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彩虹之子的布局早已埋下,剩下的五个多小时内,芥川龙之介能够做什么?
他一不知道彩虹之子会合的地点,因为先生根本就没打算带上芥川;二不清楚彩虹之子虚弱的原因,视频中不论是恢复为成年人形态还是战斗时那不明显却致命停顿,他都完全不清楚。
可以说,他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最短的时间内就因为过度的绝望而回溯到了过去。
情报不足。
而情报是一切行动成功的重要因素。
芥川龙之介在门外顾问地位不低,虽然平时只听从Reborn的命令,但他本人强大的实力和冷静沉稳的分析与行动能力依旧让他得到了下属的敬重,加上和彭格列教父十代首领及其部分守护者的半师关系,他实际上能够调用的人手和资源相当可观。
他拜托情报部的人将密鲁菲奥雷家族的资料送一份过来,又让自己的直属部下去搜寻未来几小时内彩虹之子的集合地点——就在意大利范围内。歼灭彩虹之子这样的大事,白兰必定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能够提前找出来的话,将阴谋掐死在摇篮里的话,那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但对于后者,芥川并未抱太大希望,视频中透露出来的地点没有丝毫位置特征,他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
所以他让部下去调查的是密鲁菲奥雷家族成员的活动轨迹,白兰用的是人海战术,隔着视频都能感受到那人数的密集,从这方面入手或许反而容易得到消息。
作为被尊敬的上级,芥川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区区搜寻这方面的命令,芥川龙之介不需要给出任何理由,他的直属部下就会全力以赴的执行他的命令,哪怕他不同寻常的行动引起了上层的注意力,在芥川足够高的信任度下,他也能够暂时将汇报这事放到一旁,日后再补。
至少平安度过今天再说。
时间剩下不多,留给芥川龙之介的行动余地太短。
本想找到寄出邀请函的尤尼,但对方已经是密鲁菲奥雷黑魔咒的首领,和白兰一样受到家族的重重保护,这短短五个小时的时间,怎么都不够他找到人。
如此一来——芥川脸色阴沉不定的思考,他只有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先生过去这一条路了。
彩虹之子都全军覆没的场面,芥川龙之介也不会托大。
明明威尔帝也在,但却没能传出消息和求救信号,毫无疑问,那里一定有信号屏蔽器。
威尔帝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出色的科学家之一,连对方都没能够突破白兰的信号屏蔽器,说明对方的科技要远远超出现在,——当然也有时间不足以让威尔帝打破屏障这种可能,总之,芥川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拜托了技术部研发类似的东西,虽然无法保证有用。
但换个思路的话……
芥川龙之介面上神情冷静,心里闪过无数方案,最终有了定夺。
……
晚上七点,Reborn收到了来自尤尼的邀请函。
芥川龙之介要求跟着一起去,毫不意外再次被拒绝。
但这一次,向来对Reborn言听必从的他罕见的没有放弃,反而态度坚决异常的声明自己要跟着一起去。
“在下会藏在罗生门的异空间里面。”
不论Reborn如何用不置可否的目光看着他,芥川龙之介依旧死死握拳,不为所动。
“罗生门会变小,不会有任何动静,所以,请让在下与您一同前往。”
他非常紧张,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不安。
离Reborn的死亡时间越近,芥川龙之介手脚就越发冰凉,思绪沉重,垂着眼睑,努力遮挡眼底那一丝淡薄的恐惧。
他害怕、恐惧着自己无法改变Reborn死亡的结果。
芥川龙之介没有勇气面对Reborn的二次死亡。
“就算先生您不同意,那么在下宁可违背你的意思,也无论如何会跟着一块去。”
甚至到最后,他狠了狠心,用有些冒犯的咄咄逼人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他就后悔了,比常人白了几个度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然后很快就垂下眼睑,薄唇被抿出略红的血色,眉头紧紧的蹙起。
Reborn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七点半。
Reborn出发了,芥川龙之介藏在异空间里,罗生门鸦在夜色中穿梭,沿路放下了不起眼的微型信号发射器。
