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了一个稚嫩孩童的哭声,抽噎着似乎是委屈极了。那哭声孤零零地,听起来怪让人心疼。
正在书房里说话,准备着过节礼单的遥生习音被那如小猫般地啼哭声打断。
“是不是柔儿哭了?”遥生扶着桌子起身,匆匆往外走,毛笔没来得及稳,吧嗒一声落在地上,在青石打磨的地板上摔出个四溅开来的墨印子。
“柔儿?”遥生唤了一句。
那哭声便越发地委屈起来,一吸一吸的抽噎,隐约是循着遥生的呼唤走了过来。
“娘…”小丫头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脏兮兮的小衣服泥泞,怎么看都像是摔了一跤。小姑娘委屈坏了,可不管什么会不会蹭脏了遥生的衣服,和某人倒是学得一模一样,还知道要贴贴娘亲的面颊撒娇。
这小丫头是长宁捡回来的,原是长宁带着遥生一起出城赏玩野餐,走在半道上,听见一道黑漆漆的坡下,传来声声虚弱的猫叫。那就救呗,长宁性子软,平常也看不得这些个令人难过的场景。
便是硬拉了项晚给自己壮胆帮忙,谁成想那坡下面是一处烂泥滩,长宁满身泥泞爬上来之后,众人才发现,公主抱上来的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个小婴儿。
泡在泥里没被淹下去,包布都湿了半截子,把小家伙冻得直发抖,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抱回家之后,洗了洗干净,才发现这弃婴是个女婴,也仅仅是因为她的性别,就被人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
长宁和遥生一起,两个人都望着这个小婴儿束手无策。遥生每次看到长宁喜欢小孩子抱着亲近时,心里都不是滋味。长宁喜欢孩子,她不说,是因为她们选择的这条路,本就不同于世俗。
遥生牵着长宁的手,与她长谈,这个孩子也许是上天给予她们的恩赐,遥生请长宁允许她将这个孩子留下。
可长宁却愁了,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闷着考虑了许多事,终是叹息一声,答应将这孩子留了下来。
“遥生给我的爱,以后就会剩下一
半了。”长宁有些闷闷不乐。
倒是出乎了遥生的预料,一并坐去门槛,将那人环进了怀里,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小婴儿哇哇大哭了起来。
嘴上不声不响,可长宁愁闷时都是憋在心里。实际上,却长宁照料这孩子更多一点。她那个人依旧固执,养孩子是一件沉重而繁琐的事情,长宁和遥生都做不来,忙手忙脚的乱也搞不定这个小肉团子。
最后还是请来了岳母教导,生活才好过了一点点。奈何长宁这个人太过固执,她是不肯娘子劳累的,夜里哭了,长宁爬起来去哄,吃着睡着,小肉团子都是挂在长宁的身上。
再后来,不得不决定孩子的名字时,长宁却坚持己见,这个孩子一定要“苏”。
苏遥生觉得这不是她的本意,这个孩子,该是长宁的掌心宝,论礼制,她是长宁娶进门的娘子,这孩子当然应该继承长宁的姓氏。
可长宁却有更长远的顾虑,她的姓氏不应该延续,这江山已再不能容忍任何势力挑唆,如果她们的孩子被别有用心的利用了去,那将是不可预估的混乱。
“这个孩子要姓苏,等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至少她也算是皇脉里的一员,总不至于落得个受人摆弄的下场。”长宁伸手戳了戳小肉团子的脸颊惆怅:“姓都随了你了,名字就让我起吧。”
看着小肉团攥着长宁的指尖往嘴里塞,长宁突然抱着小家伙靠在了遥生的怀里,“就叫苏柔吧,希望她有一颗像娘子一样柔软的心。”
长宁似乎打从有了这个孩子起,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初时不敢相信,这么点个小东西能养活么?不想,后来真的就一天天胖了起来。
遥生总喜欢抱抱,可抱不了太久,就会被长宁接过去,她在意遥生那只受伤的腕子,久久抱着孩子,又怕遥生会劳损得厉害。
长宁变得沉稳下来,每天哪也不去,就守在屋子里,陪着遥生陪着孩子。在遥生的眼里,她绝对是个称职的母亲,就是笑容少了一些。然而对于长宁来说,这个孩子意味着更多的是责任,就像是曾经需要保护妻子一样,现在又
必须要保护苏柔。长宁认真起来时,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理智沉着。
再后来柔儿要学步,长宁便被小家伙牵得满屋乱转,她那个高的人,整天弯着腰辛苦,可遥生想替一替时,长宁又不舍得遥生辛苦。
长宁更愁了,“这孩子,再大一点点就要开始和我抢娘子了。”
遥生坐在榻上,手中勾着一对小鞋,听了这话心里直酸楚,忙放下东西去安抚长宁。
可这小家伙已经开始示威了,霸占着长宁,一时片刻都离不开,才想抱抱受伤的长宁,就嗷嗷叫着示威起来。
气坏了长宁,又只能去哄柔儿,还不悦地嘀咕道:“你怎么跟我一个德行啊,你要懂得分享,分——享!”
