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总道：鬼话连篇, 关于某只好色阿飘给出的合作提议，沈裴果断选择了无视。
守夜轮换表原本是按照玩家间的默契程度排列组合，但考虑到还有两名女玩家在, 本该和主角一组的沈裴便被推选成了护花使者。
吊死鬼生前所住的房间其实还算宽敞, 几名男生随意抱了床被褥, 习以为常地去打地铺。
趁着其他玩家去井边洗漱, 性格相对圆滑的小平头轻轻撞了自己的兄弟一下：“胖子，你咋回事？不是说好要抱沈裴大腿的吗？”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当时脑子乱哄哄的，”偏头看了眼站在水井边的青年，小胖子犹犹豫豫道，“要么我去给他道个歉吧？”
“还是算了吧, ”似是无意间听到了两位队友的谈话, 蹲在角落里翻包的崔睿站起身来, “沈裴的脾气有点怪，我怕你们又会争执起来。”
私下咬耳朵被人抓包，小胖子慌慌张张回头，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想到沈裴少言寡语又时常冷着脸的表现，本就犹豫的他对上崔睿不赞同的眼神, 到底还是怂兮兮地打了退堂鼓。
发生在客房里的对话如同实时转播般在自己耳边响彻, 沈裴抖落睫毛上的水花，连多给某只厉鬼个眼神都欠奉。
——为了保证自己这个纯阳命格的工具人能一直和主角绑定, 每次出任务, 崔睿都会及时扼杀掉可能会出现在他身边的朋友。
或许当时的沈裴或许还会因为身在局中而遭受蒙蔽, 可对于重生后的沈裴而言，这些手段实在有够小儿科。
因为他不需要朋友。
无论是清溪镇的过往还是上辈子血淋淋的经验都在告诉他，为了活命, 人类什么样的恶都做得出。
“所以跟我合作吧，”懒洋洋地坐在水井边缘，红衣厉鬼低声轻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哦。”
宛如被人触碰到了最重要的底线，昏迷中的0049一个激灵：【不能，不能杀人。】
试了一万种方法也没能把龙猫叫醒的沈裴：……？？？
“可以考虑，”时刻留意着识海中银白团子的反应，沈裴心念电转，唇瓣微微翕动，“但我……”不想要他们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沈裴话音未落，一个质地寒凉的挂饰便系上他的脖颈：“可以考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一脸懵逼的沈裴：……
要点脸成吗？这还能强卖强卖的？
然而那无形的厉鬼却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黑发青年低头，一眼就瞧见了那垂落在自己胸前的血红玉琀。
《说文解字》道：“琀，送死口中玉也。”
身为灵异游戏里的高玩，他当然能够认出这块造型酷似夏蝉的美玉，是死人墓里的物件。
原本羊脂般无暇纯净的玉质从里到外都被侵染成殷殷血红，可想而知，这只厉鬼到底带着多大的怨气。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从尸体嘴里拿出的东西……
脏不脏啊朋友？！
一眼就瞧出青年眼底明晃晃的嫌弃，想起对方先前因何愤怒的厉鬼微微弯腰，满是戏谑地笑道：“干净得很。”
“不信你试试？”
试试？
冰凉柔软的触感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唇瓣，意识到自己再次被非礼的沈裴僵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一睁眼就要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0049连忙救火：【消消气啊裴，他用的是手。】
——仗着青年体质有异瞧不见自己，某只皮到家的红衣鬼，便用指腹代替双唇，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完全猜不到自己失联后发生了什么，0049晕乎乎地推测，紧接着爆出一个大料，【他是你老攻啊……】
【盛沂你还记得吗？就是作为bug突然出现在第九次任务的终极boss，差点把主角搞团灭的那个。】
面无表情的沈裴：【哦，那还真巧。】
瞬间觉得某鬼更欠揍了呢。
本性难移，怪不得他总觉得对方脱他衣服的手法莫名熟悉。
紧握的双拳慢慢放松，黑发青年像是忘了身边还有只鬼似的，大步流星地往客房走。
头一次和宿主失联的0049满心后怕，叽叽喳喳地说是因为厉鬼版盛沂在这个异空间的“场”太过强大，所以它才会被动陷入沉睡，以免被对方发现藏在沈裴识海里的自己。
如今沈裴拿到了沾有盛沂本源气息的玉琀，0049只要稍微复制模拟一番，就能遮掩住它的存在。
