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会议室。

李坦泡了一杯碧螺春, 恭敬地双手奉上,冲着秦宁谄笑。

“秦先生请喝茶。”

“抱歉,我不喝茶。”

秦宁头也不抬, 继续看文件夹资料。

李坦:“……”

他僵笑着说:“那秦先生想喝什么, 我现在去准备。”

秦宁略一沉思,说:“市中心旁边的那家酒店有现磨豆浆, 味道不错。”

意思是只喝那家的现磨豆浆。

李坦有点笑不出来,勉强维持住那抹谄笑。

市中心距离双秦有几十公里,开车最快,来回也得两个多小时, 指不定回来时,运气不好能遇见晚高峰。

折腾一下午, 去给他买一杯现磨豆浆?

李坦恨得咬牙切齿,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他正暗自怒骂时,倏然迎上秦宁的目光。

秦宁黑眸沉沉, 看不清情绪, 亦看不出喜怒, 但莫名有种穿透力,仿佛能听到他在骂他全家。

李坦面上继续陪笑, 心中却已经自认倒霉,他认错谁不好,偏偏认错这个人。

这小东西的轻慢态度,一看就是那种记仇的人。

他咬着牙点头答应。

“秦先生稍等, 我这就去买。”

秦宁转过头,没再理他。

像李坦这种人, 通常欺软怕硬, 他欺负实习生, 也是仗着自己是公司老员工,有资历,那自己也顺道拿身份挫挫他气焰,不为过。

李坦端着碧螺春从会议室出去,正巧与总裁特助擦肩而过。

总裁特助:“李坦你去……”

李坦没注意听,走得很快。

总裁特助回头看李坦一眼,似乎很奇怪他干什么火急火燎的。

再转头,见到端坐在会议室的秀美青年,她走过去,放下少部分资料,从桌面慢慢推到秦宁面前。

“秦先生,这是按照您要求制作归类的公司资料,您可以先阅览。”

总裁特助低头睨着腕表,说:“申总正在过来的路上,因公司合作商的事,需要稍微耽误一会儿。”

秦宁笑了下,“没事,我先看资料。”

总裁特助微笑颔首,目光落在秦宁俊俏的脸上。

她心说,这是又来一个空降领导?未免过于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能指挥这么大一个公司?

总裁特助心中疑窦丛生,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她的心理活动。

她没留下打扰秦宁,合门离开。

顶层有一片区域是职员工位,近乎是管理层人员,在总裁特助出来时,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总裁特助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便进入总裁办公室,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对会议室的青年感到十分好奇。

秦晖被开一事,过去不足半个月,这是又要空降副总裁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李坦则紧赶时间到地下室,驱车前往市中心。

秦宁在会议室坐了大概十多分钟,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被叩响。

秦宁说:“请进。”

接着,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他身穿深色西装,眉峰凌然,国字脸,气质非常沉稳。

同时进来的,还有总裁特助。

显然进门的这位,就是双秦目前的执行总裁申志光。

申总走到秦宁身旁,探出手,“秦先生,很高兴见面。”

秦宁莞尔一笑,伸手回握。

申总落座,与秦宁面对面坐着,他示意特助到投影仪那边,连接电脑。

特助点头,走过去忙碌。

秦宁说:“申叔叔,我今天过来双秦,除了想了解双秦近些年的情况,另外还想看看研发室目前的实验进度与实验项目。”

申总笑着说:“当然可以,稍后我让胡特助带你过去。”

这时,胡特助连接好电脑,她朝申总示意。

“申总,可以开始了。”

申总点头,“你开始吧。”

胡特助回应:“好的。”

她拿起红外线笔,开始为秦宁讲解,最近几年双秦有过什么成绩。

*

季氏。

总裁办公室。

“这就是你连续忙了一个月,做出来的方案?”

季应闲沉着脸,将文件夹“啪”扔在办公桌,冷眸盯着眼前的职员。

职员是个上任没多久的年轻女性,性格不是特别强势那种,忽见季总变了脸色,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我我再去改。”

“改?”

“你认为这是什么项目,容得了你再耽误一个月?”

