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铭的声音飘然落地,温时雪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四周骤然陷入死寂。
她当然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夫,还知道他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并且在这家公司里为她赚钱出力。
无巧不成书,在原剧情里他们两个默契地抗婚不从,别说没见过人,就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正因此才衍生出了此后各种桥段,让原本是恶毒女配的她有了进一步纠缠男主的理由,也让男女主的爱情面临新的阻碍。
而现在恶毒女配已经手握剧本,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按照原剧本走,从前是她被安排,现在就换她来安排人!因此她才敢在男主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把人哄到这里来为自己工作。
哪怕是走到这一步,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赚钱,他实现梦想,各取所需,有什么错?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她知道男主迟早有一天会发现,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是剧情变动,有人提前给他透露消息了吗?
她坐得纹丝不动,莹白/粉润的指尖轻轻地搭在额角,沉着冷静地看着对面的朱子铭。这显然不是她现在该思索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她要给男主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男主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朱子铭目光沉沉,薄唇轻抿。
他很纠结,就连来这要个答案的决定都坐着纠结了很久。
成了温吹的陶万万鼓励他工作上有事解决不了就找大胆地求助温总和秦副总,但她料不到的是,他这个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源正巧就来自于温总。
他曾经想过他的未婚妻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就是从没想到会是自己的上司温时雪!
他无法描述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心情,既错愕又疑惑,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温时雪知道这件事吗?如果她不知道便没什么,但如果她知道,那她把他招进来又是为了什么?她是不是在故意欺骗他?
没有人喜欢被欺骗,包括他。
他宁愿相信温时雪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算了个命,看穿了他对珠宝设计师的执念才向他抛出橄榄枝。陶万万一事之后,他才建立起和她的信任桥梁,才完
全准备好在温和的晨风长久地待下去,结果还没支撑到二十四小时,就要在这里坍塌了吗?
这不应该,因此他需要温时雪对他坦诚,又担忧温时雪不会对他坦诚,因为他们之间到现在都只是纯粹的上下属关系,从未有一天承认过彼此朋友的身份,所以温时雪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不稳定因素。
想到这些,烦闷的情绪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地泼涌而来,叫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要走吗?趁温时雪还没跟他撕破脸皮的时候,还没把他捅到他父母前面去的时候,换一个身份,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但他已经在这里有了一定的积攒,想要轻松脱身哪有那么容易。还是他应该直接找温时雪问清楚,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打算,不要对她产生误会?
他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设计部助理杜贤余把他劝过来的。
杜贤余见他独自懊恼,所以过来询问了一下,他无奈地笑着说:“没事……一点小误会。”
应该吧,他倒希望是个误会,他不想误解温时雪。
“既然是误会那就去解开。”杜贤余道,“你不说我不说,谁都憋在心里,误会只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搞不好要雪崩。谁都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难道不好吗?”
杜贤余这个人最不爱拐弯抹角,就连“别找我麻烦”几个大字都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坦荡得不行。
“而且很多事情,其实根本就算不上是个误会,只不过谁都不肯开口而已。”杜贤余如此说。
朱子铭闻言一愣,突然就被他说服了。
是啊,很多事情远称不上是误会,只是因为当事人都不愿意开口。如果温时雪什么都不知道,亦或者她心中坦然,从始到终都没想过害他,那他此时此刻的胡思乱想就是对她的偏见,对她的误会,亦是对她的伤害。要对她下定论,起码也得等到事情都水落石出之后。
所以他现在坐在温时雪的对面,在等着温时雪给他一个答案——知道,或者不知道。
几秒后,温时雪镇定自若地掀唇:“知道。”
朱子铭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听见她轻飘飘地说:“是你。”
“许见凡。”
这就是她要给的答案,想太多没意义,不如坦然地、镇定地、不加掩饰地告诉他一切。
朱子铭闻言怔然,复杂的心情裹挟着千言万语倏然冲上嗓子眼,无比想要质问她现在做的这一切都算什么,难不成在把他当一个傻子耍吗?!
温时雪撑着脑袋,泰然自若地说:“许见凡,你觉得我在骗你对吗?”
朱子铭,不,应该称其为许见凡。许见凡错愕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是。”温时雪严肃地纠正道,“我那叫瞒,不叫骗。”
许见凡:“???”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许见凡:“所以呢?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温时雪在心里回答:当然是因为怕你知道真相连夜扛着火车站跑路不给我挣钱啊!
怕他会拒绝来晨风工作是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人对初次见面的信任一向薄弱。试问,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突然天降,并坦白知道彼此的身份,还发出邀约,希望能在一个公司工作,正常人谁不会对这个未婚妻真正的目的加以揣测?对未婚妻会不会告发自己加以猜忌?