知道对方没有大碍，沈裴松了口气：【那崔睿呢？他的系统好像还在。】
【在是还在，但它应该已经被发现了，】摊开双爪，0049解释，【你知道的，系统也有意识，鬼怪对所谓灵魂本来就很敏感。】
【不过其他玩家脑子里用来接收任务的系统倒是没事，它等级太低，最多只能算是普通AI。】
思路清晰，沈裴很快就从0049絮絮叨叨的解释中摘出了重点：盛沂很强，为了不暴露虐渣系统的存在、不让自己被当成一体双魂的怪胎，0049触发被动，没来得及和自己解释就陷入了沉睡……
乍听合理，却经不起推敲。
亲眼见识过制造出0049的“那位”有多强大，沈裴才不相信对方的造物无法瞒过小世界里的一只厉鬼。
除非盛沂还有其他身份。
知道0049在涉及到“那位”的事情上一向嘴严，沈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暗暗将这个不成型的猜想记在了心里。
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0049，你能帮我见到鬼吗？】
听到这话，活蹦乱跳的银白龙猫一拍胸脯：【没问题，瞧好吧您。】
三分钟后，黑发青年长眉微蹙，沉默地和房梁下一片灰乎乎的马赛克遥遥相望。
【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
好在他并没有喜欢看狰狞鬼脸的古怪癖好，聊胜于无，确定自己不会再像第六次任务那样戳了几百次才戳到boss的要害，沈裴挑了个离吊死鬼最远的凳子坐好，认认真真地开始守夜。
零点前的守夜任务往往最安全也最轻松，心里谢过安排轮换表的崔睿，两个妹子抱团坐在了沈裴附近。
不敢随便乱吃NPC提供给玩家的饭菜，饿了半个晚上的两个妹子靠在一起，小口小口地啃起了压缩饼干。
老旧的煤油灯发出暗淡昏黄的光，在两个女生低头吃东西的瞬间，房门无声开合，玻璃罩里的烛焰微微一跳：“那是什么？”
余光只扫到一团红影的沈裴：……？？？
0049温馨提示：【他说饼干。】
愈发确定对方是个不知从哪座坟里爬出来的老古董，沈裴故意装傻，茫然地睁着眼睛：“啊？”
难得见到这个浑身带刺的青年露出傻乎乎的呆样儿，盛沂刚想不耐烦地啧上一声，却又忽然试探性地凑到对方脸前：“真看不见？”
——可他总觉得这人眼里偶尔会映出团灰乎乎的影子。
特像对面那个煞风景的吊死鬼。
及时吩咐自家系统关掉外挂，沈裴睁着眼点头，端地叫一个面不改色。
厉鬼没有呼吸，他只能感到有什么阴森森的东西正在靠近，轻而慢地撞上了自己的鼻尖。
像是想透过那双微挑的凤眸看清青年心底所有的秘密一般，红衣厉鬼低垂着头，堪堪停在与对方鼻尖相碰的一刻。
瞧得细了，他才发现青年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像是泡在白水里的冰块，虽没有那些随他陪葬的宝石昂贵，却独有一种冷淡清透的美感。
可惜的是，这双美目里竟当真没有自己存在。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没来由地焦躁，盛沂冷哼一声，愣生生吓得那吊死鬼又把自己转了半圈。
正巧抬头的短发妹子：……
是她眼花了吗？那个叫郑远的吊死鬼好像在动？
误以为某只老古董阿飘还在计较食物的问题，察觉到室温降低的沈裴暗自偷笑，状似无意地拆开一包饼干。
果然，还没等那块混杂着坚果的饼干到他嘴边，沈裴就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姜黄色的饼干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掉渣，两秒钟后，红衣厉鬼嫌弃地挑眉：“难吃。”
默默围观的0049：……
没眼看没眼看，这怕不是要注孤生的节奏。
短短两秒间的变化很难引起旁人注意，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来自某位欠揍色鬼的吐槽，黑发青年启唇，古井无波地咬下一口饼干。
被厉鬼享用过的食物早已褪去了原本应有的色泽和味道，可黑发青年却依旧吃得认真，甚至还伸出舌尖，轻轻舔掉了唇边的饼干碎。
独特又显眼的血色玉琀早已被他藏进了衬衫里，随着喉结的吞咽滚动，那根贴在青年锁骨上的细细红线，便如同会呼吸般一起一伏，更衬得那一小块温热白皙的肌肤莹润如玉。
活色生香。
秀色可餐。
一大串不适合形容男生的词语涌进脑海，盛沂瞧着那条自己亲手替对方系好的红线，脑海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
这是他豢养的人类。
这是他的人。
全然忘了自己想和对方谈些正事的来意，他伸出手，再次用指腹碰了碰青年因进食而微微开合的唇——
好软。
真是个顶漂亮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