季应闲目光沉冷,满眼薄戾。

“季总,我、我我……”

职员满目含泪,就快哭了。

旁边的刘助理适时走来,拍拍她肩膀,“你先出去,交给我处理。”

职员感激地看了刘助理一眼,丢下一句“谢谢”,飞快离开,宛如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季应闲后仰靠着真皮椅,揉捏眉心,心情差到极点。

刘助理阖上办公室的门,走回来,见季应闲正闭着眼,脸色阴沉,显然心情很不好。

季总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那职员不过是正好撞上木仓口。

季应闲说:“泡杯咖啡。”

刘助理颔首,“好的。”

他离开办公室,去往茶水间。

门阖上后,季应闲缓慢睁开眼睛,转过头,视线穿越落地窗远眺。

天色阴沉沉的,正下着雪。

他心情更不好了。

*

胡特助将近几年双秦的发展情况,及未来的发展目标,以言简意赅的方式,给秦宁讲解清楚。

为了方便身为外行人的秦宁理解,胡特助准备了很详细的资料,正是秦宁先前看的那部分。

胡特助讲解时,申总也会替秦宁解释部分专业知识,让秦宁更好理解。

临近三四点,胡特助讲完ppt中的内容,秦宁对双秦目前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对公司内部的员工体系也有一定掌握。

申总五点钟还有会议,秦宁没有耽误,让他先去开会。

胡特助则带着秦宁去公司楼后面的研发楼。

不高,有两层。

秦宁进去时,研发人员们正忙碌各自的事,胡特助也没感带着秦宁胡乱走,先叫住了研发室的负责人。

胡特助提到,负责人姓钱,大家都叫他老钱,对方是申总重金聘请过来的。

老钱陪同秦宁在研发室转了几圈,熟悉他们工作的环境,再分别为秦宁介绍他们的工作内容,以及目前研发的产品。

双秦研发团队如秦宁猜想那样,专攻心脏材料方面的产品,在秦氏夫妻车祸去世前,研发团队也主要研究心脏瓣膜材料,但技术受限,又加上公司董事长夫妻殒命,秦家亲戚入职,研发项目也更改了。

秦宁问:“钱叔,倘若能通过研究生物瓣膜材料,改变传统模式,推陈出新,来达到心脏瓣膜材料的更替,您愿意一试么?”

老钱听秦宁一个外行这样说,不免新奇。

“你说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技术限制太多,实行起来难度很大,况且需要大量精力和时间,资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老钱说的不无道理,但如果秦宁一开始就是书中人,他也不会知道能通过新技术更换瓣膜材料,挽救生命。

既然他有能自救,甚至救助更多人的高端医学技术,何不尝试。

秦宁一笑,“目前瓣膜材料有自体组织、同种异体组织、异种组织三类,分别是阔筋膜、自身周围动脉或静脉、自身心包或腹直肌鞘;主动脉瓣、肺动脉瓣、硬脑膜;猪主动脉瓣、牛心包等,材料多种,现在广泛使用且适合使用的生物瓣膜,主要有猪瓣及牛心包瓣两种。”

“您说的技术限制的确是很难突破的重点,也从未有人攻破这个难题,但不代表它不能解决,您想,传统瓣膜材料局限在一种,而没有进行开发深研,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改变。”

“尝试以另一种角度入手,或许也是一个生机。”

老钱被秦宁这番大胆又缜密的想法震惊到无法言语。

从未有人想颠覆传统稳定的瓣膜材料,建立新的生物瓣膜材料,以供使用。

大胆,太大胆了。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说他想法太多。

秦宁见他一时说不了话,心知自己操/之过急,短时间灌输太多这个世界不存在的理论,让对方难以消化。

老钱表情愣然,好半晌,他跟上秦宁的脚步。

“秦先生,您的想法我们会讨论,另外,指导我们的科研员稍后也会过来,如果您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跟他沟通。”

老钱匆匆把问题摔了,企图让眼前这个青年别异想天开。

秦宁笑一笑,洞悉他的内心想法,也没有反驳。

他今天来双秦的目的已经达成,别人的看法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秦宁点头,表示听下老钱的话。

随后,几人闲谈些话题,他从研发室离开,胡特助紧随其后。

两人刚到正门口,便与一个人迎面对视上。

那人先是一愣,在看见秦宁时,惊喜出声。

“小哥。”

*

季应闲喝着咖啡,拿手机在微信界面划拉。

半个月前,他发过一则好友申请,但石沉大海。

他看了眼,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跟别人在微信上聊得那么愉悦,轮到他这里,却连好友申请也没通过。

好。

很好。

季应闲压着唇角,像要将手机瞪穿。

他完全忘记自己曾用另一个微信号,把人拉黑的事。

旁边的刘助理扶了下眼镜,转目看办公桌那边的季总,见他紧攥手机,冷冷盯着屏幕,不知在跟谁较劲。

他无奈摇头,心说,秦先生真是气季总的一把好手。

刘助理用鼠标在笔记本电脑点了点,用微信给季应闲发去几个文档。

“季总,下季度的安排已发到你手机了,你先看看。”

