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同一时间,另一侧。

一家出租房里。

芥川龙之介正盘着腿坐在床上,和自己的异能力面对面。

他手里抓着自己的风衣,异能发动之后,罗生门将所有的布料都带走,只要芥川刻意的保持发动状态,就能够做到让衣服完全脱离自己身体,让罗生门完全的独立开来。

除了对精神压力颇大,容易疲惫而无法长时间使用,且罗生门没办法自主操控布料完全脱离本体,以及让异能和本体分开无法保障芥川脆弱身体的安全以外,大概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一件风衣的布料分解重组盘旋,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宛如恶魔一般的黑兽,真的异常的巨大,比它的小主人还要高大的多,芥川龙之介必须要抬起头来才能和自己的异能力对视,那尖锐的锯齿看起来也相当的惊人,看起来似乎只要一合嘴就能把所有东西都整个咬断。

然而这样的罗生门,此时却小心翼翼的张大嘴巴,像只被捏住后脖颈的猫一样,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罗生门,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芥川龙之介非常认真且严肃的伸出手,他没有任何顾虑的将摸到罗生门尖锐可怕的嘴部。

然而奇特的事发生了。

芥川在触碰到罗生门嘴部暗红色的存在时,纤细苍白的指尖直接消失在了其中。

他继续伸向前,直到整个手掌都完全消失在罗生门嘴里。

翻转手掌,握拳,活动每根手指,芥川分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存在,然而的的确确消失在了眼前。

只留下了以芥川的手腕为中心,暗红色的、宛如湖面涟漪一般的波澜。

罗生门很艰难的摇了摇它那巨大的脑袋。

它很茫然。

作为拥有意识的异能力,并不代表它能够完全了解它自己本身的力量。

在芥川开发出各种各样的异能使用方式之前,罗生门也仅仅只会本能的使用作为它身体构成成分的布刃而已。

真正强大的并不是罗生门,而是它的主人芥川龙之介。

开发出各种各样的使用方式,将单纯操控布刃的能力强化到现在这种惊人的程度,发觉罗生门吞噬一切的空间特性,进而衍生出防御的能力,甚至连每一个战斗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罗生门自主反击的所有招式,都是取决于芥川本人曾经使用过的内容,它模仿着,学习着,出于想要保护自己最喜欢的小主人的心态,然后不断的变强。

某种程度来说,本质上异常单纯的罗生门,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其实是很没有上进心的家伙。

因为它实在是太好满足了,只要能够呆在小主人的身边,偶尔赖在对方怀里打滚,感受小主人冰凉凉的手抚摸着它变化出来的脑袋,就能心满意足,幸福到融化,什么也不想的保持快乐的心情一整天。

芥川龙之介也惯着它,对他而言,罗生门是自己灵魂的另一半,无比亲近又可靠的存在,情绪的共鸣能够让芥川轻而易举的看透罗生门的想法,对方最为诚挚真诚,几乎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的喜爱之情,完完全全将芥川笼罩。

罗生门毫无底线的爱护着芥川龙之介。

而芥川龙之介以堪称宠爱的态度回报。

满心满眼只有自家本体,像只家犬一样整天都围绕着芥川转的罗生门完全没有思考自身额外能力的意思。直到芥川龙之介因为一次久违的高烧,并且同时的召唤出了罗生门,试图让对方吞噬掉自己的信件——这样的巧合碰撞在一起,或许因此触发了什么存在,让他在本应该[毫无征兆]的穿越之前,意外的看到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东西。

[罗生门张开的嘴巴里呈现的独特红色出现了波澜。]

[难以理解的纹路,难以理解的波澜,还有围绕着异能周围错位般的镜面感。]

空间扭曲发生的一瞬间,整个时空宛如镜面破碎。

然后,来到了异世界。

这就不得不让芥川龙之介联想到罗生门的空间能力。

他一直认为,罗生门的空间能力仅限于吞噬。

毕竟,以前的战斗就是如此吧?黑兽张大嘴巴咆哮着在地面越过,将水泥砖块全部都吞掉,留下了焦红带着火星、可怕的凹陷痕迹,被吞噬的水泥砖块不知所踪,于是在旁观者看来,最终只能得出随着空间一起被吞噬的结论。

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从来都没试过把自己的手伸进罗生门的嘴巴里。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穿越前太过奇特的景象,他也不会萌生出这种想法。

说起来,芥川一直有一个搞不懂的问题。

为什么——

自己的穿越体质,只有在小时候,准确来说,仅仅是七岁那年频繁的被触发?

