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了。”
玄子安的声音将苏梦鱼纷乱的思绪唤了回来,苏梦鱼难耐地动了动脚踝,秦真鹿顺势松开手,从梯/子上爬下来,神色自若地问:“你们找到了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些跳绳,把它们绑在一起的话长度应该够。”尤长逸没有看见秦真鹿的动作,他把跳绳的末端系成一个圆圈,想要给苏梦鱼递上去。
“给我吧。”秦真鹿自然地从尤长逸手中拿过跳绳,朝他淡淡一笑,转身爬上铁梯,将绳子塞进苏梦鱼手心。
苏梦鱼动动手指,想要收手,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住,紧接着,一道力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汩汩流淌的温热泉水,无穷的暖意瞬间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最终聚集在了胸口,聚成清清浅浅的一汪。
“别逞强。”秦真鹿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然后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
苏梦鱼沉默半晌,手指骨节弯曲,紧紧攥住手心的绳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纤瘦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无尽黑暗里。
无止境的黑色中,苏梦鱼艰难地匍匐前进着,冰凉的管壁隔着衣服布料与皮肤摩擦,勉强浇灭了灼热的脚腕和手腕。
秦真鹿太聪明,也太敏锐,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不会随意说出这样的话,但即使秦真鹿让他不要逞强,他也不可能做到轻易放弃。
这是他自己主动揽下的任务,他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次来到管道口时,身体上的反应仍然难以控制。
苏梦鱼深吸口气,视线死死盯住管道口的边沿,而后慢慢向下,随着高度的下降,笔直的墙面似是缓缓倾斜、扭曲、开始旋转,想要把他残忍地扔下去,摔成一张肉饼。
而这无止境的黑暗,更像是深海,浓稠的、黏腻的黑色的海水沿着墙面攀涌而上,淹没他的口鼻、心肺、胸腔,将他整个人活生生地溺死在水里。
背后的冷汗一层层地出,苏梦鱼舔了舔发白的唇瓣,强忍着窒息感,自虐般紧紧注视着墙下的门栓,抖着手将绳子放了下去。
以防绳子不幸脱落,他已经将末端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到了此时,弹幕也发现不对了。
为了观众的观看效果考虑,节目组在管道口正前方的墙面上安置了一台摄像头,可以将管道口的动态清晰地记录下来。
虽然处于夜视功能,看得并不真切,但也足以将苏梦鱼的状态毫不保留地展现在弹幕的眼下。
【小鱼是不是不太舒服?都不说话,动作也好僵硬……】
【这个套圈有这么难吗?他怎么趴了这么久?】
【他是不是在害怕?手一直在抖】
【看这个反应……他这是恐高吧】
与此同时,分屏另一端的秦真鹿阴沉着脸,英挺的眉紧紧拧着,注视着通风管道的眸光黑得如同暗夜。
苏梦鱼那边的时间,有点太久了。
玄子安也有些担心,脚尖磨了磨地面,嘴唇微抿,试探地问道:“要不然,我过去看看他吧,我和小鱼哥的身型差不多,应该也可以进去。”
尤长逸蹙眉思考半晌,缓缓点头:“这样也好,问问小鱼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玄子安点点头,抬脚正想踩上铁杆,却忽然被一只手拦住。
“不用过去,”秦真鹿的嗓音低沉,隐没在黑暗中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巧,“他自己可以做到的。”
尤长逸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摇头笑了笑。
听到秦真鹿的话,拥有上帝视角的弹幕已经快哭出来了。
他们已经确定苏梦鱼确实恐高,但在第一次返回的时候,苏梦鱼特意将脸埋在黑暗里,明显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虽然不知道秦真鹿是怎么发现的,但他尊重苏梦鱼的意愿,为他保守秘密,并全心信任苏梦鱼的模样,简直把弹幕们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呜呜呜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爱情!!!默默守护你的一切,默默为你付出全心的信任……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坚定不移的路雨党!!!】
此时身处通风管道内的苏梦鱼,尚且不知秦真鹿那边的情况。
时间一点点流逝,持续的应激反应使苏梦鱼的脸色苍白如纸,碎发汗涔涔地贴在脸上,眉间满是湿漉漉的水汽,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差一点。
只差一点。
胜利近在咫尺!