这种时候需要用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刘助理很懂。

季应闲撩着眼皮看他,脸色阴晴不定。

刘助理硬着头皮回视。

须臾,季应闲转开目光,划开手机锁屏,准备从公司大群里,点入刘助理的对话框。

突然间,安静如鸡的公司大群蹦出一张图片。

是一张个人自拍。

这人季应闲非常熟悉。

沈见溪。

他随手点开,视线却恍然看到沈见溪身后的另一个背影。

那背影侧着,仅有一半,很消瘦,既没露脸,也没露任何泄漏身份信息的东西。

但那人的左耳垂后面,有一颗很显眼的黑痣。

没等季应闲看清,那张照片被迅速撤回,发图员工连忙发信息道歉,说发错了。

但季应闲已经看清。

黑痣。

他认识的人,有一个人的左边耳垂后方,就有一颗。

秦宁。

季应闲眸色微沉,面容阴霾密布。

所以……

秦宁说的很重要的事,就是跟沈见溪见面?

喀嚓。

手机错位轻响。

季应闲捏住手机的指节因过于用力,微微泛白。

旁边。

刘助理正在埋头整理工作安排,突然,办公室内传出“嗙”地震响。

动静很大。

他立刻仰起头,四处张望。

视线最终落在满目阴鸷的季应闲身上。

制造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季应闲又狠狠踹了一脚办公桌,桌面文件纷纷颤抖。

刘助理不明所以,“季总?”

他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季总沉着脸拨出一个号码。

“你在哪儿。”

*

双秦。

员工食堂。

秦宁笑着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学生,没想到你是滨城大学实验室的科研员,你很厉害。”

沈见溪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扒拉着头发,“我也、我也没有很厉害。”

他是不禁夸的人。

秦宁看他满脸羞赧,抿唇一笑。

沈见溪说:“我也没想过会在双秦遇见你,你是来找人么?”

秦宁说:“差不多。”

沈见溪难得见到秦宁,很高兴,央求跟秦宁一起合照。

秦宁不爱露脸,拍照时很拘束。

沈见溪察觉到了,挨着他匆匆照了一张,裁去秦宁的脸,高兴的发了条朋友圈。

他如常发出去,不料五人定律效果太好,他在学校颜粉很多,照片传来传去,不知怎么被人误发到季氏员工群。

被某个气头上的人正好看见。

毫不知情的两人买了热饮,边聊边喝。

两人正喝着,沈见溪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

【来电人:季应闲】

沈见溪奇怪,他今天不用去季氏,怎么季总在他休息时打电话?

他划开接听,那方传来隐忍愠怒的声音。

“你在哪儿。”

这语气……

沈见溪愣了愣,如实回答。

“我在双秦这边,今天来这里做指导。”

沈见溪刚说完这话,耳边只剩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沈见溪:“???”

所以季总就问这个?

沈见溪懵圈地挂上电话,又低头看了眼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秦宁问:“怎么了?”

沈见溪摇头,“没事,工作上的事。”

随后,两人又随意聊了片刻,沈见溪去了研发楼。

秦宁也和胡特助告辞。

胡特助上楼为秦宁取来少量资料,方便秦宁了解。

秦宁拿着资料离开,遇到紧赶慢赶回来的李坦。

他手里拎着豆浆追过来,气喘吁吁叫住秦宁。

“秦先生等等!”

秦宁回头。

李坦赶紧跑过来,他拿出打包好的豆浆,喘/着粗气说:“秦先生,我买好了。”

秦宁看了眼豆浆,说:“我现在不想喝了。”

“下次再请你帮我买吧。”

语毕,他径直离开。

李坦:“……”

李坦望着秦宁离开的背影,脸上谄笑僵住。

*

秦宁从双秦离开,上车后,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六点,过去季家需要四十分钟,来得及。

临近晚高峰,汪海也尽量挑不塞车的路线走,直接从绕城高速过去,没有从城中心穿越。

到季家时,接近六点四十。

这是秦宁穿书以来,第一次来季家。

他先前在记忆中看到过,但时间久远,原主记忆很模糊,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并未保留在原主回忆里。

汪海把秦宁送到季家门口,秦宁下车。

秦宁走到驾驶座边,轻轻敲窗。

汪海摇下车窗,问:“秦先生怎么了?”

