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没有听到身旁男生的询问似的, 黑发少年闷头向前，半点也没有要回答对方的意思。
直到肩膀被一只尚未长开的左手铁钳般地捏住，他才蹙着眉, 倔强又嘴硬地回道：“我没哭。”
程意嗤笑一声。
“没哭？”屈起手指在对方水哒哒的侧脸一刮, 他轻挑眉梢，“那这是什么？”
0049抢答：【是水。】
因得它家宿主的睫毛又卷又密, 先前那些滴下来的水珠，便被对方小扇子似的鸦羽兜住许多。
但沈裴却是不肯承认这些的。
像是不太习惯与人亲近, 黑发少年侧了侧头, 颇为懊恼地咬住下唇：“随你怎么想。”
难得大发善心却被一张冷脸打回，自觉无趣的程意松开手, 任由对方拖着一地蜿蜒的水痕下了楼。
0049不解：【你又藏了什么招儿？】
沈裴笑而不语, 只是安静地浏览程意的资料。
程意，隔壁高三三班的学生, 长相英俊, 运动极佳，除了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简直就是女生心里的完美校草。
对方也是今年秋天才转来这所高中, 有传闻说程意在转学前抽烟喝酒打架样样精通, 于是这人便成了学生们口中公认的校霸。
只可惜上辈子的沈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倒是没发现隔壁班级还藏着这么个宝贝。
——比起纪唯、徐向阳、程意这三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空有一副好皮相的沈裴，的确像是棵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杂草。
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回到宿舍, 刚刚放狠话要“杀人”的沈裴，意料之中地被关在了宿舍门外。
就在0049以为宿主要再来一个干脆利落的回旋踢时，沈裴独自坐在了楼梯口, 一副无家可归的可怜样儿。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接着便有双眼熟的大长腿停在少年面前。
守株待兔的沈裴：【计划通。】
见惯了这种学生间排挤打压的小把戏，先前碰过一鼻子灰的程意正想绕开，特意改过的裤脚就被对方拽住。
他体格好血又热，快到秋天也只穿了条单裤，无意间被少年碰到脚踝，程意顿时凉得一个激灵。
“可以借你的宿舍洗个澡吗？”心虚地避开对方的打量，黑发少年撒着蹩脚的谎，“……我忘了带钥匙。”
忘带钥匙？
被对方这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理由逗笑，向来没有什么善心的程意抬脚要走，裤子却差点被人拽掉。
——手劲儿还挺大。
脑海里突兀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被迫回身的程意仔细打量了少年几眼，总算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沈裴，据说是高三学年里出了名的“怪胎”。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但就连不关注八卦的程意，都知道对方有个杀过人的爸。
不过比起这些，程意印象最深的却是沈裴期中考试的排名。
想起自己一字未动的作业，他微微眯眼，已经到嘴边的拒绝忽然就转了个弯：“洗澡啊……可以。”
“课后作业你帮我写。”
黑发少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松开对方被自己捏到皱巴巴的裤脚，他认认真真地点头：“好。”
大抵是觉得少年这副一本正经的好学生样实在有趣，程意斜斜背著书包，难得好心地伸手：“起来。”
早已习惯被同龄人疏远躲避，许久没有感受到单纯善意的黑发少年愣住，一时竟忘了要怎么回应。
直到伸出手的男生不耐烦地蹙眉——
“愣着干嘛？”
下意识地借着对方的力道从台阶上站起，回过神来的黑发少年缩回手指，故意落下半步跟在男生身后。
早有准备却依旧被冰到的程意出神地蜷蜷指尖，只觉得对方体虚得厉害。
考虑到家庭背景和学生性格的因素，程意也没什么室友，自打转学以来就是单独住一间宿舍。
原本四人上下铺的格局早就被他改得面目全非，虽然床还剩下两张，但左边那个上面早就堆满了杂物。
偷偷瞥了眼身前还算干净的地面，黑发少年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程意挑眉：“又怎么了？”
“……我的鞋是湿的。”
没想到沈裴一个男生居然能这么心细，程意拿出投篮时的准头，撇撇嘴丢给对方一块干净的抹布。
规规矩矩地把湿掉一半的鞋子放在门外，黑发少年脱掉同样潮湿的袜子，又用抹布擦干自己的脚。
眼见对方就要光着脚进屋，程意一惊：“你干嘛？！”
——就算他把这瓷砖地板擦得再怎么干净，一般人赤脚踩在地上，都难免会感到别扭和不适。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奇怪，黑发少年一脸坦然：“袜子湿了。”
