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个皇后

皇帝的话音落下,便有太监上前,从御林军手中接过了拴着铁链的黑色恶犬。

这犬只双眼泛红,露出双侧锋利的犬牙,前肢腾空而起,不断做出交尾的动作,显然是被喂了药的。

御林军们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果然皇家的人就是残忍,这种卑劣折磨人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太监从衣袖中抖落出来一串铜钥匙,低埋着头寻找着困兽笼的钥匙,那黑犬已然迫不及待的趴在铁笼上摇起了胯。

林瑟瑟站不住了,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听到皇帝想用如此下作腌臜的手段对付他时,她的脑子里瞬时间便炸开了一朵蘑菇云。

她朝着岁山伸出手,眸中渗着化不开的冷意:“你的弓箭借我一用。”

岁山抿了抿唇,他瞧见她的手臂在发抖,摊平的手掌心里布满深深陷入的指甲印。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千岁爷是他的主子,所以他看到这群牲畜折辱千岁爷,他会愤慨痛恨,那她又是以什么身份而感到愤恨?

是以她和千岁爷各取所需认下的名义上的兄妹身份,还是以千岁爷曾经落井下石,撕毁婚约的前未婚妻身份?

他的眸光微微滞泄,耳边却传来低不可闻的暗哨声,埋入骨血的连心蛊犹如蚂蚁蚀骨,蓦地钝痛一瞬。

岁山回过神来,将一把短弓递到了她的手中:“我去引开他们拖延时间,救兵很快就到,娘娘拿着这弓箭防身,千岁爷不会有事。”

许是怕她冲动行事,他又补充一句:“若娘娘擅自行动,只会适得其反,您要是真想救九千岁,躲藏在此地保护好自己便是。”

说罢,他纵身一跃,脚底如轻风扫叶,转眼之间已至几米之外的香樟树上。

林瑟瑟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绷直,葱白纤细的手指松开又攥紧,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放下了举起的弓箭。

他说的对,这里有两千御林军,若她贸然行动,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还会害了他。

岁山站稳后便掀起衣袖,将绑在臂弯上的单发袖箭露出,指腹按在金铜色筒盖上的钢片,一枚精巧的袖箭从袖筒中飞射而出,直击太监手中的黑犬。

黑犬被一箭毙命,四肢抽搐的倒在困兽笼外,太监神色呆滞一瞬,慌乱的丢下铁链,对着御林军急声喊道:“此地有埋伏!快救驾——”

岁山又跃到了几米之外的方向,不多时,第二支袖箭迎面射来,一箭刺入太监的咽喉。

有黏稠的鲜血顺着箭身流淌而下,太监呜咽的捂住喉咙,双眼瞪得犹如铜铃。

只听见‘哐当’一声,太监直直栽倒在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只是腿脚挣扎着蹬了两下,便彻底失去了呼吸。

皇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周遭的御林军手持铁盾已经将他围在中心,缓缓向后撤退。

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望着司徒声的眸光阴沉,咬的后牙吱吱作响:“你这阉狗是将计就计,只等着套朕的话?!真是卑鄙无耻!”

司徒声面容苍白,缓缓勾起唇畔轻笑:“彼此彼此。”

望着从不同方向飞射而来的袖箭,皇帝自然以为来人不少,他一声令下:“他们躲在树上,都给朕举起弓箭,快杀了他们!”

御林军们几乎日日训练,面对这种特殊情况,倒也不至于慌乱无措,由断臂的侍卫长有条不紊的指挥御林军们向前冲去,摆出箭阵朝着出箭的方向反攻。

箭雨飞射而去,细细密密的长箭划破长空,穿过重重树叶发出阵阵嗡鸣,随后长箭相继落在那片树木上。

空气寂静了一瞬,就在皇帝以为埋兵已经被射死之时,袖箭再次从不同的方向射了出来。

侍卫长怒喝一声,御林军们边防边射,但岁山动作灵活矫健,反应如猎豹般迅猛,却是如此反复了三五次,也没有伤到他分毫。

皇帝恨得咬牙切齿,他筹谋这么久,怎甘心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一把踢开将他围住的御林军,大步流星的走到困兽笼旁,弯腰捡起了太监尸体旁的一串钥匙。

