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推迁,天入九夏。长宁终于还是随着遥生回到沛州。
“项—晚——,这里。”停在沛城外的十里亭,云芝冲着远处挥了挥手。
“掣!”项晚催了一下马,冲着十里亭奔了过来。
“公主,王妃。”翻身下马,项晚一身银色的雪白战甲威严,手扶佩剑,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说。”遥生立在长宁身后替项晚平身。
“百姓们已经得了信儿,臣沿途探路,结果内外通传的百姓差衙可比臣快多了。”言罢扭了扭头,望向十里亭远远的灌木丛后,躲着的人群簇拥,大家可都是盼着献平王回来呢。
“娘子。”长宁攥了遥生的裙摆紧张,“娘子,咱可以不可以偷偷进城,我…我不习惯…”
“公主,恕臣直言,不论您走哪条道,那都将是最热闹的一程,躲是躲不过去了。”项晚给长宁鼓劲,“你要像个真男人一样…”
长宁一挥拳头,项晚已经跳着退过三步,站在稍远处,咧嘴嘲笑公主怂兮兮。
“没关系的,不要害怕,项晚会在前边保护你,你只要跟在她后面回家就可以了。”遥生揉了揉长宁的肩膀,似乎也不大放心。
“其实小山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长宁握着遥生的指尖忐忑。
“公主!是您自己决定要回沛城来的!”云芝翻了白眼无奈。
“阿宁。”遥生敛着裙摆蹲在了长宁的面前,“不要怕,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冲到你身边。”
“不…不用…”长宁抠了抠遥生的戒指,“真出了什么事,指定是我先蹦下马背抱上娘子一起跑路!”
“哎呀,公主!你怂死了!”云芝看不下眼了。“就这么磨磨唧唧的,都快到家了还不进,不然我让项晚去城里知会一声,咱就在这里安家成不成?”
“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换衣裳好么?”遥生无奈。
“娘子陪我?”
“好。”遥生起身,牵着长宁站起,正一并回马车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扭头与习音眼色,“习音,去拿来。”
“诶!”习音行了礼转身。
就见长宁与王妃回了马车,长宁又坐在马车里不动了,“娘子…”
“嗯
?”遥生刚坐下,长宁就将遥生抱进了怀里,低头蹭了蹭颈窝,又蔫了。
“怎么了?”遥生含笑,觉得这几年长宁真的变了许多,原来那么爱出风头的一个人,现在却有些不适应在人前出没了。
“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远。”长宁消沉叹息一声,像个自信心受挫的小狗一般楚楚可怜。
“不会的。”遥生环着长宁轻轻安抚,吻了吻长宁不安的目光。
腰际被遥生的指尖摩挲着,长宁脸红,不合时宜地呼吸急促,就听得“吧嗒”一声,腰间的金带松了扣。
“听话,换衣裳了。”遥生含笑望着长宁越来越软,动不动就脸红红地柔弱可欺,耐下性子帮那人宽衣。明明天天都腻在一起了,却怎么都不够,这不,那呆子又红着脸凑了上来。
“娘子?”长宁目光闪烁,有春水盈盈,望着遥生的唇瓣期许。
“乖些,外边人多。”遥生忙抵住长宁的肩膀阻止,生怕那个呆子不可理喻。
“就要一个亲亲。”长宁嘟了嘟嘴。
“别闹,等回了家都由你,现在可不行。”遥生含笑替长宁叠好外袍。
“小姐!”云芝敲了敲马车,“衣裳奴取来了。”
长宁转了目光去望,见云芝递进来一个锦缎布包,长宁伸手接了过来。
趁着遥生走神,长宁趁势吻了上去,霸道又带着点小小的作恶。
“那奴也去换衣裳了!”云芝的脚步声渐远。
马车里,遥生已经被压在壁上,目光越来越慌乱,那个人的舌尖不断侵占着自己的领域,在唇齿间进进出出,惹得遥生呼吸滚烫。
缓缓松开了娘子,长宁吧砸吧砸嘴,开心了许多,“说一下就一下,我好乖啊。”
遥生真是被这个人气笑了,抬着指节,面红耳赤在那登徒子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惩罚,才继续替长宁更衣。
“好了。”遥生展开门帘在长宁来不及反应之际已经步下了马车,省的那人又会没完没了的占便宜。长宁低头又揪了揪宽大的袍子,才跟着跳下马车。
“王妃?”习音走了过来,也换了一身冰蓝色的霓裳,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奉在遥生的面前。
“这是什么?”长宁见了好奇,目光紧紧盯着,见
遥生将那锦盒小心翼翼接过。
“你现在可是公主了,总不能一直用布条束冠吧?”遥生掀开锦盒,见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支玉簪。
“哎呀!”长宁大大咧咧就捏了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和从前自己佩戴的那支几乎一样。只不过,那样的美玉再难寻了,这一支也很好,却不像那支剔透。可看着也知道,只怕是很费心思了,长宁开心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坐下,我帮你梳头。”长宁乖巧点了点头坐下,娘子的手很巧,顺在发丝上,又轻又痒,缓解了长宁紧绷的神经。
而那支玉簪,长宁喜欢,端着看了许久,翻来覆去的瞧,直到遥生伸手接过,都恋恋不舍的模样。
“好了。”心满意足,遥生拍了拍长宁的肩膀,从习音手中的托盘,取来了香囊,玉坠,和令牌。依样系在腰带之上,又取了佩剑给长宁配好。
“哇——”云芝激动地拍手,“真的一模一样,神了!!!”
