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待人待物一向有礼貌,哪怕是生意上交过手,吃过亏的对手也能客客气气应付,从来没有过这样,规矩又算不上规矩,客气又算不上客气的举动。她从前推人也是有礼有貌地扶着双臂推开,比如对温时雪,几时直接抬手按在人脸上过?
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在排斥靠近蒋蕊,偏偏还做得理所应当,挑不出一丝毛病。
蒋蕊又羞又恼地后退了两步,又一次觉得秦蓁变了,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成熟和气质上的稳重,还有浇灌在骨子里的冷漠。从前的秦蓁不会拒绝她,或者说不会用这种方式拒绝任何一个人的靠近。
喜不喜欢一个人,心跳可以告诉你答案。可她现在连秦蓁的身都近不到,还谈什么心跳?冷漠她倒是看出了不少,秦蓁对她,还没对手里那杯咖啡上心呢!
“注意你的行为。”秦蓁语调平常,面容严肃地开了口,“如果你不想干了,可以直接向金导递交辞呈。”
这就算是警告了。
蒋蕊愣了一下,瞪圆了眼:“你!”嘴唇翕动好一会,才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还会威胁人了?”
秦蓁面不改色:“不是威胁,是提醒。”
蒋蕊是金月的人,秦蓁和温时雪对金月来说都是客人,如果蒋蕊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客人,那置金月的颜面于何地?
换个位置想,如果晨风有这样的员工,背着温时雪对来宾动手动脚,人事部当场就能把人给辞了。
蒋蕊挣扎着:“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不喜欢。”秦蓁一边转身一边道,“我跟你早就没有可能了。”
却不料,她一转身就看到在不远处,伸着手指头顶下颚的人,一副思考者的模样,不免让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是误会了,否则要搁平时,她不早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吗?
她没再理会犹疑的蒋蕊,快步朝温时雪走了过去,边走边扯下垂落在两边肩膀上的长围巾,满脸急色地往温时雪的脖子上一绕,想起有个人还在场,指尖不由得一顿,继而又一脸平静地把手上的动作继续下去。
天大地大,都不如温时雪的身体健康大。其余的事情,
不重要。
她温柔地责备道:“怕冷出门还不带上围巾。”
“急着来找你,忘了。”温时雪接过咖啡,温顺地任由她一圈一圈地给自己套上围巾,视线一挪,看见蒋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这头,又不甘又落魄,像是没从秦蓁手上讨到什么好。
温时雪勾唇一笑,悠哉地看向给自己戴围巾的秦蓁,虽然很高兴,但还是要嘴欠地逗上一句:“老秦,不避嫌啦?”
岂不料秦蓁全给挡了:“你不是有间歇性可控制十指无法动弹症?”
温时雪直呼好家伙,叹服道:“我当时就随口一编。”
秦蓁将她的长发从围巾里拨出来:“嗯,我也是随便一记。”
秦蓁现在颇有心得,对付小魔王还是得用小魔王自己的招数才行,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百试百灵。
温时雪简直想撬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怎么连这都记得住,又看了看蒋蕊和自己手里的咖啡,问:“你们在干什么?蒋蕊怎么抢你咖啡?她现在已经落魄到这个境界了吗?”
温时雪: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秦蓁:“……?”
她是从哪里看出来蒋蕊在抢她咖啡的???
秦蓁帮她把风衣扣子扣好,无奈笑道:“不是抢咖啡,是想跟我复合。”
温时雪挑眉,暗道:果然!
秦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已经拒绝了,不用担心,我跟她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早已经从那段感情里解放出来,现在没有自知之明的是蒋蕊,从她决定玩弄她感情的那一刻起,就该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觉悟,而不是心存侥幸,企图复合。
但想来又觉得可笑,如果她秦蓁没有今天这个成就,蒋蕊还会后悔,会说对不起,会想和她复合吗?答案可想而知。如果懊悔有条件,那便毫无意义。
反倒是蒋蕊的出现,让她更加意识到了温时雪的可贵,至少温时雪把对她的心思都写在明面上,不会算计她一分一毫。
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她问:“时雪愿意相信我吗?”
前任在每一对情侣之间一直是个敏感的话题,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造成双方不合,严重还会分手。所以她必须把话都跟温时雪说清楚,和蒋蕊划清界限,打
消温时雪的疑虑,获取她对这件事的信任,以免留下什么问题,然后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温时雪借热咖啡暖了暖手:“当然。”她笑了一下,“毕竟我这么好的女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聪明如我们秦副总,肯定知道怎么选,对吧?”
秦蓁莞尔:“嗯,我们温总说得都对。回去吧。”
温时雪点点头,转身正要走,一直没有动作的蒋蕊突然开口喊住了秦蓁:“秦蓁等等,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就最后一点。”
秦蓁低头看了眼温时雪,温时雪扬眉很是大度地给了她们一点交谈时间。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蒋蕊怎么挣扎都没有用,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自己吞下这个果。
蒋蕊看着面前的秦蓁,直言不讳:“你喜欢她吧?”
秦蓁对温时雪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太不一样了,就像对那杯咖啡,生怕洒了碰了被人抢了,这是一个下属对老板该有的态度吗?难不成秦蓁是在把温时雪当孩子养吗?
蒋蕊不以为然,别人不会对秦蓁的态度有所联想,但她可不一定,她们之间的性向都不是秘密,又谈过恋爱,说看不出来才是见了鬼了。
如果是温时雪的存在阻碍了她们的复合,那她确实有点不甘心——一个年轻的小丫头,怎么能敌过她们当初的恩爱甜蜜?