罗生门鸦脖子上也戴着类似的东西,小小一圈,很不起眼。
沿路的信号发射器会将位置立即发送到门外顾问的信息系统内,罗生门鸦脖子上的定位也是如此。
出发前,芥川给自己的下属下达了一个隐秘命令。
——如果他身上的定位信号消失,立即派遣战斗部队沿着路上的信号发射器前来支援,并进行大规模搜索。
集合的地点是坚不可破的牢笼,芥川龙之介哪怕一时间无法打通道路,他也有信心能够拖延时间,撑到救援到来。
里外会和,反过来将密鲁菲奥雷家族部下一网打尽。
然而,此时的他却并未意识到视频当中真正置彩虹之子于死地的存在。
大量且浓郁的[非七的三次方射线]。
以及更加麻烦的罪魁祸首白兰。
白兰的能力是窥探同一时刻的平行世界,即横向时间轴,无法看到单一世界线中纵向时间轴的未来和过去。
芥川龙之介的能力是回溯,属于纵向穿越,白兰本不该知道他回溯的事情。
本不该。
然而白兰·杰索的行动的的确确发生了针对性的变化。
……
罗生门鸦轻巧的落在Reborn的肩头,八点半,彩虹之子全员到齐,九点半,非七的三次方射线装置按照时间轨迹分毫不差的被打开,对彩虹之子来说尤为致命的射线顿时遍布整座建筑,与此同时,周围的合金屏障快速升起,地面迅速下落到数百米以下。
芥川龙之介的布刃没能刺穿四周的金属屏障。
曼德恩合金,白兰家族一年前左右研发出来的最坚硬的合金,连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都无法将其削断,逐渐成为了里世界当中大多数冷兵器的主要材料。
与此同时,价格也尤为的惊人,一把匕首的用量价格就高达数十万美金,白兰用这么多曼德恩合金制作密不通风的牢笼,其花费堪称天价。
和上一次命运轨迹相同,白兰给予了彩虹之子们特殊的注射剂,恢复成人体型的彩虹之子为了谋求那一点存活的可能性,与早就蓄势待发的密鲁菲奥雷部下战斗。
有攻防一体的芥川龙之介的存在,敌人人数上给彩虹之子们带来的压力要比上一次轻很多,加上异空间堪称军火库的储存,他们这边也不必担心武器用尽。
但是……非七的三次方射线浓度增加了。
对彩虹之子致命的存在,以及那成分不明的注射剂,都在快速的吞噬着他们的生命力。
哪怕芥川龙之介将Reborn护的严严实实,用空间屏障为他抵挡了所有攻击,对方也依旧在辐射下渐渐变的力不从心。
芥川龙之介站在久违的成年形态的先生身边,眼睛都因为身旁人逐渐虚弱的气息染上了疯狂,他发了狠的屠杀着敌人,试图打出一条通往外面的血路,岚色的火炎在匣兵器星期天身上燃烧,甚至席卷到罗生门的漆黑布刃上,黑和红的碰撞以及硝烟与血腥混合,让这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骇人且冰冷的刺骨杀意。
他不能将彩虹之子们放进异空间当中。
从十年前开始,彩虹之子就无法在他的异空间生存,来自异世界的罗生门的空间能力里充溢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特殊物质,换成这边的术语,那大概就是百分百浓度的非七的三次方射线。全盛状态下的彩虹之子在里面甚至都活不过三分钟。
非七的三次方射线——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威尔帝曾经提取到过极其微量的非七的三次方射线,但没办法大量获取,因此未曾有所防备,谁也不知道白兰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正如他们不清楚白兰家族的技术、人脉、武装究竟是怎么来的一样。
芥川龙之介也没想到非七的三次方射线的存在。
这是对于里世界来说,还是极为崭新的物质,对彩虹之子有作用这一事实也几乎没人知道,并且极其难提取制造,因此在今天之前,从来都没人研究这一方面。
只看到那短短的十分钟视频,情报严重不足的芥川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第一次回溯,在芥川打算[拖延时间],从等待救援、里外会和突破这一原则思考策略时——
他就已经注定了满盘皆输。
他的R先生,还有其他彩虹之子们……根本无法再容忍芥川拖延哪怕一分一秒时间。
因为在非七的三次方射线的作用下,拖延时间无疑变相杀害他们。
芥川挡得了敌人的攻击,却无法抵挡无处不在的射线。
一步错,步步错。
浓郁到能够溺死人的自我唾弃和绝望让芥川龙之介眼眶酸涩,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而白兰随后响起的声音,更是将芥川仅剩不多的希望打碎的干干净净。
“如果还抱着等待救援的心思的话……趁早放弃吧,芥川君?”
白兰的声音从墙角的设备中传了出来,带着轻快的笑意:“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哦?”