“什么一样?”长宁歪了歪脑袋,举起袖子来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目光恍惚了一瞬间吃惊,这好像是第一次从边城荣归时的装扮!那个时候,她匆匆而归,带着一腔热血想要争夺遥生。偏生,回来时,撞见遥生与六皇子站在一起。
目光望向遥生,见遥生含笑替自己抚平袍子上的每一道褶皱,仍是忙忙碌碌的不肯停手。
“娘子?”长宁握了遥生的手腕,遥生却不肯抬头,长宁皱着眉头拽了娘子一把。
目光惊愕间相撞,娘子不知何时已噙了泪水,含泪笑笑,又抽开被拽住的手腕,去整理已经平平整整的领口。
“你怎么了?”长宁的心被撞了一下。
“不过是想起从前罢了,没事。”泪水如珍珠般从遥生的眼中脱框而出。
“你怎么了!”心里酸酸涩涩的胀痛,长宁忙将娘子环进了怀里。
“我高兴。”遥生忙低下头,掩饰泪意,“云芝说的对,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
项晚也走了过来,手执寒芒冷枪,戴上长羽头盔,是对生人的一种威慑。望见长宁时,也是一愣,公主比任何时候都闪耀,比起厨房里那个忙得进进出出的小厨娘,简直判若两人。
眉宇带锋,发冠缀玉,眼尾余光扫过自己,看得项晚一愣。那人又低下头,抱着王妃,自是宠溺得无法无天的深爱。
“娘子,你不喜欢?”长宁的下巴贴了贴遥生的额头,有些无奈。她的娘子自作主张,将自己打扮成曾经翩翩少年的模样。现在又自作主张地难过,完全让长宁不知所措。
遥生摇了摇头,忙抬了袖子,长宁已经用指节擦去了娘子眼前滚轮的泪珠。
“我不好么?为什么要哭?”长宁的心里有点难过。说不上因为什么,也大概仅仅是因为娘子哭了。
“抬头挺胸。”遥生含泪挑起长宁的下巴,那个呆子果然调整着姿势一手扶剑,一手负在身后站直。就像,曾经安常侍教导的样子…
“哎呀,要再自信一点点就更像了!”云芝打趣,“目光不像,以前要更…更……”
“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习音一手拖着下巴思量。
“对对对!”云芝双手一拍,“以前真的很威风!迷倒众生的那种俊郎!”
长宁迷茫望了望自家的娘子,见娘子目光很痛还强撑的笑容。
遥生的心里仍是难过。她也记得长宁翩翩风度的模样,那个最一开始就被自己误会,还一次次执着争抢的长宁。浪费了那么多的岁月,物是人非,长宁的目光也变了,优柔寡断,自卑,怯懦,她再也不是在先皇面前那个鲜衣怒马的七公主了。
“没有变过,喜欢娘子,从来都没变过!”长宁望着遥生心疼,娘子心里想什么,她猜到了。垂眸望着遥生,心中又有了勇气,弯腰将娘子抱在怀里,在众人的起哄声之中,将娘子抱着送进公主撵。
“娘子哭了就不好看了。”长宁无奈,她从前就不会哄娘子,现在还是笨拙的学不会,闭上眼睛,额头相抵,“娘子喜欢,我都听你的。前面的路,长宁给你开,十年不算什么。”
遥生缓缓睁开眼眸,望着长宁的目光里,渐渐回了神采。她稍稍不满,替娘子铺平了裙摆。和十年前,回忆里那个翩翩俊逸的模样重合。
“娘子有我呢。”长宁觉得自己像是找回了自己。
咚!
“哎呀!”长宁雄赳赳,气昂昂起了身
时,后脑勺磕在公主撵的横梁上,此刻又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委屈不迭,还是那副神经大条,呆呆笨笨模样。
“噗嗤…”遥生被那人逗笑了,毫无办法抱着长宁的脑袋揉了揉,“你啊你,真不愧是长宁。”
众人嬉笑,其实大家也都习惯了,公主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帅不过三秒…
“出发,归家!”长宁高呼一声,揉了揉后脑勺去阵前翻身上马。项晚也急急跟了上前,习音云芝放下公主撵的纱幔随行。这最后一行的终点,便是家了。