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玕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陆琼抱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看陆琼脸色不好,陆玕赶紧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我没事儿,我只是有点担心。”陆琼抬头看着陆玕,灯光下,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含着水气的样子明显是被欺负了,可却强忍着不想让哥哥知道。
陆玕的心顿时被揪住了,他把陆琼抱在怀里,温和的哄他,“小琼在担心什么?”
“就……陆白。”陆琼艰难的吐出这个名字,“陆白那天那么走了,他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会不会很难过?”
“你担心他干什么?”陆玕给陆琼盖上被子,正好看见他手机上的短信,顿时也皱起眉。
陆琼立刻把手机藏起来,不想让陆玕看,嘴里却替陆白推脱,“兴许是意外遇见的。锦天哥人好,万一是陆白遇见什么难题了。”
想了想,陆琼拉住陆玕的袖子劝他,“哥,你去学校的时候看他一眼吧。毕竟,也在陆家住了半年。”
陆玕皱起眉,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
陆琼善良单纯,才会觉得陆白可怜。然而他却不是傻子。陆白不会平白无故和贺锦天扯在一起,他的确要去看看陆白在计划什么。
至于此时陆白那头,在离开大教室后,他和贺锦天便回到画室,贺锦天找了个机会,想把在教室里没说完的话说完,“关于价格……”
陆白摆摆手,“不用。”
贺锦天觉得不妥,陆白突然用手里的铅笔敲了贺锦天的头一下。
“学长,别这么客气,交个朋友。”
陆白语气满满都是笑意,而这份笑意更是从唇角染到眉眼,仿佛周身没有半点阴霾。
贺锦天看着,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
“笑起来更帅了。”陆白眨眨眼,不等贺锦天反应过来,就随手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开始讲解。
“其实我昨天就大概猜到你的问题在哪里。”
“画这个很简单。”铅笔在指尖漂亮的转了个圈,陆白开门见山,细致的给贺锦天讲解画法和技巧。
“《摩天大楼》是名画里比较好临摹的作品。不追求意境,只追求外形,还是很容易的。”
贺锦天拿出笔记想要将陆白话里的重点记下来。结果却被陆白按住了手。
“学长,画画不是死记硬背,要靠感受。”
“……”微凉的指尖按在贺锦天的手背上,贺锦天陡然觉得肌肤相接的那一小块皮肤隐隐发烫。
幸好陆白很快就把手挪开了。
“咱们从头说。”将被贺锦天画的乱成一团的画纸挪开,陆白换了一张画纸。同时拿起旁边的铅笔一点一点给贺锦天讲解。
“《摩天大楼》这幅画用的是最基本的线性透视来呈现整个画面。”
“什么是线性透视?”
“以透视的方式看待事物——线性透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陆白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小场景。
普通居民楼的卧室,窗户,床边摆着一张椅子,一张书桌,还有漏出一角的床铺。
简单,却意外让人感觉到了宁静和平和,甚至看久了,还让人想要妄图走进画里,躺在那张只露出一角的床上,昏昏欲睡。
贺锦天惊讶的看着陆白。
陆白笑了笑,用笔杆敲了敲画纸示意他注意听。
“线性透视法作为最基础的绘画技巧,可以延伸出许多模式。就像我现在画的,以此为基础,表达室内的宁静和亲密的氛围,同时也能让我的情绪安静下来。”
“发现了吗?桌面、椅子的扶手、打开的窗户,线条延伸出去,其实都消失在同一点上。这就是最基础的线性透视。”
陆白的讲解简洁却很生动。贺锦天完全沉浸进去,顿时豁然开朗,知道自己为什么怎么画都不对了。
“那怎么找角度呢?”
“很简单,把铅笔放在拇指和食指上,保持一臂的距离。现在把它放置好,让铅笔和你想画的线完全平行。将手臂放回到画布上,保持角度稳定,然后画出铅笔的角度。”
原来是这样!贺锦天本来想说我立刻试试,结果正好听见远处传来的下课铃。不知不觉,下午第三节 课已经结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于是贺锦天把要说的话收了回去,对陆白说道,“耽误你一下午,我请你吃饭吧!”
