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番外一

冬里,沛城可要比回忆里那个小山村的日子好过多了。不用亲自去井里挑水,不用躺在走风漏气的小屋子里跺脚发抖。

习音含笑摇了摇头,落笔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句:

这世间,

越求两全,越难两全。

公主和王妃,

亦只求其一,世间又有几人能豁达?

背后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叩叩叩…”

“来了。”习音扭头应下一声,将毛笔架在砚台旁,起身走去开门。

“阿音,是我。”项晚在门外拽着袍子些许紧张,也不知道那个呆瓜公主的主意到底行不行,总觉得那人还是不太靠谱的样子。

门扉开了,屋子里的人抬起头,冷风顺着门缝吹携,掀得习音一缩,背后的宣纸也跟着哗啦哗啦地翻响。习音扭头看了眼稿子,生怕卷进墨里,正思量,风就停了。

转回头看见项晚堵在门缝间,颔首对望,抠了抠面颊道:“阿音,我能不能进去说?”

“瞧我,快进来吧。”习音将门拉开,把项晚让了进来。

“还…还在写么?”项晚看著书桌上,笔稿堆积,心中小小地敬佩。

“那个啊,已经写完了。”习音也怪别扭的,她只是不习惯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可大家都住在一起,很多事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你背后藏着什么?”习音歪了一下脑袋,岔开话题。

“送你的。”项晚从背后捧出一束花,目光无处安放,扭头盯着桌上堆积的手书忐忑。

习音红了脸,这个花很奇怪,用各种颜色的宣纸层层叠叠包着,还用漂亮的金丝发带扎了起来,大大的一捧,带着花草独有的清芳。

“很漂亮。”习音抱在怀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你喜欢?”项晚挪了半步离得习音近了一些,看来那个呆瓜公主还是有点用处的。

习音扭头看见项晚臂弯里粘着泥土,伸手去拍了拍,怎么感觉像是花土?遥生将束花捧起,望向那束花底部,看见宣纸层层叠叠的遮掩之下,花枝的根须还挂着湿土,不禁皱了眉头疑惑。

“这花,怎么看着…有

点眼熟?”习音抱着束花转来转去的看。

“眼熟?”项晚茫然贴在习音身旁歪头,莫名其妙就觉得这情绪走向不太对,“怎么了吗?”

习音越看越不对劲,将束花放在桌上揉了揉那叶片细瞧,“这花哪来的?”

“唔?”项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若是习音问了,她也不敢扯谎,“我请公主帮我寻的。”

“公主?”习音的预感越发不好,用镇纸压住宣纸,转身自衣柜里取了一件披风,便牵着项晚出了屋子。

“我们这是去哪?”项晚默默将习音的指尖暖在掌心,她想说的事情还没说呢,王妃答应给她做媒了!可习音的注意力好像却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习音没说话,只是带着项晚匆匆地走,待进了后院的一片苗圃,看见悉心搭起的棚子被人掀开过,之前用瓦片压住的门帘,被风一掀一掀地吹。

习音跑了过去,推开门帘往里边瞧,好家伙,遍地狼藉,剩下几盆未开的花幸免于难,可怜兮兮被挤去了墙角。余下的那些,习音可是悉心地日夜呵护,就为了待过年时,搬到屋子里观赏的。这下可好了,统统被连根拔起,习音扶着额头崩溃。

“不…不是我!”项晚赶忙摆摆手解释,“我只是去问问公主,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想知道你怎么样才能开心起来。公主要我等着,然后就一个人跑了,回来时抱着花,教我装饰来着。”

“拿我种的花哄我开心?”习音的心都碎了,“你们两个还真是…”

“我…我去找她算账!!!”项晚面红耳赤跑了出去。

却说此时,沛城里最尊贵的公主长宁,正贴着两片小胡子,在一间书馆外与人群推搡战斗。

“哎呀别挤嘛!!!排队行不行?”长宁龇牙咧嘴的抱着柱子抗议。

就听见书馆的门封松动,人群更是挤了起来。

“来,让让,让让!不然开不了门,谁也别买啊!”书馆的老板用力推着门板歇斯底里,这群年轻人太可怕了,从未想过,书馆有比花楼还热闹的时候。

“今天啊!丘山先生的《献平王本纪二册》咱铺子可

是抢到了二十本,老规矩啊,诶!先到先得!”掌柜的话音刚落,人群已经不要命地一窝蜂拥了上去!

