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这是噩梦。

不断轮回的噩梦。

但是——却相当的真实,真实的让芥川无法分辨,他光是站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不,这就是真实的。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一想法。

[要救您,一定会救您,请再等等……]

[为什么救不了,为什么无法改变——]

[先生、先生、先生——!!!]

混乱的杂音交织在脑海里,那种无力感冻僵了他的五脏六腑,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遍又一遍的回溯,然后是一遍又一遍的绝望。

玩弄时间的人终将被时间所玩弄。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不,如果是芥川龙之介的话,只要是为了Reborn,被时间玩弄、被欺骗、哪怕是让他坠入地狱……大概都会在所不辞吧。

虽然如此的痛苦,但至少现实里,Reborn的确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哪怕是那个[未来],Reborn也的的确确在最后复活。

可是,这个幻境却远远没有那么温柔。

芥川被困在了轮回里。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十年后自己的悲剧。

没有希望,没有救赎,没有转折,满目漆黑。

——请带在下一起走。

拜托了,先生,拜托了……

狂信徒被抛下,他不顾一切的追逐着,但哪怕跌的伤痕累累,他都无法跟上步伐。

失去支柱的他世界都破碎掉了。

他跌坐在地上,茫然的睁着眼,连站立的力气都彻底失去。

[沉睡吧,然后忘记痛苦,将一切都交给我。]

沙哑的女声带着怜悯和冷酷这么说道,于是整个精神世界坍塌,青年朝深不见底、没有半点光的深渊坠落。

——被咆哮着的庞大恶兽接住了。

[这是——]女声惊愕的喊道,但带着浓烈杀意的恶兽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不知道从哪个深渊走来的庞大恶兽护着青年,然后嘶吼着,獠牙张开,爪子探出,仿佛被触碰到了底线一样,对入侵者发起了残酷的报复。

撕碎你,杀了你,吞噬你。

各种破坏欲交织在一起,由此构成的杀意比刀子还要锋利迫人。

罗生门最喜欢芥川龙之介。

就和芥川对Reborn一样,罗生门从诞生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它的小主人而展开。

保护他,服从他,实现他所有的意愿,这就是罗生门的全世界。

作为异能体的罗生门本身就是芥川灵魂的一部分,他们是同一个灵魂诞生的不同的意识,理所当然,他们也共享着一个精神海。

如果没有作为主体的芥川的许可,擅自闯入他们精神世界、还肆意破坏的入侵者,会被守在最底层的恶兽毫不留情的撕碎。

罗生门前所未有的暴怒着。

它讨厌所有夺走芥川注意力的人,更加憎恨伤害芥川的存在。

比起前者还能因为芥川个人意愿而选择忍耐,后者的话,罗生门几乎是恨不得豁出一切去撕碎的憎恨着。

它也不喜欢Reborn,那家伙夺走了芥川的注意力,还因为他的关系让芥川感到痛苦,但是没办法,芥川龙之介同样因为那个人感到[幸福]和[喜悦],那种温暖的感情甚至传到了它的那里。

罗生门单纯的希望芥川能够幸福,只要芥川龙之介能够幸福,它就可以忍耐。

所以在芥川和Reborn重逢之后,罗生门渐渐减少了出去撒娇的次数,它安静的守在精神海的深处,哪怕芥川奇怪的询问它理由,也只是亲昵的蹭了蹭掩饰过去。

直到今天,有个人不知死活的入侵了。

女性复仇者的幻术不仅仅刺激到了芥川本人,同样刺激到了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的一次次回溯,也是罗生门一次次没能保护好它最喜欢的小主人的证明。

痛苦、痛苦、痛苦——无数的痛苦让罗生门暴走。

它只想要芥川[幸福]而已。

它的主人一直承担了太多,明明也是个孩子,就成为了所有兄弟姐妹的保护者,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站在最前方负责遮风挡雨的那一个,没人能够分担他肩上的重担,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去分担。

芥川只会在一个人面前彻底放松下来。

在无数异世界彷徨了五十年的岁月,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能够安心依靠的场所,以及名为[幸福]的归宿。

——为什么非要去破坏?

整个广阔的世界,芥川龙之介想要的只是那么小小的一角。

——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的小主人的[幸福]。

罗生门这么想着。

在精神世界,由杀意和破坏欲组成的庞大怪物在自己的地盘朝入侵者张开了獠牙,嘶吼着扑了过去。

女性复仇者几乎是慌忙的撤离了这里——她生前是幻术师,但是在被伽卡菲斯夺去了火炎之后,精神力就已经大大衰退,因此在精神海的实力远不如现实,如果精神被破坏,哪怕是她也讨不到好处。

她挣脱了出来,手里拿着沉重的锁链,拖着厚重的黑袍,往后撤退了好几步。

“啊,失败了。”她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微微低头看着地面上还未苏醒的青年:“那个怪物是什么?为什么这家伙的精神世界会有那种东西?”

