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五个孩子,全部都是两年前龙头战争捡回来的孤儿。
虽然没有芥川家九个那么多(没包括心理年龄成熟但外表稚嫩的芥川本人),但是耐不住织田作之助的收入不够。
养孩子是公认的费钱。港口黑手党底层人员的工资其实硬要算起来也并不少,一个人的话倒是能够生活的有滋有味,但要负担起五个孩子的基本生活,那就明显的紧张了许多,如果再送五个孩子上学……那织田作之助大概就彻底没有闲钱了吧。
说不定还得多打一份工。
芥川龙之介想:织田家的几个孩子,最小的好像六岁,年纪大一点的才八、九岁,正好是上小学的年纪。
而且和他们家一群有基础自保能力,懂事又独立的少年少女不一样,织田家的孩子太过年幼了,对长辈的依赖会更高,监护人难免得多费点心。
芥川龙之介在得知友人也想送孩子上学之后,认真的写信问过对方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他可以把自己的书钱腾出一部分,虽然不多,但也算得上一份助力。
织田作之助回信婉拒,[你家的孩子比我还多,你们也是需要钱的时候,再者,让那位‘柳川隆之介’将买书的钱拿出来,我的良心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而且,请放心,虽然没办法送他们去最好的学校,但是普通的公立小学还是没有问题的。]
[另外,你上次寄给我的几篇童话手稿,我当做睡前故事念给了我家孩子们听,非常出色的作品,咲乐非常喜欢《小白》*,还很孩子气的告诉我,不管我遇到什么危险,都一定会冲上去救我,并且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她都一定会认出来,绝对不会和小白的主人一样……我当时笑了,感觉心脏被放在暖炉里一样。不过说实话,如果我有危险的时候,我只会希望让他们能够逃命,当然,我会全力的去保护他们,他们是我的一切理想。]
[芥川君,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做客呢?我家的孩子们非常想要见一见经常给他们写故事的那位大哥哥,尽管我和他们说过你很忙,但他们还是催促我问一问,当然,如果没有时间的话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唐突的邀请,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织田作之助这一封回信,尾端还夹杂着好几句孩子气的、歪歪扭扭的文字,[芥川哥哥的故事非常有趣。][你家的猫真的会看书吗?]……类似这样的话,数了数,有五种不同的字迹,还有不少错别字,大概是他家孩子抢过来每人一句写的。
芥川龙之介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没有拒绝,只是平静的伸手翻了翻日历,挑了一个时间去拜访自己的友人。
还认真的写了拜帖寄过去。
出发的当天,芥川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打算先去商业街把他预定给孩子们的小蛋糕和礼物拿走,临走之前,他还到客厅找了找自家的猫金之助,蹲下来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问:
“我要出门拜访友人,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猫软软的叫了一声,歪了歪脑袋,轻轻一跃就跳到了芥川的肩膀上窝好。
这就是要一块去的意思了。
……
黑发少年外表的芥川手里拿着写了友人织田作之助地址的纸条,肩上窝着一只猫,另一只手拎着一大袋打包好的小蛋糕和五个小礼物,平稳的迈开步子,沿着河边往前走。
他记得不远处有条人行桥,可以直接穿过这条河,省下不少路程。
忽然。
芥川步子顿了顿,稍稍眯起眼看向前方。
大概只有百来米的距离,河流沿岸的石头上卡着一个人,脸正面朝下,浑身湿透,水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呼吸产生的气泡。
看起来是个男性,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动不动。
大白天,溺水死了?
芥川暗自思索,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是他肩头上的猫却抖了抖耳尖,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河边的“尸体”看,半响软乎乎的叫了一声,从芥川肩头窜下,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金之助!”
自家猫跑了,这回芥川不得不停下脚步。
三花猫走到那具“尸体”边上坐下,歪着头观察了一会,试探性的叫了几声,对方没有动静。
于是它用软软的嗓音朝芥川叫了一声。
芥川龙之介叹了口气,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来都来了,他就干脆半蹲下来,伸手将那具被石头卡在岸边的“尸体”扯到岸上,然后翻个面,让对方的正脸朝上。
是个少年,从外表来看,不到二十岁。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身上缠绕着很多绷带,一只眼睛也被绷带缠着,五官恰到好处,大概是很受女性的欢迎的长相,哪怕此时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头发也狼狈的黏在脸上,也丝毫不减外貌上的精致。
——原本坐在一旁的三花猫在看清对方长相之后,瞬间垂下眼,愣是用那张毛茸茸的脸摆出了冷漠的神情。
它甩了甩尾巴,跳到了芥川的肩膀,然后用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
快走吧,别管了。
透露出这么个意思。
然而芥川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具“尸体”上,因为对方过于年轻的外表,芥川弃之不理的心态被削弱了几分,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肩上猫咪的态度变化,他本能的用手指探了探少年的颈动脉——尽管微弱,但的的确确还在跳动。
还活着。
芥川愣了愣,似乎对此相当的意外。
毕竟这家伙是脸朝下浸在水里的,一动不动,看衣服和头发的打湿程度,应该已经在水里泡了不短时间,而一般正常来说,人溺水五分钟左右就会死亡。
不过既然还有脉搏和呼吸,心脏也还在跳动,那就好办多了。
芥川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按了按对方的胃部,胀着,显然喝了不少水,他看着这家伙年轻还未脱离稚气的脸,到底没有见死不救,而是做了个简单的处理——既然还有脉搏,那就把他呛进去的水排出来再说。
芥川龙之介没做过溺水急救,仅仅是在书本上看到过的程度而已,因此动作算不上熟练,偶尔还会停顿一下,但每个位置都按的异常精准。
窝在芥川肩膀的猫抖了抖胡子,他安安静静的看着芥川动作,半响,它突然直接炸了毛,喉咙发出低吼声,小爪子探了出来。
“金之助?”
