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相信温时雪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什么时候不该开,她一定能分清,所以愿意相信她。而且,如果连她对她都没有信任,那她在晨风里会更没有安全感。
虽然那件事听起来确实很奇幻,一个有血有肉的千金小姐,居然会□□控着成为一具做尽坏事的空壳……她究竟经历过什么超乎想象的事情?是家族的迫害,还是别的原因?
秦蓁轻声问道:“没了吗?”
乍然听见这样的事情,好奇心怎么能克制得住?而且她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她的事情以及她受过的苦。
温时雪左右看了一圈,神秘兮兮地笑道:“我们回去再慢慢聊。”
人多耳杂,秦蓁明白,她肃然颔首:“好。”
没有拒绝,也没有斥责胡闹。
温时雪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迈开腿朝她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笑意盈盈地说:“秦蓁你好可爱啊!”
可爱到她都开始嫉妒她未来的女朋友了。
秦蓁:“……?”
好好的,她怎么可爱了?
温时雪显然没有要给她答疑解惑的意思,转身又若无其事地挑起东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没说过那些乱力怪神的话。
秦蓁没有再说什么,冷静地推着车挑食材,一心想着给温时雪补身体。
她以后要对她更好才行。
……
温时雪特别选在两个人都吃过饭洗过澡之后的清闲时段聊这件事,在秦蓁说出会相信她的话之后,被压抑的倾诉欲望破土而出,发芽疯长,叫人无法控制。
她可以说,或者说,她可以尝试着去说,反正她已经想好退路了。
如果说到最后秦蓁不相信她了,她就可以说这只是一个梦,是一场玩笑,不必当真。就算秦蓁要对外宣言,她咬死不认,别人又能奈何她什么?
只不过她会很难过秦蓁到最后也没有从一而终地相信她罢了……
她抱着兔子窝在沙发一角,秦蓁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她扫了一眼,抬头商量着:“老秦,孩子想喝可乐。”
秦蓁面不改色:“不行。”
温时雪理直气壮道:“讲故事呢,怎么可以不来一点饮料和瓜子!”然后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大包奶香味瓜子,“我瓜子都准备好了!”
秦蓁:“……”
听故事的都没说嗑瓜子,她一讲故事的怎么还打算嗑上了?!
秦蓁当场就给她缴了,铁面无私道:“太多了,会上火。乖乖喝水,对身体好。”
温时雪惨兮兮地想:秦蓁对我可太残忍了。
但看在秦蓁今天说相信她的份上,她很快就原谅了秦蓁的无情,喝了口温水润润嗓子后,琢磨着词道:“老秦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可能……是一本书?”
秦蓁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假设,倒瓜子的动作都跟着顿了顿,诚实回答:“没有。”
她想象力最丰富的时候,是小时候坐在福利院里数星星,幻想星星里面住着人,猜想那个人有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长大后,她知道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于是放弃了幻想的时间,全身心浸入学习,再也没有异想天开过。
今天听见温时雪做这个假设,心中还有几分新奇。而且从温时雪的神态上来看,这不像是她编出来的,反而像是她亲身实地经历过。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温时雪笑着说,“虽然这很打击我们的科学,听起来也很难让人相信。”
说实在话,如果现在是她坐在秦蓁的位置上,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把这个震撼人心的事情尽数消化完毕,坦然接受。她当初接受这件事的时候,可是生生熬了一个通宵才想通接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干坐着质疑没有用,既然有机会反抗,那就去反抗,坐以待毙可不是她温时雪的风格。
秦蓁甚至不需要去设想,因为她这句话就是一个答案——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一本书,他们不是真实的人,只存在于字里行间,一切皆是虚构。
秦蓁捻着颗奶香瓜子,内心震撼良久,神色复杂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开口问:“……是本什么样的书?”
温时雪看了她一眼,答:“是一本人物、剧情都为男女主的爱情线服务的言情小说。你应该知道什么是言情小说?”