七岁那年以后,基本上就彻彻底底的稳定了下来,十多年都不一定发动一次。

芥川龙之介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说他七岁那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

那一年,是他刚刚觉醒异能力的那一年。

同时,还是罗生门从诞生到变异,产生自我意识的时间。

一个奇妙的猜测冒了出来——因为异能的觉醒和罗生门的变异,在异能自己本身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还未能抑制住的空间能力悄然无声的发生了短暂的暴走,从而造成了穿越的结果。

并不只有吞噬空间的能力而已。

芥川龙之介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的鼓动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的突破口,黝黑的眼眸都在闪闪发亮。

罗生门或许是……完完全全的,拥有空间概念的全部能力。

而罗生门之前所谓的[吞噬]的行为,[被吞噬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这个困惑,似乎也有了答案。

“罗生门,在下要进去看看。”

将手抽了回来,芥川龙之介认认真真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异能力,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

“……?”罗生门在自己本体收回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合上嘴,就突然听到了小主人这样一句话。

它茫然的眨了眨它那凶狠的红色三角眼,愣是用那可怕的像是恶魔一样的外表摆出了一副可怜无助又迷茫的神态。

坐在床上的芥川龙之介伸手把罗生门那庞大的嘴巴掰开。

然后拍了拍自家异能力的身体,让它保持这个姿势,然后整个人小心翼翼避开尖锐的锯齿,爬了进去。

罗生门:“……!!!???”

——小主人!!!

它整个异能力都快哭了,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快出来啊!

罗生门自己都不知道它本能构成的黑兽的身体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反正它吞掉的东西就没有出来过。

一只凶狠骇人却可怜兮兮的罗生门要被吓死了。

“没事的,罗生门。”

芥川在心里安抚着自家异能力,一面整个人都没入了那暗红色的波澜里。

罗生门吞噬掉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所谓的空间到底是什么存在?

芥川龙之介的猜测在此时得到了证实。

——这里面是一片完全看不到尽头,明明一片漆黑,却能奇特的能够看清所有存在的地方。

无数的物品漂浮在四周,石子,尘沙,纸张,信件,照片……像是太空垃圾一样,失去了重力,又因为不知道哪里的引力,按照一定的规律在空中漂浮移动着。

脚下也不是地板,而是同样空无一物的漆黑,芥川龙之介像是踩着透明的玻璃一样,被一大片完全没有尽头的空间包围着,这样的景象,哪怕是芥川也不由自主震惊的睁圆了眼睛。

“这是……在下写给R先生的信?”

芥川随手拿下了一封从自己眼前飘过的信件,看了看,并不意外的认了出来。

视线移动,发现之前自己让罗生门吞噬掉的信,全部都在这里。

漫天漂浮盘旋的还有不少白色的纸张,思考一番,回忆起那大概是他以前丢掉的稿子。

还有暗杀目标的照片,书籍,衣服,绷带……

——曾经在R先生身边,为了转移据点而处理掉的私人物品,全部都在这里。

是吞噬,也是储存到另一个空间里。

芥川魔障了似的伸出手,捧住了一台咖啡机,他搂在怀里,嗅到了好闻的咖啡香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里面还有部分液体没有倒干净,拿出来,居然没有任何的变质,还有一点点微微的热度。