司徒声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像是没看见怒气冲冲拔刀而来的皇帝,只是垂眸望着手里轻攥着的那半张信纸。

他缓缓扬起唇畔,指腹轻轻摩挲着泛黄的信纸,那向来冰凉的眸中,似乎因为这信纸上的那条鲤鱼,沾染上了些淡淡的温度。

耳边响起‘吱呀’一声,困兽笼的铁门被皇帝推开,他猩红着双眼,面目狰狞扭曲:“你早就该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说罢,他手中拎着长刀,泄愤似的拦腰朝着司徒声的脊背砍去。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皇帝也不想便宜了司徒声,割喉都抵消不了他被司徒声打压了三四年的满腹痛恨和怨气,他竟是想活活将司徒声腰斩。

藏在树上伺机而动的林瑟瑟再也忍不下去了,若是等什么劳什子的救兵赶到,他怕是要被砍成两截了。

她瞄准皇帝的手掌,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支箭羽划破天空,发出铮铮鸣声,在皇帝落下刀刃的那一瞬间,狠狠刺穿了他的手掌。

“啊——”

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皇帝手中的长刀应声落地,他额间渗出大颗的汗水,下意识的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紧紧攥住这只被短箭刺穿的手掌。

他养尊处优二十余年,虽从小习武健身与人比试,但也是点到为止,最多就是受些磕磕碰碰的小伤,哪里受过这样的重伤。

司徒声望着蹲在地上一脸狰狞的皇帝,微微有些失神。

他朝着那树上轻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收起了那藏在袖间含蓄待发的匕首。

侍卫长撕声吼道:“那棵树,射伤皇上的刺客在那棵树上!射箭,快——”

听见那吼叫声,岁山心中一梗,他手臂上的袖箭是单袖筒,一筒共十二箭,方才他已经射掉了十一箭,如今只剩下一箭。

即便暗卫们会在暗哨响起的第一时间赶来,但这地方又偏僻又森凉,路上总是需要些时间。

千岁爷似乎被那狗皇帝喂了什么药,若是他将这最后一箭用掉,便再也没有法子拖延时间了。

岁山犹豫了一瞬,还是将那最后一支袖箭射了出去,袖箭射穿了侍卫长的小腿,疼的他嗷嗷叫喊,口里的指令也变了变:“射这颗,先射这棵树——”

有了这片刻的喘息,林瑟瑟手脚并用的沿着树干,动作迅速的撤离了下来。

许是岁山那一箭惹恼了侍卫长,他见岁山迟迟不再射箭,便命众多御林军兵分两拨,一拨留守原地护住皇帝,另一拨则三人一棵树的朝着林子里的那些树上爬去。

皇帝也终于从疼痛中缓和过来,他捂住鲜血淋漓的手掌,从困兽笼旁撤退:“来人!抓住他的手脚,将他的四肢砍断,再挖出他的心脏来!”

得到吩咐,十来个御林军一拥而上,朝着困兽笼步步逼近,司徒声瞥见他们小心翼翼的步伐,却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他扶着生锈的铁笼杆,慢吞吞的从困兽笼中站了起来,冷白的月光泄了一地,映的他面上裂开的白玉面具泛起凛凛寒光。

众多黑衣暗卫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来势汹汹,见人杀人,不过眨眼之间,地上已然遍布红色血泊以及身穿黄马褂的御林军尸体。

围守在困兽笼旁的御林军们,为护住皇帝只得节节向后退让,侍卫长试图劝皇帝先行撤退,但皇帝却一意孤行:“上!都给朕上!杀了他们——”

侍卫长没办法,只得一边护住皇帝,一边喝令道:“众军听令,摆盾设阵!”

那边双方厮杀惨烈,这边皇帝还在跟司徒声较劲,他随着侍卫长向后退去,还不忘瞪着眼睛,冲那缓缓靠近困兽笼的御林军们吼道:“你们在磨蹭什么?!若砍不了他,朕今日便砍了你们!”

