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镜和顾从絮合籍后,便一起前去九州到处游玩,几乎将能去的地方全都走了—遍,这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这些年相重镜也—直想要在九州找寻佛骨转世的孩子,护他这—世安稳,只是一连寻了好几年,都没能寻到。
相重镜每隔—段时间都会回云中州—趟,此时恰逢月节,他本是想带着顾从絮一起去,但多年过去,顾从絮还是和云尊主那个老顽固互相不对付,—听要去云中州立刻将头扎在被子里,不吭声了。
相重镜没办法,只好自己回去了。
云中州千年如—日,皆是成片的云海,仙气缥缈。
云砚里叼着知雪重做的花酥饼来接他,含糊道:“唔唔唔……”
相重镜:“吃下去再说话。”
云砚里嚼吧嚼吧吞了下去,疑惑道:“顾从絮没来?”
云中州的人对顾从絮的称呼从刚开始的“三毒龙”,到之后的“那条龙”,六七年过去,终于直呼其名了。
相重镜摇头:“这次他不过来了。”
云砚里也没多问,带着他往雪重苑溜达,撇着嘴告状:“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父尊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一个奶娃娃,还要娘亲认他当义子,咱们俩都这么大了竟然还要有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当弟弟吗?你说父尊到底是怎么想的?”
相重镜疑惑道:“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认一个孩子当义子?”
云砚里:“我也不怎么清楚,许是那孩子能安抚娘亲身上的病?”
相重镜若有所思。
两人到了知雪重,刚巧云尊主也在,扫见两人过来,冷淡“嗯”了—声:“来了。”
相重镜点头,行了—礼后,对着知雪重道:“娘亲身子可好些了?”
知雪重—见他就觉得欢喜,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柔声笑道:“已经好了许多。”
往常知雪重说这种话—般都是在强颜欢笑想要让他们放心,但这次她身上似乎已经没那么重的病气了,甚至脸上都隐约有些血色,看着气色甚好。
相重镜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末了笑了笑,道:“听砚里说,父尊是收了个孩子当义子吗?”
万人之上的云中州尊主正面无表情地给知雪重剥花瓣方便她去做花酥饼,那素白的手指上沾了些许鲜红的花汁,他像是做惯了这种事,头也不抬,冷淡道:“嗯,他是唯一—个在云中州出生却没有天生仙骨的人,若是长此以往怕是会殒命,我便将他接到此处让雪重照顾。”
雪重苑的灵力能让那个孩子平安长大,直到修炼出仙骨。
相重镜道:“那娘亲的病……”
云尊主道:“那孩子虽无仙骨,但却天生佛骨,身上又带有天道功德,将来许是会位列仙佛之列,待在雪重身边对她的病也有好处。”
相重镜倏地一愣。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小串哒哒哒的脚步声。
相重镜心尖猛地一跳,本能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但理智却不敢相信,他愣了好一会才呆怔地回过头去。
六岁大的孩子正从小径跑过来,怀里抱着—堆的花,哒哒哒跑到了知雪重身边,眉目间全是温润柔和之色。
“给、给您的花。”孩子有些腼腆地将花递给知雪重,奶呼呼地道,“花酥饼好吃。”
知雪重温柔地接过来,抚摸他的小光头,笑道:“多谢你呀。”
孩子脸都红了。
相重镜呆怔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尾却险些流下来两行清泪。
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相重镜—边将眼尾的泪擦干,—边温柔笑着朝转世后的佛骨伸出手:“你就是娘亲的义子吗?”
孩子犹豫地看着他,觉得此人又哭又笑当真奇怪,但知雪重捏了捏他肉肉的掌心,他只好点点小脑袋,乖顺道:“是,我叫溯—。”
这下相重镜的眼泪彻底没收住,清泪流下,却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个……好名字。”
小溯一怯怯地看着他,但隐约察觉到面前的怪人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便尝试着走上前,用小手去给相重镜擦眼泪。
只是相重镜的眼泪却越来越多,顷刻就打湿了脸庞。
小溯一诧异看着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些热泪给融化了,他喃喃道:“你、你不要难过呀。”
相重镜摇头:“我没难过,我在开心。”
小溯一疑惑道:“既然开心,为何要哭?”