“哎呀慢点!慢点!别推我柜子!”掌柜子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二十本书已经被抢了个精光。

“别挤啊!”人群吵吵嚷嚷,你推我搡,前面的人还不待退出去,后面的人又顶了上来,大家都在抱怨不停。

“没啦没啦!诶,想要的客官们可以三日之后再来!承蒙各位捧场,谢谢了诸位!”掌柜又一声高呼,拥着的人群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便又骂骂咧咧着,一哄而散了。

“你…你们…”人群散去,就看见一人坐在地上,鞋也被人甩去地上,衫子被人拽得七长八短,“你们怎么不排队!!可恶!我要找城尹告状!!”

“好啊,你在这里!”项晚面色阴沉一手扶着肩膀,在长宁头顶不轻不重地砸下一个爆栗!

“项晚,我没抢到,他们欺负人。”长宁眼泪汪汪委屈,还转身抱住了项晚的大腿哭诉,一边哼唧一边埋怨,还揪了项晚的袍子直抹眼泪。

正要擤鼻涕,被项晚嫌弃地抵住脑袋,只可惜已经有半撇小胡子黏在项晚的袍子上,“你真想看,直接问阿音借笔稿不就好了?再说了,写你自己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再看一遍吗?”

“好看!超级好看!你还小,不懂。”长宁揪了项晚的袍子叹息,指了指被踢得老远的靴子,眼巴巴相望。

项晚摇摇头,抠下袍子上那抹小胡子黏在长宁嘴唇上,将靴子捡回来丢进长宁怀里,“还有,你个棒槌,你知不知道你拔的花都是阿音种的?”

“谁?不是云芝养的么?我早上还给特地跑去云芝屋里留了好些银子补偿呢!”长宁蹬好了靴子,才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我怎么就信了你这个不靠谱的!”项晚叹息一声,誓要拎着长宁回去给她家阿音道歉。

“二位。”这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长宁项晚问声转过头去看。

就看见有个陌生男子,搓了搓手套近乎,“

我一看呐,就知道你们没买上《献平王本纪》对不对?”

“对对对!”长宁眼前一亮,忙用力点了点头!

“嘿嘿嘿,我那儿啊,有好东西,二位要不要去看看?”那男子贼眉鼠眼的奸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项晚觉得正要阻止,哪知道长宁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拽着项晚跟随那人往小巷子里闯。

“一看就不像好人,你是不是傻?”项晚在背后抗议。

“哎呀!你管她好人坏人!能搞到二册就行了!”长宁兴致勃勃。

就见那人七拐八拐,伸了脑袋警惕四望,才格外神秘掏出一本用绸缎包裹的书册,“那《献平王本纪》不算什么好东西,我这儿呀,有真正的宝贝,包你们满意!”

“你藏的不是《献平王本纪》?”长宁大失所望,还以为碰上了高价卖手,谁成想盘算又落了空。

“哎!一看你呀,就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那耗子脸神秘兮兮地鄙视长宁,将锦缎拆开,露出了书的封面给长宁看,“瞧见没有,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双凤叠尾图》!”

“叠…叠尾?”长宁尴尬吞了吞唾沫,听着怎么就像本不可描述读物?

“我…我看看…”长宁再一次被旺盛的好奇心打败。

“喂!你…”项晚看不下去了,正伸了手阻止,谁知,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奔跑之声!

“放肆!何人鬼鬼祟祟!”来的人身着捕快短打,三五人一伙围了过来,谁知道那个贼眉鼠眼反应更快!当下书也不要了,就踩着墙头翻了过去!

“喂!站住!”项晚一声怒吼,正要上前捉拿,感觉腰间被插了个什么东西,扭过头去看,见那什么叠尾图,被长宁插在了自己腰带间!

“藏的什么东西!”捕快已经围堵住了二人。

“不知道!”长宁吓坏了,第一次干坏事,哪知道是这样的下场?怯生生举着双手,也不敢吭声。

“罪人越墙跑了,你们快追!”项晚还不自知,生性太过耿直,哪里知道世事险恶?