忽然闹腾起来的猫让芥川不由自主的将其从肩头抱了下来,轻柔的摸了摸。猫有点不太乐意停留下来,它挣扎着落到地上,用牙咬住芥川的灰色风衣下摆,把人往远离那个溺水少年的方向扯去。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茫然的歪了歪头。
是想离开这里了吗?芥川弯腰抱起猫,将它重新放回肩上。反正那个躺在地面看似失去意识的少年呼吸平稳,看起来什么问题,于是芥川也不打算再停留。
然而,就在芥川站起来的那一瞬,原本昏迷的少年忽然动了动手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对鸢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非常的漂亮,还带着刚刚苏醒的迷茫,紧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啊……我好像不小心溺水了。”
垂着眼的三花猫撇过脸:不小心?
“这位先生,是你好心的把我救起来了吗?”
黑发鸢眼的少年坐了起来,咳嗽了好几声,然后用眼神感激的看着芥川龙之介。
芥川还没来得及说话。
那位少年就已经麻溜的爬了起来,深情款款的抓住了他的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人美心善,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芥川下意识抽了抽手,对方愣是抓的很紧,他升起不详的预感,似乎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情。不由微微颦起眉,用了点巧劲,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疏离又生硬的开口:
“不用了……”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湿漉漉的少年打断芥川的话,语气雀跃,鸢色的眼眸闪着光。
“为了日后能够报答你,我能够得知你的姓名吗?”
“……”带着猫后退一步,芥川的警惕性彻彻底底被激发。昏迷的时候还好,但是这家伙醒过来之后,怎么看都不对劲,正常落水的人在苏醒之后,会是这种雀跃的反应吗?
“在下只不过是个路人,与其把注意力放到在下身上,倒不如关注一下你自己。”
“啊,谢谢关心,我会的。”自称太宰的少年开开心心的指了指自己,“但是我果然还是很想要报答你,所以,我能和你交换通讯吗?”
“你看,横滨那么大,唯独是你救了我,这是何等的缘分啊!”
芥川此时已经拿起了放在地上的袋子,半转过了身,神情已经冷淡了起来,“缘分?要提这个的话,还是等下次见面再说吧,匆匆一面,说上几句话的程度,每天都不知道要在街上遇到多少,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落水,但这种事情本身也和在下无关,要感谢就感谢在下的猫吧,如果不是这孩子,在下是不会靠近你的。”
太宰治看了一眼芥川肩上的猫,笑容不变:“那下次见面的话,先生再把名字告诉我吧。”
芥川龙之介没有回答,一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拎着装满蛋糕和礼物的袋子,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黑发鸢眼,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看着对方的背影,稍稍弯起了眼眸,鸢色的眼睛不再如先前的闪亮,反而笼罩上了一层不明的阴影。
他压低嗓音低语。
“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的哦。”
……
写满了“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的笔记本。
好几张从偏僻角落偷拍的照片。
私人信息的收集。
这就是太宰治在得知织田作笔友身份的这一个月来干的事。
本来想更近距离接触,奈何对方的警惕性太高了,像只野猫一样,连带着他的偶遇计划都受到了影响。
但是实在是太有趣了。
柳川隆之介,原名芥川龙之介,织田作的笔友。
出身贫民窟,有一个亲生妹妹,家里还住着八个没什么关系的同伴,身份证明伪造成十八岁,真实年纪应该要更小一点,但是矛盾的是,他的行为举止和精神状况,都已经是完全符合成年人的标准,并且明显在黑市行动过,但是完全找不到记录,疑似拥有异能力。
芥川龙之介情报仅此而已——这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来说,实在是少的惊人,就仿佛对方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看破了什么东西,刻意的隐瞒了自身所有的情报,将自己伪装成幽灵一般的存在。
神秘,谨慎,才华出众,是鬼才芥川龙之介的标签,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太宰猜测大概连他的胞妹和同伴都不清楚。
闲来无事下不断书写着“芥川龙之介”的名字,时不时看着花费大功夫远距离的偷拍、以至于略有些模糊的照片发呆,这个名为太宰的少年,迫切想要接近对方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变的越发的强烈。
“该回去换身衣服了。”
太宰治摸了摸湿漉漉的衣服,自言自语,“芥川先生应该是去拜访织田作了。”
五人份的蛋糕盒,五人份的礼物,显然是为织田作家的五个孩子准备的。
啊,他也得快一点才行。
在芥川龙之介出门的必经之路上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并且碰巧在那个时候打开监视屏,发现对方出门,研究了对方的前进路线,紧急演了一出落水大戏的太宰治快乐的迈开步子。他摸了摸口袋,手机早就没了,所幸还有几个硬币,便找了个公共电话厅联系部下送一套崭新的西装过来。
……
芥川先生,我和你之间确确实实存在着[缘分]啊。
——你的作品能够引起我的共鸣,对我而言,已经比任何存在都要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