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2房间。
潘贺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个门牌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细碎的光芒在他的镜框上散开,折射出危险的气息。他轻轻扭头,声音平静却不容抗拒:“如果是少爷就立马围住,但要记住,绝不能伤害到少爷。”
潘贺心里清楚,虽然他们老爷许让山天天嚷着要把许见凡的腿给打断,但那都只是气话,许见凡要是在外头磕破了一点皮,他怕是第一个着急的人。
人高马大的保镖们点了点头,潘贺在许让山身边多年,对许家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和手段众人有目共睹,深受许让山器重,其他的秘书早就不能再和他相提并论,他的命令就是许让山的命令,没人敢不听。
潘贺轻轻挥手,保镖们默契地往旁边散开。这么做是为了留后手,万一里面的人不是许见凡,也不至于吓到人。
“笃笃。”轻轻的两声。
潘贺听见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潘贺从容不迫地说:“请问是朱子铭先生吗?我家夫人对您的设计很感兴趣,特别让我过来邀请您进行定制。”
男人在里头嘀嘀咕咕着,从猫眼看了潘贺一眼,只见他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面容清朗,脸上没什么表情,笔挺挺地立在房门口,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气质不容小觑,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咔哒。”门开了。
饶是潘贺再淡定,此时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接着一个穿着随性,脸上戴着厚重大眼镜框的纤瘦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胖瘦高矮和许见凡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眼睛很小,嘴唇有点厚,跟他们家的少爷根本不一样——一个陌生的男人。
潘贺轻轻蹙眉,视线从他的肩膀上看向屋里头,空的,没有第二个人,面色转瞬恢复正常,启声道:“朱子铭先生?”
他眼前所见的,真的是如假包换的朱子铭吗?
“朱子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视线不自然地落在潘贺的的衣扣上,很迟缓地应着:“啊……是我。”
潘贺紧紧地盯着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这不是呢?
“朱子铭”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觉得面前这个
男人虽然态度客客气气,也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狂徒,但就是很可怕,让人脊梁骨凉嗖嗖的。
而他自己,付不问,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一个姜蔓薇身边的助理,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卷进了什么样的事件里。
他就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扮演朱子铭。
温时雪和姜蔓薇火急火燎地找上他,要求他换上那个珠宝设计师顾问的衣服时,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但他还是应了,不过不是因为和姜蔓薇关系好,也不是因为他和朱子铭的身形相近,而是因为……温总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是贫穷的他无法拒绝的数额。
所以他答应了,也不敢多问,最多就问了一句有没有生命危险。
温时雪那时候的回答虽然很惊世骇俗,但是又莫名地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安全感。她说:“生命危险?那不至于,向来只有我让别人有生命危险,而不是别人让我的人有生命危险。”
现在,暂时被温时雪划入阵营的他就站在这里,拿着诱人的“片酬”为温老板扮演设计师朱子铭。
潘贺淡定地扶正眼镜框,伸出手,声调听起来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朱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有笔生意要跟您谈,只要您能答应,价钱任您开。”
付不问深吸了口气,觉得“价钱任您开”这五个字简直是天籁之音,一时心里有几分羡慕朱子铭,这就是传说中的靠才华吃饭吗,酸了酸了。
他正打算欣然应答,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朱子铭,无权替他接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挠了挠头,说道:“那什么,我最近工作忙,没什么灵感,你家夫人要是喜欢我的作品,不如留一张名片给我?等回头我状态好点了,再跟你们谈合作?”
然后潘贺就不说话了,眼眸沉沉的,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付不问心里毛毛的。
过了好一会,潘贺才开了口:“请问你可以向我证明自己是朱子铭吗?比如,现在画一张设计图给我看?”
付不问愣了一下——草,这他妈就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啊!
没想到这人不仅看起来很恐怖,还他妈的不好糊弄!
付不问大脑高速运转起来,立马道:“这位先生,是你们家夫人求我办事,
你现在却反过来质疑我,难道就不怕把我惹毛了,我不做你们这笔生意吗?!”
潘贺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如果有人冒充朱先生,我照样不好交代,请您谅解。”
付不问一不做二不休,企图用摔门逃过一劫:“怀疑我还想和我合作,做你他妈的春秋大门去吧!”
“啪!”
门没关上,付不问吓了一大跳,眼睁睁地看着右边突然冒出一个雄壮威武的男人顶住了他的门。男人像山一样,力气大得吓人,跟他一比,付不问简直是只弱的要命的小鸡仔。
喉结上下一滚,付不问觉得自己的生命很有危险,甚至想高声喊温时雪救命。
潘贺摘下眼镜,从容地擦了擦镜片,旋即又戴上去:“如果是我的错,我一定会向您道歉赔偿,但现在请您务必配合。”
许让山他们对他有恩,许见凡又是他们的心头肉,既然有了线索,那他必须寻根问底,追问所有的可能性,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踪迹。
寒冷刺骨的冬日,付不问的额头却渗出了一滴冷汗,心里呜呼哀哉,第一次觉得演戏好难,要命的难!