“算了。”

她很快就不再去深思,毕竟她已经离开了那个精神世界,在现实里,作为复仇者的她实力足够强大。

“既然失败了,就按百慕达所说的……杀了吧。”

她手中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下一秒就仿佛拥有了生命,尖锐的锁尖朝地面尚未苏醒的青年刺去。

然后……被布刃展开的屏障挡下了。

芥川龙之介身上的风衣开始浮动,那只恶兽追逐了出来。

只是。

和在精神世界不一样,现实里,本体失去了意识,罗生门能发挥的力量也受到限制,现在的它无法和复仇者对抗,再加上罗生门用布构成的防御将失去意识的芥川保护起来,剩余能够操控的量就已经变的寥寥无几了。

不足以对抗。

哪怕敌人仅仅只有她一位。

对。

现在这里只有一位复仇者。

芥川龙之介出乎意料的顽固,在精神世界一遍遍轮回也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直到下一次代理战开始都尚未结束,复仇者们不会错过代理战,于是,他们选择了分头行动,女性复仇者单独留下,而其他人则是按照百慕达的命令,开始分头追击目标。

现在只剩下了Reborn,玛蒙,威尔帝三人的首领表还没有被破坏。

要怎么办?

罗生门暴躁的警戒着,它不断的呼唤着本体的意识,一面努力试图呵退面前危险的存在。

啊啊,真讨厌。

一个接着一个的,伤害他们的人。

消失就好了。

罗生门低吼着。

消失就好了。

不断呼唤着本体的意识,被复仇者的锁链破坏的罗生门艰难的维持着覆盖在芥川身上的布。

覆盖在布下的手微微颤了颤。

在自己灵魂的另一个意识不断的呼唤下,青年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他撑起身体,头上盖着黑色的、由罗生门分解了外套而形成的布,苍白的脸上一对死水般漆黑的眼眸睁的极大,空洞且冰冷的看向了前方的复仇者。

“消失……就好了。”

刚刚从那无比真实绝望的幻境中挣脱出来的本体,和他的异能在那一刻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相同的嘶吼——

[所有剥夺在下/主人幸福的家伙,消失就好了。]

咔啦。

“什么?”女性复仇者握着锁链,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四周。

视野范围的整个空间宛如镜面一般出现了裂痕。

咔啦……咔啦……

裂痕不断的扩大,以芥川龙之介为中心的波动开始蔓延,将两人包裹了起来。

[消失吧。]

跪坐在地上的青年这么想着。

然后,空间破碎。

复仇者甚至来不及反应,身影骤然消散。

……

如果说一个世界是一个程序,那么外来入侵的代码就是病毒。

每个世界隐藏着的规则所建立的墙,能够阻止病毒的入侵,力量体系越高等的世界,世界规则就越发的牢不可破。

说到底,能够自由出入各个世界,还不会被世界意识排斥,本身就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罗生门最喜欢芥川龙之介。

这句话说过很多遍,但正如芥川对Reborn的执着一样,罗生门也十年如一日的爱着它的小主人。

比Reborn还要早……在芥川出生之后,罗生门就一直陪伴着他。

最初的罗生门没有自我意识。

它只是空白的沉睡在芥川体内,直到芥川七岁那年爆发,罗生门才开始出现——但那个时候的罗生门,只是单纯的异能体而已。

诞生自我意识的契机,是在芥川开始不断穿越之后。

因为罗生门开始不自觉的被世界意识[同化]。

外来病毒入侵异世界,与其说是不受世界意识的排斥,倒不如说是罗生门主动接受了世界的影响,为了保证本体不会因为异世界规则的排斥而受到影响,它像是病毒那样开始为了适应环境而开始变异,它和芥川是同一个灵魂诞生的不同意识体,本质上是同一个存在,因此一方的变化能够带动另一方。

例如当初被波鲁那雷夫手中的[虫箭]刺中罗生门时,并未受伤的芥川的身体也因为异能受到冲击而感受到了剧痛;又例如在这个世界经历了漫长演变,开始能够点燃火炎的芥川。

罗生门的变异从未停止过。

这个拥有七的三次方规则的高等世界对于罗生门来说,是较难同化的存在,明明这里是芥川呆的最长的一个异世界——幼年期的十年,回归后的近一年,将近十一年,但十一年,才让芥川勉强拥有点燃火炎的资格。

但是,女性复仇者构造的幻境带来的未来十年的情报,在某种程度上刺激到了罗生门、促进了那孩子的同化。

正如当年濒死前觉醒了异能,同样的危机和强烈的情绪在本就已经积累到瓶颈的能力开始溢出。

[消失吧]——为了回应主人的期待,为了保护它的珍宝,罗生门[穿越]能力涉及的范围扩大了。

从仅仅针对本体的穿越,扩大到了周边。

罗生门的空间和时空的属性以及穿越的能力,在无数个世界规则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不受世界意识的墙壁所抵御的[病毒]。

这也就是说,芥川的[穿越]能力是一把万能钥匙,他能够开启不同世界之间的通道,并且给予穿越的人和物通行证。

但是,钥匙只能掌握在他手里。

离开这个世界需要钥匙,进入下一个世界也需要钥匙。

那么——

如果将一个人送出了这个世界,却并未替对方开启下一个世界的门,那会怎么样?

答案是……被流放了。

那个人会永远的徘徊在异世界之间的间隙当中。

无法回来,也无法离开。

试图剥夺芥川龙之介归宿的家伙,会被反过来剥夺在任何一个世界停留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