追的,但看清那被撞的男生是谁,他追人的步子顿时止住了,终于还是弯下了腰。
蹲在地上的男生,声音客套又生疏:“不用帮我,我自己捡。”
谢初鸿看了他一眼:“没事。”
那男生个子小小的,戴着半框眼镜,校服整洁干净,白净面容上满是斯文内向。
看着地上四处散落的印刷试卷,谢初鸿难得热情向人搭了话:“这是下周准备发给我们的范文吗,听说你作文又是最高分。”
但男生不只不接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初鸿没介意,把手里捡起来的试卷规整好,一声“很厉害”才说到一半,就被骤然动作的男生打断了。
周什一从教室出来,正好撞上那男生从谢初鸿手里夺过试卷起身,如果不是他过去把人扶住,谢初鸿直接就要被撞到地上。
周什一当时就有点火了:“这人怎么回事?你帮他捡东西,他还撞你?”
教室里不少学生背好书包出来,见几人这架势皆是一愣,议论四起:“不是刚还让了名额吗,还以为关系不错……”
谢初鸿扫过周围探视的眼神,拽住周什一息事宁人:“算了,可能就是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