遥生被逗笑了,想想家里以后两个小霸王谁也不让谁,这日子只怕要比现在还令人无语上许多许多。
再后来小团子能走能蹦了,长宁却突然有一天改了性子,她总喜欢把柔儿往遥生怀里推。孩子哭了摔了委屈了,长宁就拎着小东西往遥生怀里一丢,自己坐去小门槛眼巴巴望着。
孩子就这样一天天跟着转了性子,黏遥生黏得不像话,真是长成了,会屁颠屁颠跟着大人叽叽喳喳的闹腾。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蹬蹬蹬跑进屋子里扑进遥生的怀里要抱抱。
小家伙犯了错,也都是长宁拉到一旁训斥,直到柔儿认了错,哭得一抽一抽,长宁才把柔儿又丢去遥生怀里,一个人坐在小门槛上,又眼巴巴望着两个人。
“娘,你说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柔儿抱着遥生,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离不了娘的时候,长宁被赶去了书房自己睡,这睡前的依偎,成了母女二人的小秘密时间。正如长宁说的那样,孩子大了,就开始霸占着遥生不肯松手了。
“你娘亲是世界上最疼最爱你的人。”遥生亲了亲柔儿的额头,“你只看到她凶你,你不知道你见你哭了多伤心。自己憋在小书房里生自己的闷气,你摔了,磕破了,她都自责难过,一个人憋闷着反省许久,都很自己过不去,她怎么能不爱你呢?”
“可是她总凶我。”柔儿依偎在遥
生怀里抱怨。
“那是为了你好,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你了。”遥生亲了亲柔儿。
那小家伙便一困一困的丢盹,待到睡得熟了。遥生又会披件衣裳,去书房里陪伴长宁,把为数不多可以相守依偎的片刻用来温暖长宁。
就像现在,小姑娘一抽一抽哭得委屈极了,抱着遥生的脖子,“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怎么了,跟娘说说,怎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遥生替柔儿擦了擦小花脸。
“云芝姑姑为什么还不带着成儿来玩啊。我一个人好孤单,外边的小盆友都嫌我小,不带我玩,他们…他们去大田里捉鸟不带我,我自己跟去了,摔在田里,他们也不管我。”柔儿越哭越厉害。
“柔儿你乖,把你娘衣服全蹭脏了,咱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习音歪着歪着脑袋,拿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眼泪。
“习音姑姑,我也想抓鸟…”小孩子伤心极了,“好好好,等一会你项晚姑姑回来了,让她带你抓好不好?”
“真的?”柔儿啜泣着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
“真的。”习音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可若说陪着时,项晚也没了办法,“这大下午的去哪里捉鸟啊?”
一听捉不到鸟,小家伙嘴一咧,又要哭。
“捉捉捉,我们捉个大的好不好?”遥生含笑望着柔儿,莫名其妙就起了玩心。
“习音去把我首饰盒拿过来。”遥生似乎还胸有成竹。
“抓鸟鸟用首饰吗?”柔儿疑惑不解,“可是我见他们拿的都是谷子黍子。”
“有一只大鸟,就喜欢娘的东西。”说着,遥生点了点柔儿的鼻尖勾唇,“走,娘带你选个大箩筐捉鸟去。”
……
傍晚,长宁回来了,因为这几天州令那边有事请教,长宁便又忙碌了起来。
“柔儿,娘子,我回来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长宁回了府上,可今天府里莫名其妙的安静,平常娘子都会带着柔儿在门口迎接才是。
心中疑惑,长宁进了后院,“咦?”
歪头望着地上娘子的头钗,长宁皱了皱眉头,可别是小柔儿自
己拿去玩了,到处乱丢吧?
叉着腰,左右望了望不见人影,长宁将头钗捡了起来,擦擦土,对着夕阳仔细看看,没磕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哈?”目光在院子里搜索,长宁皱了皱眉头,这肯定是柔儿干的!把娘子的首饰丢了一地,这要是让人踩了可怎么办?
皱着眉头一件接一件的拾起,小心翼翼吹吹干净塞进怀里,一直走到院角的树下,见娘子最心爱的耳坠下压着一张纸,长宁又弯下腰去捡拾。
“你上当了。”长宁翻来覆去看着条子皱眉,“我上当了?什么意思?”
“柔儿松手。”遥生抱着柔儿,还有习音项晚都蹲在灌木后,眼巴巴望着长宁。
柔儿松了绳子,捂住嘴偷偷的笑。
猛然听见什么东西在头顶刷啦啦的掉了下来,长宁抬头去看,正有一箩筐扣在了脑袋上。
“啊?”长宁傻愣愣杵着发呆,视线被箩筐的网眼切割成一格一格,“哈???这是搞啥呀!”
“哈哈哈哈!”柔儿奔了过来,“娘亲你好傻哦!”
“好你个小坏蛋!”长宁把箩筐掀下追了过去,吓得柔儿尖叫着往遥生怀里钻。
夕阳之下,遥生含笑暖暖相望,长宁停下了步子,“娘子,我回来迟了。”
正张开了手臂想要抱抱娘子,结果却是柔儿蹦了个高高截胡,长宁抱着柔儿无奈,将那小丫头压进怀里,悄悄亲了娘子一口,傻乐:“娘子,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