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题。
头晕脑胀地看着眼前天书般的练习册, 程意手里的笔转得飞快，心思却都放在了响着水声的浴室。
明明衣柜里还有两套换洗用的干净睡衣，可他也不知搭错了哪根弦，竟翻出一件衬衫和纯棉短裤递给沈裴。
等程意回过神来的时候, 对方早已抱着衣服去了浴室, 完全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总感觉最近的自己有点奇怪……
心不在焉地在练习册上戳出一排小小的黑点, 先洗完澡的程意抓了抓半干的头发，勉勉强强地集中注意力写题。
他的脑子本就不笨, 甚至还比普通人更聪明些，那些被沈裴认真讲过的知识点，程意更是牢牢记在心里。
只可惜他对学习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哪怕解开了自己以前不会的题目, 也没什么激动亢奋的感觉。
直到浴室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昏昏欲睡的程意才彻底清醒。
注意到对方突然回头的动作, 黑发少年垂眼, 单手挽起长过头的袖口：“怎么了？”
远比同龄男生纤细的身形骨肉匀停，他规规矩矩地将扣子系到顶端, 衬衫的下摆刚巧能盖过禁区。
和自小在外面打球疯玩的程校霸不同, 黑发少年像是没怎么被太阳晒过, 白生生的，嫩得如同一块刚出锅的豆腐。
擦净头发走到程意身边, 他微微弯腰问道：“作业很难吗？”
忘记回话的程校霸猛地醒神。
抬手摸了摸自己有点痒的鼻尖，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选一件带扣子的衬衫给沈裴。
程意记得很清楚，对方有一截极漂亮的锁骨，微微下凹的弧度甚至能像某些秀身材的视频里那样养鱼。
只可惜它现在完完全全地被衬衫的领口遮住，无论程意再怎么瞧, 都只能看到一块碍眼的布。
“程意？”
今晚第Ｎ次在沈裴面前走神，察觉出自己的心猿意马，程意立刻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没事没事，我们做题吧。”
假装没有听到0049的偷笑，沈裴搬了把椅子坐在对方身边。
好歹上辈子也是正儿八经发过专辑开过演唱会的歌者，当他放慢语速后，说话咬字都有种特殊的韵律。
是故时常在课上睡觉的程校霸也半点没有犯困的意思，几次辅导下来，他只觉得沈裴讲起题来像唱歌一样好听。
0049一针见血：【老双标了。】
要是知道某人听个课还得挑声音，高三三班的老师们怕不是要气晕过去。
讲题讲得嗓子发干，黑发少年随手拿过桌上放凉的水喝了一口，接着又将水杯放了回去。
余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杯口那个被对方吻过的小水印，程意特地等了一会儿才拿起水杯，准而又准地对上同一个位置。
——甜的。
明明是最普通的白水，可他偏偏尝出了别样的滋味。
不过一向擅长顺杆爬浪打浪的沈裴这次却没反应，0049有些纳闷，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家宿主被掉了包。
听见识海里龙猫的疑惑，黑发少年笑眯眯道：【一切为了和谐。】
0049：【……我呸。】
经历过前两个小世界以后，它再信这话就是傻子。
然而沈裴却像铁了心要贯彻清心寡欲的方针似的，只是单纯地给程意讲题，讲得自己都昏昏欲睡。
等下楼倒水的程意再进屋时，手里还虚虚握着红笔的黑发少年，早已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轻手轻脚地放稳水杯，关好房门的男生正想叫对方起来到床上休息，却又在触碰到少年肩膀的瞬间堪堪停下。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轻声询问：“沈裴？”
……
没有回应。
整间卧室里，只剩下少年清浅的呼吸和他咚咚打鼓的心跳。
透着微微粉意的唇瓣近在咫尺，程意着了魔似的弯下腰去——
然后突兀顿住。
少年人的心智尚未彻底成熟，他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对沈裴的特殊，却又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想亲沈裴，
他和沈裴都是男生。
这好像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零散的念头荆棘乱麻似的缠成一团，原本只是想偷亲的程意盯着少年微张的唇，忽然惊觉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那带着柠檬牙膏味道的呼吸就像是一朵会吐蜜的花，饶是程意再如何心乱，也无法挣脱如此诱惑。
缓缓俯身，他以为自己纠结了许久，实际却只有短短数秒，犹如蜻蜓点水，一个云朵般的吻落在少年唇上。
稍触即分，这实在是一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吻，可程意的耳朵却因此涨得通红。