芥川龙之介五个小时的行动结果被毁的彻底。
信号屏蔽且不说,密鲁菲奥雷家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对其进行了反向诱导,芥川原本沿路留下的信号发射器被反过来利用,门外顾问的秘密支援部队被埋伏的密鲁菲奥雷家族战斗部队围攻。
双方死伤惨重。
门外顾问支援部队当机立断向本部申请了救援,但是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似乎还嫌不够刺激人一样,白兰甚至将外界的战斗场景投映到了室内。
“芥川君,你什么也没有改变。”
本不该知道对方回溯事实的白兰在基地本部,对着麦克风露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缓缓说出了压垮芥川龙之介内心最后一根稻草的话语。
“哪怕再来一次,你也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
重音强调了[再来一次],白兰恶劣的说道。
那一刻,芥川龙之介仿佛听到了理智破碎的声音。
他甚至无法思考为什么白兰会知道他来自未来。
因为绝望而失态,加上他极其疲劳的身体和精神,听从本体命令尽可能歼灭敌人的罗生门甚至也没有注意到、属于芥川警惕的视角当中,一发子弹朝他袭来,而芥川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Reborn眼神锐利的上前一步,左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学生拉到了怀里,右手举起枪扣下扳机。极其明显的身高体型差让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人护住。
可因为非七的三次方射线的缘故,Reborn扣下扳机的速度慢了不少,一发击杀了攻击的敌人,另一发子弹却没能将袭来的一击打偏,反而击中了杀手先生的左上臂。
他没有半声闷哼。
反倒是低头看了看自家瞳孔紧缩,脸色惨白的学生。
“R先生——!!”
芥川龙之介从对方身上嗅到了血腥味,他抬起头,一只手死死抓着对方的西装,痛苦非常的沙哑喊道。
罗生门的布刃瞬间凌乱涌起,在本体的下意识命令下,铺天盖地的将两人团团围住,抵挡了所有的子弹和匣兵器。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白天情绪异常,并且不管不顾也要跟过来的原因吗?”
一米九的杀手先生并不在意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布刃,而是用淌血的左手按住了对方的后脑勺,将人按进怀里,他喃喃自语:
“再一次?你又用你那穿越的能力了?不,是另一种能力吗?因为未来的我死了,所以你这个笨蛋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到过去来救我,这是从穿越能力当中衍生出来的新能力,并且看起来限制更大……你无法将未来的情报告知过去的我。”
“而你也本不应该在这里。”
生死关头依旧保持着敏锐的分析能力,Reborn顿了顿,关注到了另一点:
“撇开别的不说……你是可以回去的吧?或者说回归原本的结果,那个我死了,但你还活着的未来。”
Reborn垂首,额头靠着额头,用那低沉磁性、宛如大提琴的声线命令:“龙之介,发动你的能力,再继续下去,你会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密鲁菲奥雷的部队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实力强劲的好手,并且各个都配置着匣兵器和指环,有彩虹之子这群受到诅咒的不祥之人的拖累,哪怕是芥川龙之介也没办法以一敌百,而万一Reborn死了,目睹对方失去性命的狂犬将会因为绝望而抛弃理智,不顾一切的拉敌人陪葬,迟早会因此失去所有的力气而重伤身亡。
Reborn并不为自己死期将至而恐惧。
但他不希望芥川也死在这里。
芥川龙之介颤抖着张了张嘴。
然后就被Reborn打断:“你救不了我,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已经结束了。”
不、不应该这样的。
他是为了将改变先生死亡的未来,所以才会来到过去。
而不是为了……目睹对方再次死去。
“在下会救你。”
“无论多少次,一定会救你。”
似乎有什么液体从眼角滑落,温热的淌过脸颊。
声音嘶哑,孤注一掷的疯狂:
“下一次,下一次,在下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所以,请不要独自离开。
围绕在两人周边的布刃散开,恢复成年体型的Reborn低着头看着学生的脸,再清晰不过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此绝望的情绪。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留下独活。
Reborn本想让对方放弃改变过去的话语,硬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自己无法说服他。
芥川龙之介究竟有多么偏执,Reborn最为清楚。
和时间相关的能力没给Reborn留下好印象,这种回到过去的能力,更是让杀手先生满心不安。
但是最后,感受到自己越来越淡薄的意识,Reborn终究只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然后恢复成年人体型的杀手先生停顿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似的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颚,不容置疑的轻轻吻在对方眼角。
“好。”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再说些什么了,不管是劝说还是询问。
甚至连这短短一个字都显得有气无力。
非七的三次方射线对彩虹之子的危害,比想象中还要更加严重。
……
晚上九点四十一分,Reborn因为辐射而死亡。
彩虹之子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依次倒下。
身心俱疲的芥川龙之介站在中央,睁着空荡荡的眼,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眼角。
他拼尽所有去忍耐着拉所有人陪葬的滔天杀意,然后为了Reborn那短短一个“好”字,为了改变这个他无法接受的可怕事实——
芥川龙之介再度发动了能力。
时间回溯到了下午一点半。
距离Reborn收到邀请函,还有五个半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