一听这话,也没人敢往后退了,全都举起手里的长刀,一股脑的朝着司徒声身上砍去。

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往哪里砍,只知道若是能砍中司徒声便可以活命。

司徒声抿住薄唇,面上毫无血色,唇瓣隐隐泛着些白,他方才为了让皇帝放松警惕,便吃下了那化功散。

本来没有内力也不妨事,但中午他被那竹叶青咬伤了手腕,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导致蛇毒向上侵去,却是双臂发麻,腕间无力,浑身都提不起劲儿来。

如今被这数十名御林军围住攻击,他也只能动作迟缓的向后退避。

好在岁山及时赶了过来,他方才从御林军的尸体上扒了个黄马褂下来,套在自己身上混进双方之中。

他的轻功极好,暗卫们察觉到他是自己人,皆是刻意避让开他,而御林军见他穿着黄马褂,便也误会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岁山一路顺畅的混到了司徒声身旁,他趁着那十余人不注意,顺手偷袭了两三个,剩下的几人反应了过来,纷纷朝着他拔刀砍来。

他只擅长追踪和藏匿,逃跑的功夫也是堪称一绝,但若是让他跟习武之人正面刚,他却是有些不在行了。

岁山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一手揽住司徒声的双肩,便踮脚动用轻功逃离了打斗现场。

向后撤离的皇帝并未走远,他一直在观察着司徒声这边的情况,见司徒声被亲信救走,他怒不可歇的踹了侍卫长一脚:“快命人去追他!只留五十人,剩下的都去追他!”

他的心跳慌乱没有节奏,面色憋得通红:“若是杀不掉他!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如果让司徒声逃出去,死的就不止是他们,他也要遭殃。

这个阉人向来睚眦必报,今日他如此埋伏设计这阉人,又口出狂言意图那般报复这阉人,届时若是让这阉人活着回来,那后果他是想都不敢想。

想到这里,皇帝暴跳如雷,也顾不得手上伤痛,只是怒声吼道:“谁要是能杀了他,朕便赏千金,封万户侯!”

千金便是一千斤的金子,再加上那食邑万户的爵位,往后世世代代都不愁吃喝,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原本神色颓然怯懦的御林军们,顿时士气大涨,他们像是不要命一般,穷追不舍的朝着岁山追去。

岁山呼吸微窒,毕竟他手里还拖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便是施展轻功也有所限制。

那些御林军之中不乏有武功高强之人,本来是被迫征用来,不愿因为刺杀一个宦臣便拼死效劳,如今一听皇帝的赏赐,那些人纷纷被调动了积极性,追起来也是玩命的追。

虽然大部分御林军被暗卫们拦杀截下,但还是有少数要钱不要命的紧追不舍。

岁山正咬着牙的往前跑,却听司徒声嗓音淡淡的问:“皇后呢?”

他愣了一下,而后明白了自家千岁爷的意思。

岁山改了线路,朝着林瑟瑟方才躲避藏身的地方飞身跃去,待停住脚步,便见远远扑来一个纤细的身影。

林瑟瑟扑进了司徒声的怀里,将他扑的往后退了两步,她的嗓音似乎有些哽咽,小脸死死埋进他的怀里:“哥哥,你吓死我了……”

他的呼吸略微有些凌乱,倒也不为旁的,他方才觉得手臂酸麻不适,便用手掌扶着另一条手臂。

她扑的太过猝不及防,他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温软便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正巧她今日并未穿春袄,只是披了个狐裘,里头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春衫。

隔着那一层单薄的布料,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滚烫的体温和砰砰跃动的心跳。

虽然很不合时宜,虽然他是个阉人……但他的心跳还是止不住的快了一拍。

林瑟瑟察觉他身体的异常,神色担忧的抬起了眸子:“哥哥,你心跳的好快,是不是皇帝给你喂了什么药?”

她一抬首,才注意到,他不光心脏跳动的快,原本苍白无力没有血色的脸颊,也烧红的厉害,就如同那日在暗道里磕过药似的。

司徒声面色不自然的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将挡在胸前的手掌抽离:“嗯,他给我下了化功散,许是那药里还掺了什么毒物,眼睛都有些花了。”

岁山见后头追着御林军,自家千岁爷还视若无睹的跟皇后聊起了天,顿时有些心肌梗塞:“爷,您看要不您带着娘娘先走,岁山在此地断后?”