有这样恶劣的上下属关系存在,整日困在猜忌的环境里,那他还怎么全身心投入创作,她又怎么指望他能给自己挣钱?秦蓁秦老师说了要注意员工工作环境的问题,她还没忘呢!
她飒然地撩了一下长发,满面严肃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对你用心良苦。你自己想想,在你对我没有了解的基础上,我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谁,你还能安安心心地坐在晨风里设计你想设计的东西吗?不会每天都怀疑我是不是要去你爸妈那里告你的状吗?”
许见凡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温时雪喝了口可乐,继续说:“所以让你先来工作,慢慢了解我是一个正直、体贴又善良的好老板,再跟你坦白也不迟。”
许见凡:“……”
许见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些形容词放在她身上怪怪的?
温时雪打完感情牌,转而讲起了道理:“许见凡,我知道你想取消婚约,我也想,所以我才会来到晨风。坦白告诉你,晨风是我跟我爸的约定,两年
之内我要是能凭自己的本事让打响晨风的名号,他就出面帮我取消婚约。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我家老温。”
许见凡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睛里的真诚,以此辨别她是否在撒谎,答案显而易见,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眼中落寞非常。
“是吗……我爸妈就不会这样。”他无奈地笑着说,“他们不相信我的选择,总害怕我会失败。”
温时雪托着脸颊说道:“所以啊许见凡,好好在晨风待着,证明给他们看。我需要你,所以一定不会出卖你,你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的身份会发现。我能让你进来,就一定能把你藏好。”
“而且我们都有彼此的把柄,我把你藏起来,而你离家出走隐瞒身份,告到彼此父母面前去,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不是吗?”
“怎么样?”她狡黠一笑,“要不要跟我联手?”
这样情况,只有他们两个都成功了才能熄灭长辈的怒火,否则一切白搭。而且这么大个主角光环不用白不用,要是男主自己上进就更好了,省事又省力!
许见凡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片刻后笑道:“你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商人。”
会算会谋,脑子转得也快,不做生意怕是屈才。
许见凡伸出手:“合作愉快。”
温时雪见状,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正要握住他的手来一场正式的约定时,他突然把手一缩,肃然道:“你得保证这件事就我们两个人知道。”又补充了一句,“秦副总也不能说。”
秦蓁是温连昌的人,或许会护着温时雪,但未必会护着他这个外人。现在的他,难以对秦蓁温时雪以外的人交托信任。
温时雪挑了一下眉:“那你能保证没有人知道吗?”
许见凡笃定道:“放心吧,没有人知道我在哪,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在完成目标之前,我谁也不会说的。”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这点道理他不至于不懂。
温时雪满意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不告诉秦蓁,这也是为了把秦蓁摘出去,要是事情败露,温连昌知道秦蓁知情,一定会连累秦蓁。秦蓁对她尽心尽力,她不能反手坑她。
两人就此顺利统一战线,成为同盟。温时雪顺嘴问
了许见凡一句怎么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许见凡没有隐瞒,如实说是发小得来的消息。
温时雪顿了顿,惊觉果然是剧情线发生了变动。在原剧情里,男主可是到了被家长按头和她见面才知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结果现在的剧情线一个发小横插一脚,什么都提前了。
这就意味着,不论是谁的剧情线都可能会发生改变,或是事件提前,或是产生新的剧情点,也就是说……男主会喜欢上她这种鬼故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温时雪惊了,她对男主可没兴趣,这种事她温某人第一个拒绝,并且一定要把男主那点小火苗掐死才行,大不了等他和女主确认关系后再负荆请罪!
“许见凡。”她深沉地扶着额头,“千万不要爱上我,我喜欢女的,你懂得。”
许见凡轻轻点头,笑道:“所以,你跟秦副总的事情怎么样了?你考虑好要追她了吗?”
温时雪:“?”
温时雪:我不曾想过你是如此八卦的一个男主!
她清咳一声:“还行吧,在努力了在努力了。”
许见凡打气道:“虽然秦副总看起来很不好追,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抛开后面那句话,温时雪觉得他说得没错,秦蓁看起来就很不好追,也不知道她以前的女朋友是怎么把她追到手的,或者是……她主动追的人?
这么一想,温时雪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果然正经人秦副总浑身上下都是她的好奇点。
许见凡解决完一桩心事,欣然离去。秦蓁见他前后表情差别太大,就随口问了温时雪一句:“你们聊了什么?”
温时雪抬眼看着她,片刻后,缓声道:“聊了我追你的进展。”
秦蓁:“……”
秦蓁满心无语道:“你们为什么总在聊这个。”
上次也是这个,这次也是这个,他们两个凑一块就没别的话题了吗?!