就像是刚刚才丢进来的一样。

信件也是一样,封口用水粘住的,依旧没有干涸,崭新如初。

这个空间的所有一切物品都保持被吞噬那一刻的状态。

无比的宽广,宛如宇宙,毫无边界。

这就是罗生门的[空间]。

芥川忽然注意到了远处的几件衣物,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慌忙的迈开步子冲了过去,咖啡机和信都被抛开,少年外表的他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一件西装,将脸都埋进了衣服里面。

非常非常大的西装,显然不合芥川的码,按他的身材穿的话,大概袖子都能够没过指尖。是纯黑色的,布料相当高级,唯独袖子唐突的被子弹划过,烧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口子,还带上了一丝硝烟的刺鼻味。

“R先生……”

是R先生的西装外套。

芥川龙之介紧紧的把衣服抱在怀里,半响,他缓缓的蹲在了地上,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将那件过于宽大的西装外套盖在了头上。

熟悉又久违的气息像是久别重逢的巢穴一般让人安心。

芥川龙之介原本想要探究罗生门空间能力真实面貌的心思,被这一整个空间的物品吸引走了。

曾经和他最为尊敬的老师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东西,多多少少都能够在这里找到。

毕竟,他们可是一直都使用罗生门的吞噬能力来处理私人物品啊。

——像是宝藏一样。

不。

对于芥川龙之介来说,这的的确确就是宝藏。

……

等芥川龙之介抱着西装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

一直张大嘴巴的罗生门精神紧绷,唯恐它一合上嘴小主人就出不来了,战战兢兢可怜兮兮,精神压力颇大,直到它的小主人安安全全出来的那一刻,它仿佛解脱一般,二话不说就化作一堆布料,重新缠绕在了芥川身上,变回了长款厚实的风衣。

随后罗生门操控了肩膀部分的一点点布料,冒出了一个小巧的脑袋,它牢牢的窝在芥川肩头,颇为不高兴的蹦了蹦。

太危险了!

你又让我担心!

它努力的传递这个意思,很努力的让自己显得“气鼓鼓”,三角眼更加凶残了起来,露出的锯齿状的嘴巴像炸毛低吼的猫一样。

然而灵魂本质相同,感情能够互相传递的芥川龙之介,非常清晰的察觉到了罗生门的恐惧。

这完完全全的暴露了拥有自我意识,且无比单纯的异能力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罗生门害怕着、恐惧着自己的能力会反过来伤害到芥川。

拥有自我意识,却并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没办法帮到小主人,这已经足以让罗生门感到难过了。

如果万一还反过来伤害到了芥川,罗生门大概会彻底陷入不想说话的自闭情绪,难受的恨不得让自我意识消散。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失笑。

他略微思考一番,稍稍放下手里爱不释手的西装,然后将小巧一只的罗生门拿下来,双手捧到眼前。

“罗生门。”

芥川认真且严肃的喊道。

变成小小一团的罗生门有些怏怏不乐的歪了歪脑袋。

“你有着非常了不起的力量。”芥川停顿了一下,看了那件被他拿出来的西装一眼,“不仅仅是和在下并肩作战的同伴,同样是在下最为重要的家人之一。”

“……如果没有你的话,在下大概仍旧是贫民窟的野犬,或许已经死去也说不定。”

隐隐约约猜到了穿越能力的实质,芥川龙之介温和的陈述。

“你是将所有一切都带给在下的桥梁。”

他将罗生门碰到眼前,轻轻的用脸蹭了蹭对方。

“能感受到吗?在下的情绪。”

芥川龙之介无比信任的说道。

“在下从来都不会担心你会伤害到我,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罗生门,意为人间和地狱之界门,真实和假象之别。

它注视着所有的恶意,包容着所有的假象,在这扑朔迷离,各持己见的浑浊世界,罗生门唯独留下了真实和温暖,给它最为珍视的存在。

罗生门绝对不会对芥川龙之介说谎,也绝对不会对芥川龙之介有任何的恶意,更不用说伤害到芥川龙之介。

这一点,芥川龙之介从来都不会怀疑。

“所以,别害怕。”

“……你可是在下的罗生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