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上原本正在播放的苦情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阴森昏暗的小树林,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赤着脚站在林地上,正咧开嘴轻轻发笑。
“嘻嘻,是我呀。”她慢慢走出小径,脸庞也随之放大。
一条条裂痕爬上了她惨白的皮肤,渗出鲜血。她逐渐变成了破碎的、不堪入目的、血肉模糊的模样。她从高高的天台一跃而下,落在地上,留给世人的最后一面就是如此。
收殓遗体的时候,黄玮虽然只扫了一眼,却对许雅雅的死相记忆深刻。她还连着做了三天噩梦。
许靓靓曾经把许雅雅的尸照转发给全校师生欣赏,所以她对这张残破的脸更加熟悉。
当时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许雅雅只是一个被她轻易抹除的代号,不具备任何意义。
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人死了,灵魂会留下。她抹除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却造就了一只厉鬼。
许雅雅是真的会杀人!
极致的恐惧令许靓靓和黄玮瘫软在地。
许勇虽然也怕,却到底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边默念着“鬼怕恶人”一边抄起摆放在玄关处的高尔夫球杆,大步朝电视机走去。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老子会怕你?”他恶狠狠地咒骂:“就算是变成了鬼,老子也能让你再死一次!”
他抡起球杆狠狠砸向电视机,一下,两下,三下,很快就把屏幕砸得裂开。
看见这一幕,白冥担忧询问:“这下怎么办?他根本没被吓住。”
“我知道他会砸电视机,所以早就安装了一个小玩意儿。”庄理是玩心理诡记的大师,对于许家每一个人的反应,他都了若指掌。
或许是砸电视机的行为让许勇找到了宣泄的感觉,他狰狞的脸庞渐渐浮现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瘫软的黄玮和许靓靓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这就是家里有一个顶梁柱的好处。
许雅雅的脸庞已消失于屏幕,声音却还在音箱里回荡:“我会杀了你们哦,嘻嘻。”
“你来呀!老子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有本事来杀我呀!”许勇大声叫嚣着,表情越发畅快。
然而他话音刚落,电视机就爆炸了,碎裂的屏幕变作锋利的锐器,刺向许勇全身,还喷出一股狂猛的火焰。只眨眼间,许勇就躺倒在地,全身上下扎满了血窟窿,身上的衣服还着了火。
“啊啊啊!救我,快救我!”之前还猖狂叫嚣的许勇这会儿却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可怜虫,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
许靓靓和黄玮根本没想到许雅雅竟然说杀人就杀人,一点都没留手。她的怨气到底有多重?刚化成厉鬼道行竟然就有这么深了吗?
若是早知道,许靓靓当初绝对不会逼死她!
电视机还在烧,很快就引燃了周围的家具和摆设。更可怕的是,火星掉在地毯上,很快蔓延成一片火海。
而许勇就被包围在这片火海里。
许靓靓和黄玮不敢耽误,连忙拿上毛毯去扑许勇身上的火焰。
早就醒来的管家和仆佣一直想出来查看情况,却打不开门。直到许勇被烧得半死不活才终于撞开房门跑出去,救火的救火,打电话的打电话。
奇怪得是,之前还熊熊燃烧的大火,在众人出现后就慢慢熄灭了,而那台电视机也被高温烧成了一堆黑色残渣。
整个客厅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许勇半死不活地呻.吟着;许靓靓瘫坐在地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某处,仿佛丢了魂;黄玮捂住脸嚎啕大哭。
佣人们卷起袖子正准备收拾残局,悬挂在天花板上,未曾被烧毁的音箱却又传来一阵低柔的笑声:“嘻嘻,我会一直跟着你们的,我会让你们一个一个得到报应。”
正在给120打电话的管家吓得摔碎了手机。他抬头四顾,嗓音颤抖:“大小姐,是你吗?”
“啊啊啊!有鬼呀!”其余佣人吓得惊声尖叫,四散而逃。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消防员也来了,别墅里乱糟糟的,挤满了人。
白冥指了指电脑屏幕,担忧道:“他们会不会发现你的机关?”
“不会。”庄理自信满满地摇头。
电视机已经烧成了渣,而且还是被猛力打砸后产生的爆炸,消防员果然没查出问题。他们很快就写好了调查报告,把责任全部归咎在许勇身上。
几名救护人员把许勇抬上了救护车。这下他是真的焦头烂额了,而且是字面上的意思,一点都不打折扣。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点都不怕鬼的许勇,现在却躺在救护车里瑟瑟发抖,眼珠子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周围的一切。
医护人员发出的每一个响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猛得一抖。
偏在此时,陪着他一块儿去医院的许靓靓和黄玮的手机竟同时震动起来,屏幕上浮现同一个名字——许雅雅。
厉鬼追来了!