秦蓁看起来不像是会看这些东西的人,所以她需要确认一下,方
便解释。
指望是个人艰苦发展奋斗的群像小说的秦副总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知道。”
她个人并不看这些小说,但她身边人看,比如她的大学室友们。作为一群快乐的杂食党,只要好看,就没有她们不爱看、看不下的。
温时雪了然地点了点头,既是在补充也是在安抚她:“当然,不是每一个人物都要为他们的爱情服务,没被写到的人自然就不需要。”
温时雪撑着脑袋,一边摸着兔子的手,一边说:“你也可以这么想,虽然这是一本书,但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在男女主之外,还生存着数以万计的人,他们不受控制,随心而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跟真实的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也构成了这个完整的世界。”
“比如你,比如晨风的每一位部长。”
“你们从始至终都不曾在他们的剧情线里出现过,所以你们是自由的。”
秦蓁被施以自由人的身份,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转而想起温时雪在超市里说的话,顺口问了一句:“所以你……不一样?”磬亦歌
“对,我不一样。”温时雪道,“我存在于剧情线里,被‘光荣’地塞在了女二的位置上,担任一个嗯……应该可以说是重要的工具人的角色吧。”
“我这个工具人满心满眼都是男主,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失去理智撞大墙,并把每一个接近他的女人当作敌人,女主角嘛,自然就是我的头号敌人。所以我除了为难她,拆散她和男主以外,什么也不会做,也就是现在别人说的‘恶毒女配’。”
秦蓁看见兔子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被握到变形,那只雪白的手手背青筋凸起,似是很生气,但脸色又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她在克制。
温时雪想起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剧情就生气,脑壳都要跟着炸开,好在老天爷给了她重新选择命运的机会,让她不必重蹈覆辙。她调整了一下心情,就像平时聊天一样轻松地说道:“我做了这么多坏事,结局当然是声名狼藉,不得好死,大快人心,男女主最后也走到一起,和和美美地过完一生。”
“这就是这本书大致剧情,只不过后来我出了点小意外,脑袋里突然就多了这些剧情。
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会按照原来的剧情走,让自己不得好死?于是我打算改变自己的命运,然后就在晨风认识了你。”
秦蓁垂下眼眸,回想起她原来的结局,轻声说:“那不是你的错。”
温时雪手心里的力度一下便卸去,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眼神中隐隐透着期盼:“你相信我说的这些话?”
秦蓁看了她一眼,表情里没什么变化,让人摸不透她现在的想法。
温时雪眉头轻拧,突然觉得她刚刚那声安慰像是一个幻觉。或许秦蓁也不会相信她吧,毕竟这听起来已经严重地脱离了现实,让人不敢置信。
想到这,她有点颓丧。
“伸手。”秦蓁突然道。
温时雪怔住了,然后一脸懵逼地把手伸出去,下一秒手心里就多了一把剥好的瓜子,她愣愣地看向秦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收拾桌面上的瓜子壳,一边收拾一边道:“不够可以再剥,但不能吃太多。”
温时雪眼中眸光微亮,腔调不自觉颤抖起来:“秦蓁……”
“嗯?”秦蓁耐心地应着。
“你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吗?”她问。
秦蓁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她,从容不迫地说:“我分得清你是不是在撒谎,因为我了解你。”
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原来的剧情里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你现在也是自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改变糟糕的结局,做自己的选择,过真正属于你的人生,所以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温时雪凝望着她:“你不会觉得很难接受吗?毕竟,突然就成了一个纸片人?”
秦蓁这时候才明白她说的纸片人是什么意思,低首轻轻一笑,道:“是有点难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这还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还是一个自由的存在,依旧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不会被任何人拘束,不是吗?”
既然温时雪能从泥潭之中挣脱出来,走自己的人生,世界还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改变,这就说明那股她们无法说出名字的力量并不会强硬地要求每一个角色都呆在自己的岗位上重复走地剧情,它允许、接受个体的改变,不会一昧地扼杀个体意识,那就没有什么好畏
惧的。
所以她可以接受这件事,可以继续以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温时雪眼角带泪,欲哭不哭,要笑不笑,抓着手心里那把瓜子半天,才笑着说了一句:“你想通的好快,我那时候一夜没睡,想了好久,还套了层娃才接受这件事呢……”
“套什么?”秦蓁没懂,抬起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温时雪红着鼻子,低下脑袋,慢吞吞地吃起了瓜子,一颗接着一颗,一边吃一边道:“我想我们之外的世界也可能是被写出来的不是真实存在,只是没人发现。想着既然大家都可能是一本书,那就没什么好介意的,就……释怀了。”
秦蓁被她逗笑了,指腹轻轻柔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点宠溺:“你啊,小脑瓜子总跟别人想的不一样。”
温时雪听这语气心莫名一软,有股说不出来的喜欢,抬眸直接道:“我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
那是一股不一样又特殊的感觉,她从没听过秦蓁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至少说明她是特别的那一个——心里还怪骄傲的。
“特别喜欢。”她笑眼弯弯地补了一句,面容又娇又美,像春日里的花,像黑夜里的月,令人怦然心动,难以抗拒。
还让人有点……想亲她。
察觉到这个想法的秦蓁笑容瞬间消失,飞快收回手,又变回那副雷打不动的冷静模样,起身走开:“吃完早点睡觉。”
温时雪猝不及防欣赏了一出变脸,脑门上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她一脸困惑地朝着秦蓁的房门喊:“老秦你的脸是书做的吗,怎么说翻就翻哦?”想了想,“你是不是又不好意思啦!”
秦蓁靠着门,苦恼地扶着额头,对于自己刚才的邪念百思不得其解。
好好的,她为什么会想亲温时雪?
就连心跳都悄然加快了。
难不成……
——难不成她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