“藏的什么东西!”捕快目光敏锐,说着已经将那本万恶读物抢了过去。这一看不要

脸,看得捕快面红耳赤。

“把这两个人给我捉回去!”既然捕头发了话,捕快们更是毫不留情冲了上去。

“放肆!她乃是…”

“咳咳咳咳!!!”长宁举着双手打断项晚,公主在暗巷里偷买小簧书?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她面子往哪放?她宁愿被抓回去…交点罚金,被教育教育放人,也不愿意让这等令人汗颜的事情传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自然没能逃过严惩…

……

“王妃…”管家匆匆跑了进来,面色不大好,打断了正在写嫁妆礼单的遥生。

她已经当了项晚和习音的媒人,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正在为习音准备嫁妆。就见管家一脸为难之色走了进来,心中预感不好。

“管家,您这是咋了?怎么这个脸色?”云芝没忍住好奇询问了一声。

“王妃,公…公公公主出事了。”管家垂着脑袋,见着王妃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喘气儿,赶忙解释道:“今儿早些时候,捕快抓了两人,绑去了城衙,城尹认出是公主和项将,已经送回府上了,就在前堂,想请王妃去接个人。”

“是阿宁和人打架了么?”遥生急切,望向管家信中惶惶难安。

见管家憋的满头大汗,老脸通红,用袖子沾了沾额头,“公主她…买禁书被抓了,别的都好说,偏生是那种不顾廉耻礼义的春图…”

遥生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不可置信地重复:“长宁…春图……”

待一群人急匆匆跑去前堂时,想看见长宁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而项晚看起来也是气的不行,双手交叉在胸前不服气,还瞪着长宁用目光谴责。

“王妃。”城尹见王妃人来了,忙弯腰行礼。

“娘子…”长宁看着遥生脸色异常难看,腿一软,咕咚一声,先跪倒在遥生的面前,项晚见王妃来了,便也单膝跪在地上请罪,毕竟没能看好长宁,她也有责任。

“臣…多有不敬,是属下无礼怠慢了公主,这……”城尹将那禁书捧到了王妃面前,“王妃的家事,臣不好掺合,就先告退了。”

寒暄几句,王妃冷脸

目送着城尹出府,寂静一片的堂子里,遥生寒着眼眸哗啦啦翻了几页,简直不堪入目。

“主儿?”习音匆匆跑来,就看见长宁和项晚双双跪在地上,而王妃脸色不善,手中捏着本书问道:“你们两个谁做的好事?”

只见这二人,项晚指着长宁,长宁指着项晚,谁也不讲义气。

“你还冤枉我?”项晚攥着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保…保命要紧!”长宁看了看娘子,更加坚定的指了指项晚。

惹得遥生扶着额头崩溃,“项晚,你跟习音先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云芝你去继续盯着礼单。”

“至于你…”遥生皱眉捏住了长宁的耳朵,“跟我回屋,我们好好聊一聊。”

“啊?!习音救命!云芝救我!!!”长宁惨叫,哪知道项晚抱着习音趾高气扬的离开,见云芝也吐了吐舌头,行礼告退…

“娘…娘子…”长宁脸红红挤出一个万分尴尬的笑容讨好。

见遥生又举着那本书,面红耳赤地翻看,甚至频频皱眉,终是重重合上书页厉色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不是!我冤枉死了!”长宁刚伸了爪子去摸娘子,被遥生捏着那书拍了开。

“不学好,罚你去偏厢自己睡十日反省。”

“不要!娘子!”长宁气的蹦了起来,忙去解释。

遥生羞恼起身,也不理那人,只将书没收了,朝后院里去。长宁从来都乖,偏是对一件事莫名其妙着迷。若喜欢也就罢了,她们之间本就亲密,遥生一直都宠着长宁,如何都由着她,可这人竟然还学坏了,遥生甩下长宁,由她如何口若悬河,也绝不心软。

“早知道我还不如看上两眼呢!”长宁气急败坏地跳脚,“哪有我这样可怜的人?抢习音的书没抢上,还被混子害得让捕快绑了去。现在娘子也不给抱了!我不管!那你反正要罚我,把书还我!我…我学了也算!”

气的遥生拎了长宁的耳朵,看着那人龇牙咧嘴,嗷嗷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