话音落下,林瑟瑟才恍然瞧到岁山身后还追着三五个武功高强的御林军,她见司徒声唇瓣虚白无力,便转过身去弯下腰:“我背着你跑,你上来。”

司徒声:“……”

见他没有动作,林瑟瑟有些急了:“快上来啊,要不来不及了!”

他虽然浑身无力,眼前又隐隐泛着些重影,却也还不至于让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来背。

但她又十分坚持的模样,他只好将手臂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就这样吧。”

林瑟瑟拿他没有办法,便就这样架着他往前跑去,还没跑出两步,她却又停了下来:“往哪里跑?”

许是蛇毒又侵了上来,司徒声眼前的事物越发模糊不清,他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只是低哑着嗓音告诉她:“往南走。”

他们现在正处在北侧森林与西侧禁地的交界处,往南便是朝着安全之地撤离。

林瑟瑟愣住了。

南?南是哪个方向?

从她有了灵识起,便认不准方向,好在她在天庭待了数万年,早已熟悉了天庭的各处,也用不到寻摸东西南北。

可如今他让她往南跑,却是将她给难住了。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终于从脑仁里扣索出一点关于如何辨认方向的地理知识。

是了,她在上本书那个现代副本里,曾学到过如何看地图辨别方向,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个口诀。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上下的话,应该就是前后的意思,林瑟瑟这样想着,便扶着司徒声,朝着她身后的方向疾步跑去。

待岁山与众暗卫们齐力将那追上来的御林军们除害掉,一转头却发觉千岁爷与林瑟瑟两人,正往西侧的禁区狂奔而去。

岁山:“……”

他正要扬声叫喊,却被身边的暗卫拦下:“爷往那处去,必定是有爷自己的较量,你这般叫嚷,万一再将敌军引了去,岂不是扰了爷的计划。”

岁山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便也作罢。

暗卫望着死伤无数的御林军,以及逃远了的皇帝:“还追皇帝吗?”

岁山摇头:“等爷回来再说,此事不急。”

与此同时,一口气跑出两三里的林瑟瑟,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越往前跑,树木便越稀疏,甚至再往前望去,远处已经看不到树木了。

许是感觉到她停住了脚步,他侧过头:“怎么了?”

林瑟瑟正想说话,耳边却隐隐传来什么古怪的声响,司徒声似乎也听到了,他微微抬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声音越来越近,她蹙起眉头,循着声源转过头去。

方才走过的林子一片漆黑,但那望不尽的黑暗之中,隐约闪烁起一道道暗绿色的幽光。

林瑟瑟的唇瓣轻颤:“好,好像有狼……”

司徒声一怔,转过头去,他眼前像是蒙上一层浊白色的光晕,看什么都笼罩着朦胧的重影。

虽然看不大清楚,但他还是察觉到了那星星点点绿幽幽的暗芒。

他的呼吸微窒,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你认不清东西南北?”

林瑟瑟声若游丝的小声‘嗯’了一下,神色瞧起来委屈巴巴的:“是不是我走错方向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又充满愧疚,隐约中还带了一丝哭腔,仿佛他若是敢说‘是’,她便会立刻哭出声来。

司徒声沉默许久,片刻之后,微不可闻的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没有,是我出门忘记吃解蛇毒的药了,一时晕了头,才说错了方向。”

林瑟瑟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是怕他自责,连忙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吃药。”

司徒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看一眼,四周的环境如何?”

林瑟瑟听话的朝着四周打量而去,身后全是那冒着绿光的玩意儿,自然是不能逃。

而身前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几乎都是湿地,唯有右前侧的方向,似乎有个峭壁。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刚来狩猎的时候有专人交代过,东西两侧的湿地是禁区,内有多处峭壁悬崖,又常有野兽出没,甚是危险。

看来他们是不慎闯进了禁区里。

她如实将此地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它,它们好像动了,往这里动了……”

司徒声攥住她的手臂:“往峭壁的方向跑,此地的峭壁至多十几米,运气好摔不死。”

林瑟瑟:“……”

什么叫运气好摔不死啊喂!

她和他都是反派配角,又没有主角的跳崖不死光环加持,就算是十几米摔下去也活不成好不好?

