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芥川龙之介终于回想起来。
啊，太宰那个时候对他伪装成银的模样的调侃吗？
所以要什么回应？
正如太宰治所想，那个场景实在是太过不正经，玩笑调侃意味多于严肃——更不要说芥川当时打扮的是银的模样，如果没有对方最后一句表明身份的[芥川老师]，还以为这家伙是在对他的妹妹求婚的芥川龙之介估计当场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地狱。
但也正因为对方最后加了对自己的称呼，所以才被下意识的当做了玩笑话，没有记在心里。
所以——现在提这个是要做什么？
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还被金之助叫声凄厉的扒住裤腿的芥川龙之介一时阻拦不及，就让自家罗生门抄起椅子杀气腾腾的开始行凶。
罗生门，一个和太宰治的异能格格不入，相性为负的小可怜，极度主控的它被[人间失格]迫害了那么久，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对方和平共处了。
芥川家的精致的四角木椅被罗生门用极大的力气摔在地上，直接被发出咔啦声，断了好几节，张牙舞爪的罗生门黑兽发出了和芥川撒娇时既然不同的低吼声，锯齿状的牙满是威胁意味——然而基本上就只是纸老虎，没办法，罗生门的攻击方式注定了他没办法用布刃揍太宰一顿，只能砸砸东西泄愤了。
太宰治体术只比普通人好一些，但奈何他躲避水平不错，罗生门拎起椅子、杯子、花瓶一个个砸，被那像条泥鳅似的男人顺畅的躲开。
罗生门猫和金之助难得站在统一战线——开什么玩笑，芥川和谁在一起也不能和太宰治在一起！
这个男人完全不是靠得住的类型，即不成熟也不稳重，工作三天两头翘班，到处勾搭漂亮的女性还到处赊账，楼下咖啡厅没把他拉入黑名单已经是看在侦探社的面子上了，一个月的工资基本没得剩，买了一堆什么游戏机、游戏碟、绷带……还有芥川龙之介发表的作品（啊，这个倒是难得被罗生门认可的优点），买这些就算了，最麻烦的他的自杀癖，一时兴起之后想也不想的就入水，钱包手机活不过半个月，这才是真正的大开销。
除了脸以外，这家伙完全不符合择偶标准，一点都不值得依靠啊——
和这人在一起，和养了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对方根本给不起芥川幸福啊！
根本没办法分担小主人龙之介的压力——
罗生门猫和金之助凄厉的喵喵叫。
一个温和有礼懂得照顾人的贤妻才是最适合他们家龙之介的配偶，哪怕非要和男人在一起，也不能选这种靠不住的男人啊！
芥川身体本来就不好，心态也有点偏执，算不上乐观，这俩人凑一块，龙之介被带坏了怎么办！
想想太宰治的自害癖好，金之助就想变回人形去护犊子，把对方隔离的越远越好。
“求婚……？”
芥川单手把罗生门按住，变成猫的异能扒拉在小主人肩膀，黑发黑眼的青年弯腰，顺带把金之助抱到怀里，“你是说你上次的调侃话吗？”
调侃话。
噗呲往小心脏那戳了一箭，太宰治浑身僵硬了一瞬，半晌眨巴眨巴鸢色的眼睛，手里用来防御的半残椅子都掉落到了地上。
他默默的凑了过去，认认真真的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芥川老师。
随后用轻柔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小声的试探：
“……如果，如果是真心话呢？”
“芥川老师……会答应我吗？虽然最开始那年芥川老师相当排斥我，但是现在的话，应该不讨厌我了对吧？”
嗷——
罗生门再度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芥川倒是愣在了原地，他认认真真的看着太宰治的眼睛，对方鸢色的眼眸里的小心翼翼几乎扑面而来。
但芥川没有第一时间思考要怎么回答，反而在观察着，判断这般纠结的情绪到底是不是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还是说又是一次兴起的玩笑。
毕竟，太宰治平时惯来谎言混杂着真话，有些假话一眼就能看穿，但有一些却实在是难辨虚实，在必要的时候，将假话说的宛如真心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假话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芥川想不出来。