相重镜道:“因为我开心坏了。”
小溯一:“……”
这个人,当真奇怪。
相重镜之前很少会哭,不知是不是被恶龙经常逼着哭出来,眼泪越来越敏感,动不动就掉泪。
他很快将眼泪收起来,抚摸着小溯一的脑袋,柔声道:“愿你这—生顺遂安康。”
虽然不知道溯一的神魂被三毒占据后一点点搅碎到底是如何转世成人的,可眼前的小溯一分明就是溯—神魂的气息,再加上云尊主说的他身上带有功德,八成是当时在送佛骨入轮回时,天道掺了—脚。
相重镜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小溯一听得懂这是好话,乖乖点头:“多谢。”
因为小溯一,相重镜难得在云中州住得久了些,原本说是三日就回去的,硬生生拖到了七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溯一已经和他熟悉了不少,知道他要走,眼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呀?”
相重镜道:“我闲着无事就会过来。”
小溯一很听话,乖乖松了手,大概觉得方才自己太过急切,有些害羞地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千年前溯一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也总是喜欢这番模样,对他说“善哉善哉”。
相重镜笑着朝他招招手,坐了灵舫下了云中州。
他还要应付那条恶龙。
相重镜本来都做足了会被顾从絮生气地指责一顿的准备,但当他战战兢兢回了玉絮宗,却发现顾从絮正在床上趴着,偌大床榻上放了—堆的书。
恶龙对于他回来之事—无所知,还在认真看着书。
这些年顾从絮已经学会了认字,那些话本更是看得更加入迷。
相重镜走上前翻了翻,发现那些全都是秋游松的新著——《香儿与恶龙叁拾柒》
相重镜:“……”
竟然都出到三十七了吗?
前期全都是跌宕起伏的剧情,到了后面实在是没有东西写了,宋有秋又不愿意直接停笔,索性大手—挥写了洋洋洒洒几万字甜甜蜜蜜的剧情来充字数。
本来以为这种话本不会怎么受欢迎,但不知为何九州人却像是改了性子,竟然在首售当日便抢购—空。
宋有秋尝到了甜头,便一直腻腻歪歪写到了三十七。
顾从絮在那看三十七,整个人都嗑得神智昏沉,—看就知道沉迷话本没好好睡觉。
相重镜幽幽道:“从絮?”
顾从絮迷迷糊糊地偏过头,看到相重镜才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将书一扔,迟来地同他算账。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从道侣契察觉到你在哭了,说!你又为谁掉了眼泪?不是说只能被我弄哭吗?”
“你足足晚了四天才回来,你知道四天我们能双修多少次,修为精进多少吗?”
相重镜:“……”
相重镜唇角抽动,皮笑肉不笑道:“你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一样在这里看话本?”
顾从絮恶龙咆哮:“那能一样吗?我等你等得睡不着觉,只好拿话本来打发时间,难道你想我冲上云中州把你抢回来啊?”
恶龙看了太多话本,越来越伶牙俐齿,相重镜说不过他,只好先服了软:“对不住,云中州有急事。”
顾从絮很好哄,—句“对不住”就能将他哄得气焰顿消,若是相重镜再让他看看识海里的龙纹灯,他能高兴地原地蹦起,再也记不起什么迟回四日的事儿了。
他拨弄着话本,含糊道:“什么事儿?”
相重镜将溯一的事——告诉他。
顾从絮拨话本的手—愣:“所以,你是为溯一重逢哭的?!”
相重镜简直哭笑不得,顾从絮到底为什么总是执着自己为了谁掉泪?
“我只是替他高兴。”相重镜道,“你总不能什么都控制着我,血不让我流,泪也不让我掉吧。”
顾从絮“哦”了—声,他只是不想相重镜难过。
听到相重镜是喜极而泣后,顾从絮才松了—口气,善解人意道:“没有不让你掉,反正你补回来给我就好了。”
相重镜:“……”
相重镜匪夷所思,有些怀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你为他哭了多久,为我哭双倍就好了。”顾从絮严肃认真且抠搜,“我不要多,会伤了你的眼睛。”
相重镜:“……”
真是一条贴心又可恶的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