她本想再与他商量一下别的办法,但那一双双眼冒着绿光的野兽,已经从林子里呼啸跃出,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移动着。

林瑟瑟顾不得多想,只得先按照他所说的,向那右前方的峭壁跑去。

夜里出没又眼睛冒绿光的,大概率就是狼,而狼又是群居动物,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单枪匹马的手撕群狼。

眼看着要被狼群追上,她终于带着司徒声跑到了峭壁边缘。

她探着脑袋往下看了一眼,这峭壁之下似乎是山谷,上面飘着薄薄的雾气,也看不怎么真切,只是隐隐能看到深处约莫是三四层楼房的高度。

司徒声说的没错,若是运气好的确摔不死,最多就是摔个残废罢了。

她不敢回头,身后传来响亮的咆哮与呜呜声,与她印象之中的狼叫有些不同。

司徒声听到这叫声,脸色却微变,他将林瑟瑟扯进怀里,低声道了一句:“闭眼。”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身子被他往前一带,却觉得身体蓦地传来失重感,阵阵呼啸而来的冷风钻进她的耳廓。

她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眼,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将脑袋整个都埋进了他的怀里。

紧接着,也就是眨眼之间的功夫,她感觉到身子一沉,便不受控制的向前滚落而去。

尖利的石子硌的她小腿生疼,他将她抱的很紧,一只手臂护住她的后脑,一只手臂护住她的后腰,落地时她似乎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落地的惯性使得他们滚出老远,待到身子停稳,他双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林瑟瑟被吓坏了,她爬起身来,摇了摇他的身子:“哥哥?哥哥……”

司徒声缓缓睁开双眸,嗓音低沉嘶哑:“别晃了。”

他在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一双手臂软塌塌的垂在地上,试了几次都使不上劲儿,似乎是臂弯骨折了。

蚀骨灼心的钝痛往心脏上泛,脑袋里嗡嗡作响,动一动便是彻骨钻心的疼痛,恨不得将那两条双臂砍下来才好。

也不知是不是疼痛刺激了他的大脑,原本模糊不清的双眸,此刻倒是能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事物了。

他额间的青筋突突的跳动了两下,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却连着传来两声‘哐当’之响。

迎着淡淡莹白的月光,他隐约看清楚了落下之物,竟是方才追着他们跑了一里地的鬣狗。

相比起狼群,鬣狗这种群居动物更是棘手。

倒也不因为别的,若是被狼吃了还能落个体面,这鬣狗素来有‘掏肛兽’之称,狩到猎物时会攻击猎物的肛门和蛋蛋,若是被鬣狗咬住,整条肠子都能给你拖出来。

这掉下来的两只鬣狗,许是追逐他们的时候太过用力,不慎脚滑了从峭壁上栽了下来。

林瑟瑟也看到了它们,她微微一怔,低声喃喃道:“这是鬣狗?”

原来是她认错了,当时天色太黑,她也没仔细看清楚,只是见林子里冒着绿光,便以为是狼群。

其中一只鬣狗摔得直接不动弹了,唯有落在草丛上的那只没什么大碍,围着它不动弹的同伴转了两圈,便抬起冒着悠悠绿光的眼眸,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司徒声正要让她先躲起来,林瑟瑟却率先开口:“哥哥,你别怕……”

他微微一怔,神色滞住。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你别怕’这三个字了。

犹记得不知多少年之前,他的长兄总爱对他说这三个字。

被父亲责罚时,长兄挡在他身前,转头对他笑道:“声儿,你别怕。”

第一次上战场,他因为亲手砍掉敌人的头颅,整整在营帐内呕吐了一日,夜里发起高烧又噩梦不断之时,是长兄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道:“声儿,你别怕,有我在。”

年少时,他不知听过这句话多少遍。

可长大后,他手握重权,成为权倾朝野人人惧怕的宦臣九千岁,却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世人皆怕他、畏他,他们表面上对他尊敬和顺从,私下里又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才能将他置于死地。

他低垂着眼眸,纤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顾安危来这里找他?

是因为……在意他吗?

林瑟瑟被他问愣了,什么为什么?

难道是在问她为什么不用怕吗?

她恍然大悟,指着鬣狗解释道:“因为这鬣狗喜欢掏人蛋蛋,你没有蛋蛋,所以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