面前的男人还在等他的回答，芥川干脆也不猜测那么多了。
“确实，正如你所说，最开始相识的那一年，在下非常排斥你，那个时期的你……要更加危险。”
身为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是绝对得不到芥川龙之介的信任。
叛逃之后成为侦探社一员的他倒是好了许多，靠着时间、挚友织田作之助和锲而不舍的精力打磨，总算是让芥川不再视他为危险且不怀好意的洪水猛兽，但也仅限于此了。
虽然有点孩子气、本质上也依然有点危险，但总体来说，对自己和家人不再具有过大的威胁。
这就是芥川对于太宰的定位。
称不上像织田作之助那样可以交心的友人，也比不上家人，但又要比陌生人亲近的多。
但能够用的上亲近这个词，按照芥川的性格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地位了。
但是……结婚？
“在下确实不讨厌现在的你，但是如果说要缔结婚姻关系的话……似乎并没有必须做到那个程度的价值。”
婚姻？
对于心理年龄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芥川来说，实在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词。
他没有婚姻的概念，因此也从未想过这件事。
贫民窟的婚姻大多都称不上美好，大多是一男一女看对眼就住在一起，什么仪式都没有，还有一部分女人根本就没有结过婚，以妓女的身份生下孩子，稍微养大之后便放养不管，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哪怕有一部分深爱着孩子的，到底也没办法给亲生骨肉带来美好的生活，父不详的情况太多了，不少孤儿甚至都没见过父母。
婚姻……？
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吸引的地方。
杀手在刀尖上行走，缔结婚姻关系不过是给自己留下多余的把柄，虽然并不是说不能有爱人，但至少得有结婚之后平安退休、抵挡住寻仇的敌人、拥有保护对方的实力和底气。
十七岁之前、还待在R先生身边的芥川龙之介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十七岁之后的芥川回到了原世界，然后所有的心思都被寻找R先生，以及给家人带来正常平静的生活而吸引走，平日还要写书，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别的事情。
更何况，芥川龙之介无法在现在缔结婚姻关系。
因为绝对不会停止寻找R先生的步伐，随时都可能因为各种意外离开这个世界，那么，缔结婚姻关系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能够把所有一切都留给家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遗书也写好，做好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在这样的基础上还去结婚，增加不必要的牵挂，实在是相当不负责任且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芥川龙之介注定不会答应。
“在下没有缔结任何额外关系的想法，太宰，如果你是想要靠这种关系，从在下这里得到安全感和救赎的话，那么，请尽早放弃吧。”
“……那种东西，在下无法给予你。”
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到活下去的牵挂，哪怕披上雪白的外壳也无法洗干净内心里的，沉迷于自杀和殉情的太宰治，不可能从芥川龙之介身上找到活下去的希望——芥川是这么认为的。
他无法保障不会离开对方，给予对方安全感，也无法保证能够一直写出让对方满意的文章，芥川龙之介这个人并不乐观也无法讲出让人积极向上的大道理，没有将深陷淤泥的人拉出来的能力。
他那充满了人性之恶的文章大多是起到共鸣的作用。
读者是因此醒悟，不想要变为文章里的模样而积极改变，还是继续沉沦，将这薄薄的纸张当做同类来安抚自己的良心，完全取决于个人。
前者的数量要更多一点，但并不代表没有后者。
这一点太宰治应该也知道才对。
芥川龙之介看透了人性之恶，将其编制为故事而展示出来，读者各自的解读各有不同，但无论如何，芥川龙之介基本从未写过积极的文字。
他的文字，是来自天国的救赎还是来自地狱的低语，最终还是看读者的理解。