秦副总:上司不正,下属歪?
温时雪弯眸一笑,可可爱爱地说:“因为我们秦副总值得!”
秦蓁婉拒:“谢谢,不必。”
……
下班之后,温时雪本来想和秦蓁去逛夜市,但是突然到来的大雨打乱了她的计划。作为一个雨天不爱出门的人,她果断选择回家洗澡
睡觉。今天是她和秦蓁同居的第一天,侧卧秦蓁已经帮她收拾好了,只需拎包入住。
她掏出孟月竹给她做的毛绒大兔子,往床头一摆,回头冲站在门口的秦蓁粲然一笑:“谢啦,秦蓁。”
完全就是个小孩子。秦蓁边想边道:“温总客气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洗澡了。”
温时雪觉得这个称呼过分生疏,于是道:“有事。”
秦蓁停住脚步看向她,她道:“你怎么还喊我温总?”
秦蓁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轻轻转了一下,表情分明在说:不然呢?
温时雪站起身来,两手环胸,慢悠悠走过来靠在门口看着她:“我们既然是朋友,就该喊名字。我都喊了你的名字,你怎么可以不喊我的名字?”
“来,”温时雪鼓励道,“试试喊一个。”
秦蓁对上她那双莹亮的眼,不禁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莫名的难以启齿,只好避开她漂亮的眼睛,转身道:“下次再说。”
温时雪站在原地一脸新奇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这有点别扭的样子……还蛮可爱。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招人喜欢。温时雪如此想着,扭身回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温时雪搬进来后,秦蓁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因为谁都说不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会在同居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好在温时雪什么都没做,又乖又老实,这才让秦蓁放下心来,然而她放心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来了。
那是一个雷雨夜,第二天周末不上班,所以秦蓁晚睡了一会,打开床头灯看书。四周悄然无声,好似全世界的声音都被这阵嘈杂的雨声和滚滚雷鸣所吞没,再也找不出第三种声音。
她岁月静好,温时雪却不太好——她怕打雷,准确来说,是怕在陌生的环境之下听见轰鸣不休的雷声,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安全感系数就会跌至最低点,脆弱得仿佛不存在。
她搬进秦蓁家还不足一周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她还没完全熟悉习惯,所以这条奇妙的怕雷定律依旧可以应用在她身上。
她缩在被窝里,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毛绒兔子,屋外雷声一道接着一道砸下来的时候,身子便
跟着轻轻一颤,手臂不自觉地更加用力抱住兔子,企图从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身上汲取安全感。
毫无用处。
她在黑暗里眨着眼,在下一道雷声落下来之前,思绪就先飘到了睡在主卧的那个人身上去。
秦蓁……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屋外的雷声忽然停了下来,就像是在等她做决定一样。
她有点纠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在这个点去打搅秦蓁,生怕她已经睡了,扰人清梦可是要天打雷劈的。而且这么大个人还怕打雷,说出来怪丢面的……
“轰隆隆——”一道暴躁的雷声豁然在她耳边炸开,蛮横无理地切断她的思绪,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到她身上。
她脸色一白,当即从床上蹿了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抱着兔子就往秦蓁的房间冲刺——对不住了老秦,明天再跟我算账吧!
秦蓁不明白温时雪为什么会在这个点敲她的房门。是睡不着了想找人说话,还是太无聊了想恶作剧?
她没有多纠结,表情淡然地打开门,就看见温时雪穿着简约可爱的深蓝色睡裙,光着一双莹白如玉的脚,披散着一头柔软的长发,怀里抱着兔子娃娃,像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一样站在她房门口,睁着一双眸光清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说不出来的乖巧可爱,和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
屋外的雷声识趣地停了片刻,好似和秦蓁一样,也在等温时雪说话。
温时雪一见到秦蓁,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接着一脸严肃地说:“老秦,我刚刚夜观天象,算出一件大事。”
秦蓁:“?”
温时雪:“你的床,可以睡两个人。”
秦蓁:“……”
我究竟在指望她能说什么正经的东西啊……
没了雷声的搅扰,温时雪显然放松了很多,甚至能抱着兔子朝她靠近一步,重展笑颜:“所以,分我一半吧。”
秦蓁刚要问一句为什么,外头的雷声像憋不住了一般,猛然撕开浓云滚滚天幕,轰隆一声砸在人的耳畔,天幕霎时亮如白昼。紧接着她的身子晃了一下,腰身倏然一紧,怀里多了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温时雪在她怀里凄凄惨惨地嚎:“救救孩子吧,孩子怕打雷——”
秦蓁一脸了然。
——混世小魔王逃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