许勇被安全带绑在病床上,不能动,于是身子狠狠一颤,裤.裆里便缓缓流出一大滩腥臭的尿液。
许靓靓和黄玮尖叫着把手机扔出了窗外。
医护人员:“……”这一家人怕是脑子也有病。
看到这里,庄理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关上电脑,用指头戳了戳白冥的额头,勒令道:“去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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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黄友民敲响了陈良的家门。
他答应庄理的话自然会做到。哪怕所有证据都已经被销毁,他也一定要查出许雅雅的死因。
陈良的母亲听说他是警察,立刻便把刚开了一条缝的门狠狠关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经验丰富的黄友民立刻意识到,这家人做了亏心事,而且还是触犯法律的亏心事,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害怕警察的造访。
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黄友民不能硬闯,于是摇摇头,无奈地离开。
但他刚转过身,门却被人打开了,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你是警察?”
“对,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证件。”黄友民立刻转过身,拿出自己的工作证。
抬眸的一瞬间,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从照片和视频里见过陈良,所以认得这张脸。
然而仅仅在几天的时间内,这张脸却变了一副模样。它的皮肤十分惨白,却又透着青灰,看上去死气沉沉;两个眼眶黑乎乎的一团,眼珠浑浊不堪,还爬满了血丝;原本饱满的双颊此时已深深凹陷下去,竟已瘦脱了相。
有那么一瞬间,黄友民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死人。他倒退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良看了看他的证件,吩咐道:“你进来吧。”他转过身朝客厅走去,衣服裤子空荡荡的,走起来像是在飘。
几天时间内暴瘦到这个程度,陈良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黄友民跟进客厅,思考着该如何展开询问。
陈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都坐在客厅里,眼眶通红地看着客人,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似恐惧,又似解脱。
黄友民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一时间竟有些读不懂他们的情绪。
陈良不等他询问就主动开口:“这些天,许雅雅一直缠着我。她时时刻刻在我耳边笑,还说要杀死我,我快疯了。休学之后,我就再也没睡过觉。”
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不是凌迟,而是睡眠剥夺。
黄友民曾与同事联合起来,用车轮战审讯过一个穷凶极恶的犯人。那人撑了不到两天就崩溃了,所以他知道睡眠剥夺是多么恐怖的一种感受。
几天几夜没睡觉,难怪陈良会憔悴到这个地步。
但是更令黄友民感到惊骇的却是第一句话。
“许雅雅一直缠着你是什么意思?”他拿出笔记本和圆珠笔。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被她缠上了。她一直在我脑子里说话,堵住耳朵也不行。她笑起来真的很恐怖。”陈良抱紧自己,身体剧烈颤抖,眼泪和鼻涕齐刷刷地流了出来。
黄友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随即问道:“你是不是吸.毒了?”
“我家良良才没有吸.毒!”陈奶奶.尖声反驳。
陈良也否认道:“我没吸.毒。许雅雅真的变成厉鬼了,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卢泽家看看。他和我一样,也能听见许雅雅的声音。我们遭报应了。”
黄友民没敢把这些荒诞的话写在笔记本上。
他嗓音干涩地说道:“我建议你们带他去医院看看,照照CT什么的。”
“照过了,医生说他很正常!”陈良的母亲低下头抹泪。
那个微晶片的尺寸是纳米级,而且完全不受电磁干扰,所以CT也没能发现问题。
黄友民盯着陈良,问道:“许雅雅为什么要缠着你?”
“因为我和卢泽强.奸了她。”陈良直言不讳地说道。
他的家人要么哀声叹息,要么垂头抹泪,竟也没阻止。
黄友民结结实实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详细说一下那天的事。”
陈良非常平静地讲述了那天的事,重点交代了是许靓靓花两万块雇佣了他们。
“有没有转账记录和聊天记录?”黄友民立刻开始搜集证据。
“没有,我们都是当面聊的,给的也是现金。许雅雅那天没报警,回去之后,她妈还让她请了病假,把身体养好了。许靓靓跟我们说,这样的话,许雅雅就一点证据都没有了,我们绝对不会被抓的。”
陈良捂住脸开始压抑地哭,迟来的后悔令他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煎熬。
黄友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许靓靓说的是对的,有关于这场罪恶的所有证据都泯灭了,哪怕陈良跑去警察局自首,在只有供词没有证据链的情况下,法院也无法对他做出审判。
“警察叔叔,你快把我抓走吧!只要你在,许雅雅就不敢来了,她的声音消失了!她害怕你身上的正气!你把我抓走吧,不然我要疯了!”陈良忽然跪下,抱住黄友民的双腿苦苦哀求,还主动伸出双手,想戴上手铐。
看见他疯疯癫癫的模样,黄友民不知该气他还是可怜他。
他的父母连忙去拉他,然后开始否认之前的供述。意识到儿子当真要去坐牢,他们又舍不得了。
他们要带儿子去做精神鉴定,以证明儿子刚才说的是疯话。
如果鉴定结果下来,警局就连立案也是不能的,因为犯罪嫌疑人的供词已经被完全否决了。
黄友民更感无力,与发了疯的陈良纠缠半天才逃出来。
走进过道,隔了老远,他还能听见陈良的惨叫:“啊啊啊,她又来了!她要弄死我!送我去警察局,我要自首,我要坐牢!你们想让我死在家里吗?”
世上真的有鬼吗?黄友民心有余悸地暗忖,然后驱车赶往卢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