然而不巧的是，太宰治是属于共沉沦的那一类。
所以他的求婚台词才会是那样，把殉情、天国和地狱联系在一起。
芥川龙之介偶尔放任对方接近，偶尔纵容对方的撒娇倒是无所谓，但是将期限定为长久的话——这便成为了责任。
芥川现在没有再承担额外责任的精力了。
然而——
他这样的想法太过奇怪。
婚姻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付出的事情，在芥川的想法当中，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从太宰那边得到过什么，而是很单纯的归纳为责任。
换句话来说，目前的芥川对太宰治并没有那种想要缔结婚姻必要的感情——所谓爱的东西。
但是因为对亲近之人的容忍底线极高，太宰治虽然比不上家人，但依旧属于亲近的那一类，所以芥川龙之介并未第一时间拒绝，他本能的以价值来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去做，最终得出了[对他们双方的利益都不足]的结论之后，开口拒绝。
最重要的理由是——他无法保证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遗书都写好的芥川龙之介，该怎么去和别人承诺一生？
尤其是太宰治这种过度依赖自己，被抛下就难以独自一人活下去的类型。
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这里的芥川龙之介根本无法撑起对方的世界。
所以，婚姻是不存在的。
他又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所以答案只有拒绝。
“没有这么做的[价值]吗……”
太宰治似乎平静了下来，眼底的小心翼翼也消失了，他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露出了绝对会引起女性怜惜的笑容。
那对只要稍稍透露几分真情实意，在阳光下就能融化成如蜂蜜般夺目又迷人色泽的眼眸几乎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么，能够给我创造这个[价值]的机会吗？芥川老师。”
“……？”芥川歪了歪头。
“芥川老师的文字吸引了我，这是一切的起因。”
“只有在看到芥川老师的文字时，我才明白了文字的意义，所以既然芥川老师用文字吸引了我，那么请让我以同样的方式吸引芥川老师。”
黑发鸢眼的男人少见的做出了承诺：“我会将我的内心书写出来，像老师引起我的共鸣一般，反过来引起芥川老师的共鸣，所以，请看着我吧，看着我和我的文字，然后在我将芥川奖的奖品捧到你面前的时候，请再重新思考一下回答。”
“不同于被你保护的家人和被你帮助的友人……我想要站在你的身边，留在你的身边。”
婚姻？
对于太宰治来说，这同样是个模糊不清的名词。
经常将殉情挂在嘴边，到处勾搭漂亮小姐姐，像个花心浪子一样转悠个不停，实际上付出多少真心屈指可数。
在港口黑手党作为干部的时候，为他哭泣过的女人就已经多的数不胜数了。
爱？
这种东西，太宰治本人也不知道。
但是啊，正如他求婚的台词所说：
[除你之外，我已经想不出还有谁更合适与我一起踏入婚约的殿堂。]
是否出于爱情而说出这句话，他无所谓。
只是，他呆在芥川龙之介身边的时候，是他内心最为平静的时候。
搂住对方的腰，把脑袋埋进对方怀里，然后在对方温和抚摸他脑袋的时候，就能从那淡薄的体温当中感受到名为幸福的存在。
——所以，请撑起我的世界吧，哪怕最终坍塌，一起前往地狱也无所谓。
虽然并不清楚这是否是爱情，但是既然在你身边就能感受到那缥缈的幸福，那么哪怕是胆小鬼，也总要有一次伸出手的机会。
……
承诺要拿到芥川奖的太宰治，以远超过去的精力投入到了文学当中。
甚至连织田作之助都没能比得过对方的认真，在那段时间实在是让同事们目瞪口呆。
四月初，芥川龙之介正式搬家到东京。
第一届芥川奖早早就被举办方定在了芥川龙之介大老师的故乡横滨，哪怕芥川忽然搬家也没办法更改。
在七月份中旬芥川奖入围名单公示到八月份芥川奖正式公布之前，芥川龙之介大概都不会再回横滨，但到八月份上旬，作为颁奖嘉宾必须出席的芥川会单独回横滨一次。
太宰治无论如何都想要登上领奖台，从他最喜欢的芥川老师手里接过证书和奖品。
芥川老师亲自颁奖——对于绝大多数的粉丝来说，这已经是远比奖金还要吸引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