更何况温时雪是什么人?那是别人能随便想的吗?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何不回头看看她,重修旧好?
秦蓁面上丝毫不显慌乱,镇定自若地否认了。
蒋蕊却不信,一脸冷笑:“有什么好否认的?你怕我捅到她面前去,让她知道你这个比她大七岁的副总其实一直都在肖想她?”
她在七岁这两个字上咬得格外重,极力想让秦蓁认清她和温时雪之间的差距。
秦蓁听见这个威胁,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突然想起告白的那一天,她也是这么提醒温时雪。
蒋蕊见她眉峰轻动,觉得自己捏到了她的命门,脸色忽然好看了不少,又露出那甜美的笑容:“秦蓁,你看上她什么了呢?殷实的家世,还是年轻漂亮的脸庞?”
秦蓁深感不适地看着她,那张看似甜美无害的脸庞之下藏着一颗腐烂肮脏
的心,好似在她的眼中,她秦蓁喜欢温时雪永远不是出于纯粹的爱意,而是有利可图——就像她当初对她一样。
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是因为她和温时雪之间差了七岁便让人控制不住想入非非?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件事——
“感情的事在你眼里一如既往的肮脏。”秦蓁缓缓开了口,“蒋蕊,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蒋蕊不气不恼:“我脏吗?还是你在痴心妄想?秦蓁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你真的配得上这个高高在上,家世显赫的大小姐吗?”
还不等秦蓁回答,她便抢先道:“你配不上。”
“你们两个门不当户不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秦蓁顿了一下,头一遭听见第三个人评价她和温时雪,而这些话也是她当初迟迟没能应下温时雪表白的理由,还是她时常会想的一个问题——她究竟配不配得上温时雪。
她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温时雪,温时雪就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长发温顺地披落下来,显得她的脸小而精致,脖子上还围着她的围巾,半边脸都埋在里头,脸颊红通通的,睁着一双亮而有神的眼紧紧地望着她,像怕她会跑了似的。
见她回头了,就指一指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再指了指她,接着又指了指回去的路,提醒她她没戴围巾,要聊快一点,别把自己冻着了。脸色显得有些担忧,连情敌蒋蕊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她忽然就有勇气和答案,于是扭头看向蒋蕊,一字一句地说:“跟我门不当户不对的,是你,蒋蕊。”
她和温时雪配不配,别人说了都不算。而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助理的蒋蕊,跟她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蒋蕊当年一定没有想过,那个被她玩弄了感情又残忍抛弃的人,有朝一日会变成她想要的有钱人重新站在她的面前吧?
蒋蕊被驳得一脸呆怔。
“收起你没用的心思和计较,不要再来纠缠我,”秦蓁凝望着她,眼底浮起阵阵寒意,“否则下次金导也保不住你。”
蒋蕊吓得往后一退,颤声道:“你,你真不怕……”
秦蓁干脆侧开身子,平静道:“你可以现在就去说,看看你跟我的话,谁的
更有分量。”
蒋蕊恍然地看着她,她分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却觉得她远得如天上的月亮碰也碰不到,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好拿捏的秦蓁了……
秦蓁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蒋蕊如梦初醒,突然深切地意识到秦蓁对自己已经彻底死心,她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秦蓁根本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要让她失去工作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而秦蓁不仅是晨风的副总,还是在温氏集团的高管,她们之间的距离早就被远远地拉开了……
她望着秦蓁决绝离去的背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双肩委顿下来,懊悔绞得她的心就快要喘不过气来,让她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放弃秦蓁,为什么要骗她的感情!
她把脸埋进手心里,泪如雨下。原以为秦蓁会是她感情生涯里一缕难得可贵的光,但没想到从今以后会成为一根悔恨的尖刺永永远远扎在她心上,日夜不休地嘲讽着她的愚蠢。
一切都晚了,晚了……她简直想给当年的自己两巴掌!!!
“她哭什么?”温时雪把热咖啡插上管递给秦蓁,哄着她喝暖暖身子。
秦蓁跟她一起走回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答得有点漫不经心:“或许是在后悔。”
温时雪啧啧两声:“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啊。”
……
蒋蕊求复合失败后,心情十分颓丧,而情敌温时雪有权有势,她哪有办法把火撒她身上。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乔装打扮之后,浑身都散发着颓丧感的许见凡,心里火的话顿时就迁怒到他身上去了。
骂是不敢骂的,但是她敢背地里吐槽啊,抬起手机悄咪咪拍了一张许见凡的照片,端详了片刻。虽然说侧面的脸部线条很好,但是正面太颓造型太邋遢了,看了就让人不喜欢。
她放到姐妹群里,跟朋友们开始激情吐槽晨风的设计师造型“别致”,全然忘了金月特别嘱咐过不允许拍摄晨风任何一位设计师,否则一概辞退的事。
看着小姐妹们翻着词吐槽许见凡的造型,还由此上升到了晨风的品位档次,大肆嘲讽大集团出来的珠宝品牌,原来也不过如此,就仿
佛是在骂温时雪,蒋蕊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事关温氏子公司的品位,越来越多人开始在私底下传起这张照片,或多或少地笑上一句不过如此,结果这张照片传着传着,晚上就传到了不放过一丝一毫线索的许老爷的秘书手上。
许夫人接过秘书递来的平板,看着屏幕上的有一点模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她喃喃自语:“这孩子,怎么有点像我们家见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