秦宁说:“季爷爷让我今夜留宿,你不用等我,回家休息吧。”

汪海“嗯”了声,说:“好的。”

秦宁望着汽车远去,他起身走到季家门口,按响门铃。

不多时,有保姆来开门。

她很热络的打招呼,“宁宁来了。”

秦宁微笑回应,“周姨。”

周姨在季家帮佣三十多年,与亲人无异,季应闲很尊重她,她和季家人日常相处,也和亲人一样。

周姨拉着秦宁进门,笑着说:“好久没看到你,最近身体好些了么?”

秦宁点头,“好多了,多谢周姨关心。”

周姨看了眼秦宁的脸色,给他拢了拢衣领。

“外面冷,咱们快进去。你脸色冻得这么白,我去给你温一碗热汤喝。”

秦宁正想说不用,周姨已拉着他快步进入正门。

她给秦宁拿出更换的室内棉拖鞋,便急着去厨房热汤。

秦宁换好拖鞋进入客厅,见中年女人正在逗一只很大的狗,那只狗被关在笼子里。

逗狗的,是季应闲的母亲。

她保养得很好,看上去非常年轻,比同龄人的状态好很多,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而这只德国黑背,是季应闲养的,原主记忆中就有,算下来应该有五六岁了,名叫嘿嘿。

季母正笑着,抬头忽见秦宁来了,对着他扬了扬手。

“你等下,阿姨把它关起来。”

她说着推动铁笼。

原主怕狗。

当初季应闲养它,一部分是兴趣,另一部分是遏制原主接近他。

季应闲曾帮过原主无数次,原主黏他黏得厉害,他不堪其扰,又碍着季老爷子的吩咐,不能欺负原主,干脆以毒攻毒,养一只大型犬。

自从有了黑背,原主确实收敛许多,至少黑背在时,他完全不敢靠近季应闲。

原主怕狗,秦宁倒不怕,他原想也去逗一逗那只黑背,看样子暂时不行。

季母将嘿嘿关进狗舍,回来时,特地去换了身衣服。

她下楼,正好遇到周姨端热汤出来。

季母接过,“我来吧。”

她端着汤放在餐桌,说:“宁宁,过来喝点热汤暖一暖。”

“好的。”

秦宁依言走过去,坐下餐椅,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慢慢喝。

季母见他乖乖巧巧坐在餐桌前,优雅又娴静,不禁露出笑脸。

她个人是很满意秦宁这孩子,乖顺,安静,懂事,知礼,什么好词放在他身上都不过分,可惜……

季母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惜自家儿子却跟他擦不出火花,分明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外形又般配,哎。

秦宁对于季母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喝完汤,他把碗放进厨房,准备清洗,但被周姨抢去洗。

他出来时,季应闲正从二楼下来,他穿了身休闲服,身形颀长,一只手臂正插/在裤兜中,肆意又懒散。

两道目光不期然相撞。

季应闲一愣,脸色微变,不爽地瞥了秦宁一眼,直接偏开头。

他下楼走到客厅,背对秦宁落座。

秦宁:“?”

这会儿,季老爷子也乘电梯下楼。

他从梯厢出来,看到秦宁站在餐厅,十分欣喜。

秦宁礼貌打招呼,“季爷爷。”

季老爷子慈爱的笑了笑,朝他招手,“来,让季爷爷看你瘦了没。”

秦宁过去。

季老爷子拉着他看了一圈,问:“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好些了么?”

秦宁答:“好些了。”

“好些了就好,平时在医院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就让汪海去吧,他为人踏实,做事你可放心。”

他对汪海办事能力一向放心,派汪海去保护秦宁安全,也想让他在秦宁身边帮忙做点事,自家的铁憨憨孙儿就不指望了,没把秦宁气吐血就算不错。

在客厅的季·铁憨憨·应闲突然打了个喷嚏。

季应闲:“?”

这边,季老爷子正和秦宁闲聊,保姆周姨出来问,“老爷子,大概什么时候用晚餐,我好准备。”

“不及,客人还没到。”

周姨说了声“好”,就进厨房继续忙碌。

季老爷子解释说:“我额外邀请了一位客人。”

话音未落,院落宅门响起“叮咚”的门铃声。

周姨擦了擦手,急忙出去开门。

季老爷子抬眸看了眼门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宁,说不定这位客人你也认识。”

季应闲像猎犬般竖起耳朵,忽然侧过头,看向这边。

季老爷子睇他,“你看过来做什么?”

季应闲又黑着脸转回去。

他深拧眉心,心情很不爽。

老头子究竟把谁叫来了?

这时,客厅大门“哒”地一响,高挑青年从周姨身后,缓步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