鸡同鸭讲。
脑海里倏地跳出这个应景的四字成语，程意去浴室里拿了双拖鞋，啪嗒一声丢在对方脚边：“穿。”
黑亮水润的瞳仁里难得露出几分纠结，赤着脚的少年足足愣了五秒，才慢吞吞地穿上那双明显大了几号的塑料拖鞋。
瞬间猜到真相的程校霸：……淦！
他居然还敢嫌弃！
秉承着“我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的原则，臭着脸的男生打开衣柜，故意翻出一件洗过的T恤扔在对方头顶：“穿。”
0049无力扶额：【这傻孩子。】
恐怕只有它和老天知道，此时此刻被T恤兜头罩住的沈裴同学，脸上那得逞的笑容有多灿烂。
水声哗哗，从来没有留人住进自己寝室的程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群里聊天，表情颇有些心不在焉。
他先前在教学楼里的厕所里遇到了二班的高宏良，对方也是满头满脸的水，一看就和沈裴的事脱不了干系。
亏得那些任课老师还一个个地夸二班关系和谐团结友爱，一群爷们搞这种阴招，还真是给他们男生丢份儿。
漫无目的地想着二班和那个沈裴的事，他习惯性地放下手机转笔，突然听到反锁的浴室门被拧开。
温热水汽扑面，打理好自己的黑发少年穿着那件宽宽大大的T恤出门，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点血色。
天天在篮球场挥洒汗水的程意本就要比同龄人高上许多，他穿着正好的衣服，恰巧能遮住对方大腿的一半。
修长笔直的小腿白净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少年圆润可爱的脚趾，程意微微咂舌。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
然而话是这么说没错，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黏在对方身上，如同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
觉得今晚的自己实在反常，他腾地起身，故作凶狠道：“都是和你们班一样的进度，赶紧帮我把作业写完。”
似是吃定了身后的少年不敢反抗，身形高大的男生没等到对方回答，就飞快地推门进了浴室。
沈裴轻笑：【他真可爱。】
着急到连换洗衣物都忘了拿，这难道不是在给他制造机会？
0049语重心长：【沈裴同志你听我说，按照有关规定，未成年人可以恋爱，但不许哔哔哔哔——】
【我知道，】简单地选择了几道基础题试水，逐渐融合记忆找回手感的沈裴点头，【高考很重要……】
没等0049出言夸两句自家宿主明显提高的思想觉悟，他便又紧接着补充：【可单纯的撩总不犯法吧。】
【只忙着虐渣多无聊，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0049无话可说。
它就知道自家宿主浪得没边。
【不会影响程意的学习成绩，】非常清楚自家系统是什么性格，沈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这点底线我还是有。】
0049：……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它没记错，程意的成绩应该已经到底了。
换句话说，除非每场考试都交白卷，否则对方八成不会再有能下降的空间。
所以这见鬼的“底线”有什么用？
“咔哒。”
半张卷子都没写完就听到了浴室的开门声，但书桌前的少年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依旧沉醉于知识的海洋。
故意吹了吹发型的程意捏着门把，莫名感到一丝挫败。
随便把堆着杂物的床收拾了一下，他大大咧咧地躺回自己床上，一把用被子蒙住脑袋：“记得关灯。”
朦朦胧胧中，他听见少年“嗯”了一声。
明明从懂事起就是自己住一个房间，可听着笔尖扫过纸面的细微响动，本以为会失眠的程意却意外地睡得踏实。
而且他这次竟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迷迷糊糊地关掉还没来得及响的闹钟，程意起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面的床上多了小小一个“团子”。
伴随着宿舍楼清晨时独有的水声洗漱声，仅穿了一件T恤的黑发少年眉心微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秋日里微熹的晨光作祟，程意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只觉得对方的皮肤白得晃眼嫩到过分。
也就是在这时，这间位于六楼最里侧的宿舍外突然有人扯着喉咙拍门——
“老大？老大！要迟到了！快点醒醒！我们给你带了早餐！”
彻底忘了这茬的程意：……
艹！
都怪二班那群软蛋，他要怎么解释这个穿着自己衣服的沈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