反常且躁动地，他远比普通人锋锐的犬齿微微泛痒，像是正催促他在少年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咕嘟。”
一片寂静中，程意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慌乱地拉开彼此过于亲密的距离，紧张到同手同脚的男生转头去浴室洗了把脸，艰难抑制住在耳根蔓延的热意。
趴在桌上的沈裴睁开眼：【真甜。】
0049一脸懵逼：【等等……你不是睡了吗？】
识海沉寂静谧，呼吸频率和眼珠转动也毫无破绽，这TND除了真睡还能是啥？
沈裴嘻嘻一笑：【傻了吧，我装的。】
虽然他很确定程意就是所自己熟悉的那个灵魂没错，可喜欢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才算圆满。
所以沈裴便选择了装睡，直接将主动权交给对方。
拐弯抹角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黑发少年心满意足地躺好，没多久就等到了身边的床垫轻轻下陷。
撑起手臂去关少年那侧光线柔和的落地灯，程意尽量让身体腾空，但还是被对方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腰。
“……我可不是你的抱枕。”
逐渐习惯少年睡着后主动寻找热源的习惯，程意嘴上抱怨，眼底却不由得荡开一抹笑意。
梦境光怪陆离，程意这一晚并没有睡好。
先前他哄骗沈裴没有睡衣的“恶果”终于反馈到了自己身上，同睡一床，整夜都被少年细细白白的小腿灵蛇般地勾住，睡睡醒醒三四次的程校霸，恨不能直接用衣服将那两条胡乱作怪的腿盖住绑好。
可偏生他又舍不得。
舍不得推开沈裴的亲近。
甜蜜且磨人的煎熬一直持续到了隔天一早才停，程意心情复杂，只得偷偷躲进浴室洗了个加长版的冷水澡。
不需要上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噩梦星期一转瞬即至，穿着一身干净校服的沈裴站在公寓门前，安静地等着忘带作业的程意下楼。
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对方出现，担心迟到的沈裴正想让0049帮忙，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车铃。
特意穿了那件改过尺寸的校服裤子，程意长腿一支，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别愣着，上车。”
仅仅在电视里见过如此充满青春气息的桥段，沈裴颇为新奇地瞧了眼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停在地下的自行车，试探性地坐上后座。
“惊讶什么，都说了要骑车带你，”强压紧张，程意尽量自然地拉过少年的手，而后将它放在自己腰间，“我车速很快……”
“抱紧。”
从善如流地圈住对方校服下劲瘦的腰，沈裴轻轻贴住程意的背，周围满是洗衣粉清爽干净的香味。
微风轻拂，他被面前的男生带着穿过一条条或陌生或熟悉的街道，一颗心轻松得像是只刚学会飞的鸟。
在这一刻，他几乎忘了剧情、忘了主角与攻略者、忘了那些让自己夜夜难以安眠的噩梦。
直到特意堵在学校门口的杜建把他们拦住。
“贴、帖子，”差点被自家老大一车轱辘撞死，杜建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缓了几口气，“学校论坛。”
贴吧、空间、匿名app……对于现在这个网络高速发展的时代而言，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属于学生的“秘密基地”。
青禾高中也不例外。
明面上还是好学生的沈裴虽然没带手机，但架不住0049专业，秒秒钟就找到了杜建口中的热帖——
【李涛，二班的沈裴是在和校霸谈恋爱吗？】
开门见山，而且只带了他一个人的大名。
如此明显的针对，沈裴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在搞鬼。
果不其然，刚点进帖子，一张他被程意“壁咚”的高清照片就映入眼帘。
认出背景的0049愤愤：【停车场……是徐向阳。】
因得沈裴当时刚刚被忙着找糖的程意搜完身，校服要掉不掉地挂在臂弯，乍一看去就显得特别不正经。
加之徐向阳偷拍时的光线角度选得极秒，随便换两只阿猫阿狗上去，都能被镀上一层暧昧的粉红滤镜。
就在沈裴慢悠悠欣赏照片的同时，程意也看到了那条热帖。
在学校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校霸往往比学霸更容易收获迷妹。
更何况程意帅且多金。
所以，在那条帖子的回复下，有一大半都是“程意后援团”对沈裴的攻击。
早就在第二世经历过无数次更严重的网络暴力，这些言论落在沈裴眼里，反而有种满级重回新手村的滑稽。
可程意却不行。
抬头望向少年尚未察觉汹涌恶意的单纯眉眼，他心生凶戾，狠狠捏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