眼见就快要顶不住了,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到近,缓缓传来,哒、哒好似点在人的心头,霎时就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
潘贺不动声色地看着女人朝自己走过来,她的眉眼清清冷冷的,好似世间万物都无法动摇她的七情六欲,和从前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秦蓁驻步,觑了正在一道门两边较劲的付不问和保镖一眼,无波无澜的眼神里又一次倒映出潘贺的模样,红唇轻启,说话的同时手也伸了出去:“好久不见,潘秘书。”
潘贺握住又松开,抬手示意保镖:“好久不见,想不到秦副总也在这里。”
温氏前两年有过一个海外项目,负责人是秦蓁,合作方是许家,那时候需要秦蓁出国出差,而接待秦蓁的,正好是潘贺。
秦蓁淡然道:“这么晚了,潘秘书在这里做什么?”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付不问,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难不成是专程赶来欺负我们晨风的设计师?”
一句话盖章。
潘贺道:“秦副总误会了,我只是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你们的设计师。”说着,也
看了一眼怂巴巴的付不问,平静地说,“但既然秦副总都这么说了,我相信秦副总。”
在那段时间里他就发现了,秦蓁是个不喜欢撒谎的人,难得的很诚实。既然秦蓁都出面说这是晨风的设计师,那就一定是。
要是他们再纠缠下去反而一点好都讨不着,只会坏了和气,伤了两家颜面。如果今天来的是别人,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朱子铭,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他非常诚恳地向付不问弯腰道歉,一点也不扭捏,然后递给他一张名片,表示期待他的消息,也随时等着他来问罪。
秦蓁端详他片刻,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无端的恶意之后才收回打量。
付不问受之有愧,心虚地接下了。不知为何,在这两个气场强大的人面前,他竟觉得手心里的名片在发烫,让他只想赶紧还给朱子铭,继续当回自己平平无奇的小助理,以后再也不干这些破事了——折寿!
潘贺多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嘴:“这么晚了,秦副总又怎么会来这里?”
秦蓁从容不迫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刚想起有点事没交代,所以特地过来一趟,当面嘱托我更放心。”
潘贺颔首,没说什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付不问,转身走了。秦蓁本着礼仪,提议送他。
……
潘贺在车门前停下,回头看向秦蓁:“留步,天气很冷,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秦蓁轻轻颔首:“路上小心,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大老远跑一趟。”
潘贺扯了扯唇角,终于笑了一下,应了声好。转身之后,他反倒没有动,心中忽的又泛起一个可能性——如果连秦蓁都在向他撒谎呢?
他们分别多年,中间少有联系,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虽然他也不想质疑秦蓁,但是在其位谋其职,他既然成了许让山的秘书,就该好好完成许让山交代的任务。
他回身,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蓁,不愿意放过她接下来的任何一个表情。
“秦蓁。”他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秦蓁问:“什么?”
潘贺朝她靠近一步,紧紧地盯着她,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我家少爷,不见了。”
秦蓁听得一怔,清冷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抹错愕的情绪,不似作伪。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潘贺看得真切,心里有了答案,同时松了口气,还好,秦蓁还没变,还值得人相信。
“和家里闹了点小脾气。”他微微躬身,“麻烦你多加留意,我家老爷和夫人很担心他。”
秦蓁此时此刻才察觉到一点什么,又不能百分百确定,只好先应着:“好。”
目送潘贺一行人离开,确认对方不会再回来后,秦蓁才冷着脸转身朝酒店里走。
……
“其实贺哥他人很好的,我那些设计稿,百分之八十都是他救下来的,不然早给我爸撕干净了。”许见凡坐在沙发里,捧着一杯热咖啡,不禁开始追忆往昔。
温时雪挑了挑眉。
姜蔓薇:“嚯,人估计还没走远,你现在下去报恩还来得及哦。”
许见凡笑着把手里的咖啡塞进她手里:“那不行,走都走到这里了,怎么着都得挣个大名声再衣锦还乡。”
温时雪欣慰地点了点头,笑意非常真诚:“好,我就是欣赏你这种偏要留下给晨风赚钱的态度!”
姜蔓薇、许见凡:“……”
那倒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哈……
许见凡想起点什么,笑道:“时雪你不知道吧,你爸妈和我爸妈曾经还想撮合秦副总和他来着。”
温时雪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发自内心地希望全天下的父母不要总是这么“清闲”。
几分钟后,秦蓁回来了,两手环胸,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让原本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三个人一下就闭了嘴,不自觉正襟危坐,就像是做错了事等着受罚的三个小学生,屋内气氛也开始变得凝重。
良久之后,秦蓁缓声说:“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温总,以及……”
她的视线从温时雪身上挪开,轻飘飘地落在了许见凡的身上,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把自己猜测的那个称呼喊出了口——
“许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