在密室中众人的担忧与期盼下,在弹幕无声的加油中,在所有人屏气凝神之下,绳子末端的圆环终于套上了铁柄,绳索轻轻提起,带动铁棍在套环里缓缓旋转,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而后向侧边用力拉动。
“唰啦——”
如同设计完美的电影镜头,门锁破开,木门缓缓向外旋转开启,木纤维在黑暗中纷纷断裂,发出绵长清脆的“嘎吱”声。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真鹿潇洒地丢下仍在傻傻等待的众人,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大步走去。
绳索被从胳膊上解开,无力地落在了地上,苏梦鱼翻过身,仰面躺倒在通风管道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脚步声忽然响起,从远及近,很快便到了门前。
下一刻,木门被推开,苏梦鱼心有所感,保持仰躺的姿势,侧头朝下看去,映入视网膜中的,是秦真鹿倾斜缩小的身影。
嘴角无声勾起,手肘用力,苏梦鱼将身体翻转回来,下巴枕着手臂,手腕上的勒痕若隐若现,好看的眉眼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啪嗒。”体育用品室的灯被打开,丝丝缕缕的光线从房间内渗透出来,柔柔地撒在苏梦鱼的脸上,秦真鹿抬起头,正好跌进一双盈满笑意的黑眸。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苏梦鱼唇瓣微挑,漂亮的眼尾轻轻朝他勾去,满目的艳丽张扬,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就连面庞粘上的汗水,也成了点缀在花瓣上的晶莹露珠。
秦真鹿忽地心神一动,双腿不自觉朝苏梦鱼迈步而去。
弹幕已经彻底陷入了疯魔,满屏“啊啊啊”,仿佛进入了某个大型屠宰场,除了这些毫无意义的鸡叫,勉强能看清的就只有“冲冲冲”、“上了他”、“抱他亲他干他”等大部分需要和谐的词语。
导演看着持续飙升的热度,笑得简直合不拢嘴,面上却装模作样地叹息道:“现在的小女生哟,可真是……”
他摇头晃脑地“啧啧”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敲,门终于开了!我感觉自己在里面待了一个世纪!”
玄子安闹哄哄的声音将秦真鹿恍惚的思绪拉了回来,众人推门走了出来,歪仔摸了摸门边的开关,满脸不可思议:“妈呀,居然被我说中了!灯的开关真的在外面!”
“诶,小秦,你干嘛去啊?”尤长逸看着秦真鹿朝体育用品室走去的背影,莫名地问道。
秦真鹿没回头,只闷声道了句“有事”,便踏入了门内。
与喜气洋洋的众人不同,弹幕再一次陷入了疯魔,只是这次是被气的。
【啊啊啊啊啊你们为什么要现在出来为什么!!!】
【呜呜呜我哭得好大声!!!】
【鹿哥刚刚那个眼神……!!路雨是真的!!!】
【我糖没了我糖没了我糖没了……】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我%#&℃$%*@#/&∧……】
【从未如此讨厌尤男神(微笑)】
【对不起了子安弟弟,我要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一分钟】
进密室以来头一回开灯,秦真鹿却没心思欣赏环境,他现在正陷入了小小的混乱中。
汗水,勒痕,濡湿的发梢,苍白的唇瓣,狼狈却艳丽的面容,这些破碎的板块如同电影慢镜头,一帧一帧,在他心头循环往复,不断挑动他平静的神经。
如果没有被玄子安打断,他刚刚想干什么?
不敢再细想下去,秦真鹿定定神,搬起门边的桌子踏步出去。
走廊里,玄子安正仰着头,傻傻地朝苏梦鱼招手:“小鱼哥,上面好玩吗?你要不要先下来?”
呵,好玩个屁。苏梦鱼摊在管道里,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让我先喘口气,刚才弄那个绳子我胳膊都快抽筋了。”
苏梦鱼没说,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双腿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
这时秦真鹿搬着桌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把它放在了管道口下,尤长逸立时读懂了他的想法,微笑道:“需要帮忙吗?”
“嗯,”秦真鹿目测了一下梁顶高度,点点头,“还需要搬一个架子出来。”
于是两分钟后,正在管道里躺尸的苏梦鱼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戳了一下,下一刻,熟悉的清冽木香钻进了他的鼻腔,苏梦鱼一脸迷茫地抬起脸,入目便是秦真鹿温柔如暖日的笑容。
“下来吧,辛苦了,我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