“行啊!”陆白也不推拒,两人收拾了画具,然后便一起往学校外走。
贺锦天特意挑了个离学校不算太远,做饭好吃的饭店。
两人坐下,陆白并不扭捏,拿着菜单照着自己喜欢的点了两个菜。贺锦天又加了两个,在等饭期间,两人闲聊了几句。
出乎贺锦天的意料,陆白并不是传闻中的死皮赖脸不学无术,甚至比许多他见过的世家子弟都要更优秀。
言之有物,言行举止适当体贴却有分寸,无一不让人舒服。
这人,和传闻中的全然不同。也和自己过去看见的截然不同。贺锦天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过去看见那个自卑且阴沉的陆白,全都是他根据风言风语拼凑起来的幻觉。
贺锦天一时间对陆白充满了好奇,可碍于关系并不亲近,便压在了心底。
凑巧外面有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有一个可能是喝大了,声音收不住,清楚的传到包间里。
“我和你说,大二那个陆白,就贴着陆三少不放的那个狗皮膏药,简直太恶毒了。”
“你小点声,这在外面呢!”和喝醉的同伴不同,另外一个明显要更谨慎。可惜这种谨慎,在一个急于发泄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越是劝他,他越要张扬出来,骂的也更加不堪入耳。
“外面我有什么不敢说!”
“陆白,就是个臭傻逼!流氓!垃圾!”
“我要是当着面就抽死这孙子。”
“太恶毒了……”
“妈的,你知道陆琼怎么进的医院吗?就是被他祸害的!”
“卧槽?真的假的?”同伴也被这个爆炸的消息吓了一跳。陆琼可是陆家的大宝贝,陆白真碰了他怎么可能还好好站在这?
陆家兄弟三个谁也不是死人啊!
“怎么不是真的?就是因为陆琼病重住院了,才没人收拾陆白!”
“太恶心了。”那人快要吐了,语气含含糊糊,“陆琼多好的人,我们喜欢他都只能偷偷喜欢,生怕玷污了男神。这个王八蛋……”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又正好站在陆白他们俩的包间门口。
陆白和贺锦天全都听得清楚,屋里的气氛也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贺锦天皱眉,想要开口安慰陆白。耳听不为实,贺锦天从不根据传言判断一件事,只看真相。但他担心陆白心里难过。
陆白却一声不响的站了起来。
“给你看点有意思的。”然后他陡然拉开了包间的门。
“聊得很开心?”
陆白声音轻快,外面俩人听见动静往里看,顿时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背后说人却被撞了个正着,喝大了那个酒都醒了一半。可转念一想,他怕陆白什么,顿时狠狠地盯住陆白,接着酒劲儿骂道,“卑鄙小人。”
可话还没说完,陆白拿着旁边备用的茶壶顺着他的头顶浇了下去。
“陆白你有病!”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个也忍不住了。二十出头的岁数最不禁激,他猛地推了陆白一把,就要动手。
可陆白却动作更快,他抬腿一脚踹到了那人的小腹,陡然炸开的爆发力竟然把人活生生踹出去两米。
“怎么了?怎么了?”有服务员听见动静赶紧过来,贺锦天见情况不对,也从包间里出来,第一时间抓住陆白的胳膊。
“现在在外面。”贺锦天沉声说道。
陆白“嗯”了一声,没有在继续。那两个还想冲上来。却被陆白狠戾的眼神镇住,仿佛被狼盯住了。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两人啐了一口没说话。
陆白索性把他们没说出口的话点破,“以为自己接了我的短所以恼羞成怒?”
两人没言语,可表情却能说明所有。
“错了。我只是因为你把我和陆家放在一起。”
“记住了,从今往后,别把陆家那些玩意儿往我身上沾,否则我听见一次,揍你一次。”
说完,陆白甩开贺锦天的手径直下了楼。
贺锦天匆匆结了账,简单善后以后,也追了出去。他总觉得陆白方才的神色不对劲儿,心里十分担心。动作也更快。
可出乎意料,陆白没有走远,反而坐在一旁的花坛边上看着他。
因为刚才动手了的缘故,陆白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隐约能看见纤细的锁骨。他听见动静,转头看向贺锦天,路灯的光映在他眼底,仿佛含着粼粼水光。
陆白一个人在这,未免他寂寞了些。
“你……”贺锦天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动手。
然而陆白却语气轻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好奇他们刚才说的事儿吗?”
“陆琼生病的事儿吗?”
“嗯。”陆白点头,“贺锦天,我告诉你个秘密好吗?”
陆白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得意的炫耀道,“他们没说错,陆琼就是我吓病的。”
他用近乎冒犯的眼神挑衅的看着贺锦天,似要将两人之间君子之交的平静表面活生生扒下来。
贺锦天没说话。他忽略了陆白的尖锐,只是单纯的等待他的解释。
这样的平静,终于让陆白收敛了笑意。直到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我只是想知道,不过一字之差,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陆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